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章

第 28 章

“你們要是去村長家，我笨手笨腳的也幫不到你們。而且過了今天估計村子裏的人都認識我了，我不出現在典禮說不定會引起懷疑。就這樣吧，我去獻花。如果有人詢問，我就說迪莎你還是有些不舒服，霍巴特留在房間裏照顧你。”

敲定了明天的行程，克萊爾從背包裏拿出相機，翻開今天在集市上拍攝的照片。

他想要仔細查看白天拍下的和村長一家有關的神跡的照片，比如不合常理的金魚、巴拉吉的畫，但是卻一張也沒有找到。

什麽？他再次從頭到尾看過去，還認真核對了下照片上的時間，并不是被删掉了。

但是沒有一張照片裏面有巴拉吉。

他打開釣魚的部分，不知怎麽的，鏡頭沒有對準巴拉吉，而是照出了水渠裏的金魚們。藍果麗繪畫的部分也同樣，鏡頭裏只有那副完美的濕婆神像，就好像當時克萊爾拿相機的手抖了，從拍攝巴拉吉，變成拍攝旁邊的物體。

越來越多的謎團讓克萊爾的大腦一片混亂，他懷揣着滿腹的疑惑躺在了床上，心裏默默念着克麗缇的名字。

只希望明天能夠找到更多的消息，哪怕是糟糕的……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晚，第二天三人的狀态都有點糟糕。來到樓下的時候，迪莎用舀子在廚房的水缸裏舀起冷水咕嘟咕嘟灌了幾大口，才整個人清醒過來。

院子門口，蘇提琵正在和一個陌生人說話。

那是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留着濃密的胡須，幾乎把整個下半張臉都擋住了。他的頭上包着緊緊的頭巾，沒有露出一根頭發，腰間纏着裹布和皮帶，插着一把兩尺長的彎刀。

三人對這副錫克人的打扮表示出了疑惑，老板娘向他們招了招手：“你們起得正好，我剛和辛格隊長說到教授的事呢。”

帕德拉克·辛格是婆薮提婆村的巡邏隊長，他和其他的幾個同胞負責村子裏的安保工作。這幾天因為沒有信號，聯系很不方便，全靠這幾個巡邏隊的隊員傳話。

“我剛才和隊長說了，他和隊友這幾天在村子裏面巡邏，如果看到你們教授的話，就會來這裏通知你們。”

克萊爾連忙上前拉住辛格隊長，連連道謝，還從相機裏找出克麗缇的照片，讓對方記住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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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格隊長是個寡言少語的人，沒有多停留，确認完克麗缇的信息之後就離開了。

中午開始齋戒，三人在石桌前拼命往嘴裏塞着食物，好像打算把今天的能量都補充足。吃過之後，賈恩教授也下了樓，克萊爾向他說明迪莎和霍巴特會留在旅店，邀請教授和他前往山腳下。

賈恩教授昨天在集市上玩得非常開心，不過迪莎被牛撞飛的時候他因為和農民聊莊稼的事情耽擱了，并不知道具體的情況。

過問了迪莎的健康幾句，克萊爾和賈恩教授走出旅店，和大街上出門的村民們一起前往山腳下的祭壇。

他們沿着田地邊聊天邊觀察着周圍的人群，這個村子裏來來往往的都是自行車和拖拉機，最多也就是摩托車，克萊爾沒有看到可能藏有克麗缇開的汽車的地方。

西北邊的山腳下開滿了各色的鮮花，有些克萊爾認識，比如無憂花、野茉莉、萬壽菊、玫瑰、忘憂草、藏紅花、金盞花，有些他也分辨不出來，賈恩教授便挨個向他介紹。

在花田的入口處，每個進入的人都可以拿到一個藤條編制的籃子，村民和游客們穿梭在花田中，采摘下花朵放在籃子裏，随後登上臺階供奉在神像前。

在花田的最裏側，靠近山脊的地方，是用巨大的石塊壘砌起來一個祭臺。祭臺沒有其他的裝飾物，只有供品以及最上面的神像。神像被金銀首飾打扮起來，一群女孩正在神像底下跳着卡塔克舞。

除了供奉的人之外，還有一群小孩和年輕人在樹林邊的空地上放風筝。巴拉吉也在其中，她的風筝是孔雀羽毛的圖案。

克萊爾将竹籃裝滿，來到了祭臺的石階前。婆羅門們坐在石階上，将鮮花按照顏色和品種分類，一層層圍繞在戈帕拉的身邊周圍，整個祭臺處香氣撲鼻，沁人芬芳。

十點鐘是集體供奉的時間，不過這時也沒有攔着進入祭臺。克萊爾和賈恩教授先把花籃交給婆羅門，然後脫下鞋子進入了祭臺深處。

周圍的石壁上有許多造型奇特的浮雕，克萊爾好奇地走上前細細查看着。

浮雕上有非常多的人，很明顯地分成兩派，這些人都騎着馬駕駛馬車，手裏拿着刀劍、弓箭、長槍等兵器，很明顯是在描述一場戰争。

在浮雕的正中間，是一輛巨大的馬車。馬車上面坐着兩個人，其中一個拿着缰繩，右手舉起，另一個雙手合十，微微低下頭，做出聆聽狀。

克萊爾立刻認出了這個浮雕的內容：《博伽梵歌》。

福身王的後裔，以難敵王子為首的俱盧族百子，和以堅戰王子為首的般度族五子，因為王位繼承權而開戰。

般度第三子阿周那王子面對敵軍時，看到敵人是自己的手足兄弟、親人長輩、前輩導師、至交好友，感到憂慮和彷徨，無法舉起手中的神弓。

阿周那的表哥、多門城城主、雅度族王子黑天在他面前顯現出毗濕奴的宇宙相。祂告訴他宇宙的真理，教導他應該放下猶豫和恐懼，全心全意地向神奉獻，履行自己的職責，舉起手裏的神弓戰鬥。

