18 章

第 18 章

克萊爾的腦海裏浮現出報紙上那位羅摩村長的相貌：“能說說他嗎？那是個怎樣的人？”

“聽說那是個特別随和的人，他非常愛自己的村民，為了大家的富裕生活而努力。他也是位虔誠的奉獻者，他無欲無求，只全心全意向上主奉獻自己。他是苦修者，他沒有娶妻，吃素食，通讀四部《吠陀》。”

聽起來是位幹實事的村長。

“他有說過自己是在哪裏看到的戈帕拉嗎？以及，為什麽戈帕拉會給他賜福？”

詳細的賈恩教授也不知曉，只說到了村裏一問便知。這些東西克麗缇教授肯定也會打聽清楚，她還要寫成論文呢。

聊完旅行目的地的村子，克萊爾又和賈恩教授聊起了時事新聞和社會問題。教授雖然只是個種甘蔗的，但是學識也十分淵博，給他介紹了許多風土人情。

他們下午兩點出發，當時天色已經有些陰沉沉的，賈恩教授也說連日大雨，要做好路上可能遇到堵車需要繞道的準備。

然而堵車他們沒有碰見，倒是這個雨越下越大了。到了三點多，雨已經密集到把汽車的雨刮開到了最大，也有些看不清前面的路，車窗玻璃上也起了霧氣。

賈恩教授有些擔憂地看向外面：“這雨到底停不停？我們還要開兩個小時呢。”

克萊爾打開汽車的廣播，調整着頻道想看看有沒有關于暴雨的天氣預報。但也許是信號受到了影響，他只找到了幾個音樂和情感電臺。

他關掉廣播：“教授你覺得我們還能走嗎？如果不行的話，我們在附近找個村子歇一下，等雨過去了再走。”

“我找找看吧。需要找個有水泥路的，這種時候土路的話汽車已經開不進去了。”

雨勢愈發猛烈，但他們又開了半個小時，卻沒看見可以停下休息的村莊或是加油站。前面的山路也更加偏僻，到了快四點鐘，連村莊的影子都看不見了。

更糟糕的是，路上的水也漲了起來，原本才幾厘米，幾分鐘沒注意，轉眼就已經淹掉了半個車輪。

四周都是深山，克萊爾抓緊了安全帶，對賈恩教授說道：“教授，你覺得這樣的勢頭還能繼續開下去嗎？我們現在掉頭回去來不來得及？還是說拼一把繼續往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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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現在還是繼續往前開吧。挂擋的話很容易熄火，要是熄火了車子就完全動不了了。”教授緊緊皺着眉頭，雙手抓着方向盤，身子前傾仔細觀察着前路。

克萊爾給後面跟着的皮卡車打了個電話，迪莎那邊也是同樣的情況。他說明了現在的狀況，讓後面的車跟着別掉隊了。

但是打了電話沒多久，後面開車的霍巴特就看見前邊的汽車後燈亮起了紅色。賈恩教授一臉凝重地對克萊爾說道：“熄火了。”

越野車停在了路邊，霍巴特也将皮卡停好，打開車窗問到：“怎麽樣？”

賈恩教授打了個手勢，迪莎指揮着霍巴特把車開到前面，自己穿上雨衣雨鞋，确保身上遮蓋得嚴絲合縫，打開車門出去。

她一腳踩進了水裏，水面淹到了她的小腿肚子。她淌着水先是用挂鈎将兩輛車鏈接在一起，然後走到克萊爾車窗邊：“我懂些汽車修理，先幫你們看看。”

迪莎打開前部引擎蓋，霍巴特也從後面湊了上來，和她一起檢查着汽車。很不幸的是，他們發現發動機已經進水了。

“這輛車完全不能走了！”迪莎敲着車窗喊道，“你們把行李都搬到皮卡上，我們只能開那輛車走！”

克萊爾看見賈恩教授先是拿下了後視鏡上的挂墜戴在了脖子上，才去整理剩下的行李。他顯然是熟悉比哈爾邦的天氣，背包都是完全防水的。不過克萊爾他們的行李就沒有準備這麽充足了。

僅僅只是轉移下物資的這麽一小會兒，水位已經漲到了膝蓋。開車的霍巴特心裏隐隐感到不安，如同今日不同尋常的天色似的。到了五點鐘，整個天空都黑了下來，竟像是晚上七八點鐘。

此時，他們幾乎是被困在了洪水裏，車子艱難地在水中行駛着，但能明顯感覺到吃力。

就連賈恩教授也表示自己從來沒見過這樣大的雨。這時，他們都聽見了天邊傳來隆隆的巨響聲，有些模糊。

原本以為可能是雷聲什麽的，但是賈恩教授臉色一變：“完了！是有水庫決堤了！”

車裏的氛圍頓時變了，還沒等他們說什麽，霍巴特就發覺車子已經完全不受控制了，直接被洪水沖跑，水也順着縫隙漏進了車裏面。

“不行，我們要棄車！”教授的聲音緊繃，“不然等水淹到車窗上，我們連窗戶都打不開，會直接憋死在裏面！”

“那麽我們——”

“小心！”

霍巴特大喊着，在公路的拐彎處，車子直接不受控制地撞到了路邊的一顆大樹，車上的人因為慣性東倒西歪地摔在了座椅靠背上。

他們慌亂地互相詢問着大家有沒有事，教授抓住了克萊爾的衣領：“快！現在車子被大樹攔下來了，我們必須游到對面的山坡上，走到地勢高的地方，不然全部都要淹死。”

也容不得他們思考多久，四人慌忙帶上了自己的裝備。

打開車窗，黃色帶着泥沙的水立刻從外面灌了進來。他們也來不及猶豫，一個個從車窗爬了出去，咬牙跳進水裏。

克萊爾被湧進來的水沖了個踉跄，腳下一滑栽進了水中。他掙紮着試圖踩到地上，但腳根本夠不着底，只能無助地撲騰着。

在他身邊的賈恩教授熟練地踩着水，伸出手想要抓住他。但他顯然沒有考慮到游泳和在洪水裏救人是完全不同的，被水的沖擊力加上克萊爾的掙紮瞬間也給掼進了水中。

漆黑的夜色裏，作為運動員的迪莎和體育老師霍巴特已經游到了岸上。他們回過頭，看到同伴克萊爾還在水裏掙紮，而賈恩教授直接沒了蹤跡，頓時心慌意亂。

“不行，我要回去救他們。”霍巴特沒有多做猶豫，扔下行李再次跳入了洪水中，勉強朝他們游去。

也不知道是上主眷顧，還是運氣使然，他順利地來到了克萊爾身邊，伸手用力拽起了水中的教授。

賈恩教授雙眼緊閉，即使被水淹沒，卻沒有掙動。他的右手攥住了自己脖子上的挂墜，一出水面，便高聲呼喊着：

“戈帕拉，吠舍的守護神啊！向您頂禮，博伽梵啊！您是我們的父親，您是我們的母親。保護者啊！賜福者啊！請救救我們吧！”

話音落下，山坡上照看行李的迪莎就聽見了一聲牛叫。

她順着聲音擡頭望去，濃重的黑暗中，山坡上的霧氣裏面顯現出了四個巨大的影子，朝着他們的方向過來。

她明明覺得對面的動作很慢，然而轉眼間四頭高大強壯的公牛就來到了她的面前。其中一只走到了她的身邊坐下，另外兩只走到了水邊，讓帶着賈恩教授游過來的霍巴特抓住了它的牛角。

剩下一只直接走入水中。

在水中浮浮沉沉、喝到飽的克萊爾只覺得腳下似乎踩到了什麽東西，接着輕輕一頂，将他頂出了水面。

“咳咳咳咳——”

克萊爾胡亂抓着，握住了牛角，他發了好一會兒愣，才明白過來現在自己的處境。

那只牛馱着他來到了岸邊，沉穩寬厚的牛身讓他感到無比安心。

四人都爬到了牛背上，互相望着對方，滿臉的不可思議，甚至都忘記了他們現在還處在暴雨裏面。

“賈恩教授，你以前遇到過這種事嗎？”迪莎問。

教授心有餘悸地抹着臉：“之前我也沒有遇見過這樣大的洪水。不過，室利戈帕拉真的來救我們了，這幾頭牛都是祂派來的使者。”

他感慨着撫摸牛的脊背。

“真是自然界的奇跡。”克萊爾也摸着牛角，“你們從哪裏來？”

牛并沒有回答他，只是吽地叫了聲。誰也不知道這些牛往哪裏走，但它們好像有什麽指引着，慢慢地朝一個方向前進。

他們看不清前路，周圍除了雨就是濃重的黑暗。

筋疲力盡的四人趴在牛背上，搖搖晃晃的動作讓他們的腦袋昏沉起來。這種情況下很容易失溫，他們都在心裏警醒着自己不要睡着，然而克萊爾還是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間，他好像聽到了一絲悠揚的竹笛聲從前方傳來。他想要坐起來，但是沉重的眼皮根本張不開。

笛聲斷斷續續地始終落在他的前方，他感到一陣心安，馱着他的沉穩的牛背無比舒适。

他應該是發燒了，可他沒感覺到任何難受的地方，就這樣仿佛漂浮在空中，不知道度過了多久。

森林裏，迪莎看向了身後的同伴，他們都要麽睡着了，要麽也打着瞌睡。她正想開口叫醒他們，忽然間，她就聽不見雨聲了。

雨停了。

她震驚地扭頭看着四周，靜谧的森林裏面，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天空的正中，月亮淡淡的白色光芒照亮了前方的草地。

走出森林和草地，牛帶着他們來到了公路上。這裏沒有風，沒有雨，只有寧靜與祥和。

迪莎擡起頭，看到了公路的側邊豎着個牌子：

婆蘇提婆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