在這幅最大的浮雕旁邊，還有些其他刻畫俱盧之野大戰的畫面。

有一幅同樣也有馬車，其中黑天和阿周那坐在車上，阿周那舉着神弓射出箭矢。對面的馬車車輪陷入土中，阿周那同母異父的長兄迦爾納正在搬動車輪，被箭射中。

另一幅是般度第二子怖軍，手裏掄動戰杵，擊中了難敵的大腿。

這些浮雕，以及整個祭臺看起來并不像是古代流傳下來的，應該是這裏被當做神跡降臨的地點後，村民們修建起來的。

參觀完浮雕，克萊爾來到神像前。那是塊拳頭大小的黑色菊石，用顏料畫出戈帕拉的五官。祂正微笑着，迎接每個前來供奉的信徒。

賈恩教授非常虔誠地跪了下來對神像行禮，克萊爾想着自己舉止也不能太突兀，便也跪下來。

他忽然打了個寒顫，那神像的雙眼仿佛真的在注視着他，随着他的動作移動着視線。

他擡起頭，戈帕拉依舊在微笑着。

俱盧之野、手足相殘……

無數的推測和猜想湧入大腦，但他也清楚地知道，這些都全無證據，只是自己根據已有線索進行的揣摩。

這時，賈恩教授往他手裏塞進一片羅勒葉。

克萊爾愣愣地看着，将這片羅勒放置在了神像前。

倘若您真的存在，博伽梵啊！吉祥的诃利啊！那麽請您看一看克麗缇吧！她是多麽善良美麗正直的姑娘，請您保佑她。請您派出您的使者，像帶領我們遠離洪水那樣，讓她免受世間邪惡的摧殘與迫害，讓她安全歸來吧！

他将額頭抵在了冰涼的石頭上。

克萊爾渾身一個激靈，坐了起來。賈恩教授不見了，周圍的人群都消失了，神像、祭壇全都無影無蹤。他坐在草地上，仍舊在這個山腳下，但除了草地和不遠處的山林外什麽也沒有。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忽然就撒開腿奔跑起來，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做，只是在內心不斷呼喚戈帕拉和克麗缇的名字，祈願聽到回應。

他沒有聽見戈帕拉的神谕或是克麗缇的回音，轉眼間，他跑上了那條離開村子的路。

汽車引擎的聲音響起，還有人在大喊着什麽。

“停車！停車！你這個混蛋！”

他狂奔着來到村口的馬路上，一輛白色的大使牌轎車朝村口行駛，後面是個狂奔着追逐汽車的男人。

他認出了那個追車的男人是羅摩，但是看起來卻比現在要年輕許多。

前面的汽車剎車停了下來，羅摩沖到前面，用力敲着車窗和車門。車窗打開了，露出前座坐着的一男一女。

克萊爾立刻意識到，這也許正是十年前他們失蹤的畫面。他慢慢靠前，想要聽清楚他們在說什麽。

羅摩似乎和兩人起了争執。

女人勸道：“大哥，你趕緊回去吧。賈瓦拉都已經把錢給你們了，你拿着錢去鎮子上買房子，讓爸媽過上好生活，你們還可以去別的地方，王舍城，或者任何你們喜歡的，就是國外也可以。我們可以出錢送你們出國玩，倫敦，紐約，都可以。”

“別說了，妮哈，還去倫敦玩呢。你問他會說英文嗎？啊？大哥，你知道倫敦的英文怎麽拼嗎？”

羅摩突然暴怒，像一只發瘋的熊，直接将手伸進了車窗，把賈瓦拉從車窗內扯了出來。在妮哈的尖叫中，他扯着賈瓦拉朝樹林走去，兩人扭打在一起。

場面混亂而激烈，羅摩憤怒地咆哮着，只是個學生的賈瓦拉不敵常年做體力活和農活的羅摩，被按在地上一頓痛揍。

“住手！大哥，住手！”

妮哈撲到賈瓦拉的身上，試圖攔下羅摩的拳頭，被這個憤怒的男人一巴掌扇了過去。她頓時跌坐在地上，許久都沒爬起來。

羅摩轉回身，巨大有力的拳頭一下下砸在賈瓦拉的臉上。賈瓦拉“啊”地一聲，鮮血從他的嘴角流出，吐出兩顆牙齒。

在密不透風的拳頭下，他仰面倒去，僅僅只是衣領被羅摩抓住，看起來失去了意識。

羅摩正要再次揮拳，妮哈不知從地上哪裏撿起一塊黑色的石頭，砸在了他的後腦勺上。羅摩悶哼一聲，松開了緊拽賈瓦拉的手。

他雙眼赤紅，宛如發瘋的公牛，小山似的身軀籠罩在妮哈身上，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該死！你們都該死！”他狂亂地大喊着。

賈瓦拉從地上爬起來，沒有理會糾纏着的另外兩個人，而是連滾帶爬地一邊呼喊着救命，一邊朝着遠處跑去了。

妮哈踢着雙腿掙紮，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在一分多鐘後，逐漸沒有了動靜。

羅摩像是被人當頭棒喝，癱倒在了地上。他劇烈地喘息着，雙眼失去了焦距，直到他顫抖着摸了摸腦袋上的血。

那塊黑色的石頭亮起了金光，遮住了四周所有的景色，比天上的太陽還要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