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章
第 32 章
克麗缇從克萊爾身上起身,爬到了索菲躺過的草席那裏,在稻草堆中摸索着。
“非法囚禁,人證物證聚在。你還有什麽好說的?”克萊爾對辛格說道,“這難道就是你對戈帕拉的信仰嗎?”
“沒有人把他囚禁在這裏。她在這,是因為她有未完成的使命。戈帕拉引導着她,讓她終将會明白自己的職責。”辛格鎮定地說,看起來絲毫不像被揭穿了罪行的綁架犯。
“不是我把她綁在這裏的,我只履行我的職責。”
“那你的職責又是什麽?”克萊爾厲聲問道。
“我的職責是不能讓任何人破壞我們的祭祀。”
克萊爾氣急敗壞的走到他的面前:“所以你就把她關在這裏,差點讓她活活餓死。這就是你們的祭祀!這就是你們的正法,是你們的上主的仁慈嗎?難道她就不是你們的同胞,不是和你們一樣的生命嗎?”
他有些不理解克萊爾的話,但還是說:“一切都是上主的旨意。”
“所以她不算室利戈帕拉照耀的人?”
辛格搖着頭:“她會成為我們的同胞,你們也會成為我們的同胞。最終,大家都會屬于無上我。等到明天,大家都會成為一家人。”
克萊爾罵了句英國髒話。
他轉身用英語對迪莎說:“我看這人已經腦子爛掉了,和他完全說不通任何道理。”
“他們明天會舉行什麽儀式,把我們給獻祭掉。我覺得我們應該提前做點什麽。”迪莎舉起手刀劈在辛格的脖子後面,将他打暈過去。
在他們審問辛格的時候,克麗缇在稻草堆裏摸索着,從壓着的草席下面抽出來了什麽。她舉起那個黑色的類似筆記本的東西:“我今天看到索菲一直在這個本子上寫着什麽東西。”
他們翻開本子,一張夾着的卡片從裏面掉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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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萊爾撿起它,看見這是一張名片:
穆凱什·夏爾馬Mukesh Sharma,孟買大學政治經濟學研究院院長,前國大黨議員,馬哈拉施特拉邦前經濟部長。
下面還有一串地址和電話。
“是夏爾馬讓索菲來的?”
“原來她也認識夏爾馬院長。”克麗缇恍然大悟,“難道她也是來調查妮哈的事情的?”
“對于妮哈的事情,你知道了什麽?”克萊爾問。
經過一段時間的休息,克麗缇也逐漸清醒過來:“我在村長家裏,和提婆吉婆婆聊天的時候,她向我哭訴兒子兒媳已經十年沒有回家了。接着她給我看了他們倆的訂婚照,我才知道她的兒媳居然就是妮哈。”
“我當時非常地驚訝,就想把這個消息趕緊告訴夏爾馬院長。但是村子裏面莫名其妙沒有信號了,所以我想去找下有沒有方法聯系到村子的外面。”
克萊爾沉吟了一下:“你當時把這件事告訴誰了?”
“我總覺得這裏面有些古怪,就沒有告訴任何人。我只是想趕緊離開,然後我又想到你們馬上要來了,又不知道怎麽通知你們不要來。于是我想着,萬一你們來了,我需要給你們留下什麽訊息。最後沒辦法,只好在床下留了兩個字,期望你們剛好住進那裏,發現不對勁後能找到我的訊息。”
這還真是克麗缇的作風。克萊爾嘆了口氣。
“所以,老板娘是知道你要走的,你的遇襲和她脫不了幹系,而且你還是被關在這個旅店的下面。”
她懊惱地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筆記本。
翻開第一頁,裏面寫了三個單詞,還畫上了箭頭。
供奉→許願→賜福
“所以每年的豐收節,村民向戈帕拉獻上自己的供品後,許下了願望。”迪莎說,“那麽供品是什麽,願望又是什麽呢?”
克麗缇翻到第二頁,上面是兩個梵語單詞:大幻、理拉。
克萊爾和克麗缇一起研究專業這麽久,也立刻能看懂這些。
毗濕奴,即大幻之主。整個世界即一場幻覺,是毗濕奴的一場夢。同樣的,梵卵之主,腹有金胎者,寰宇之始,指的都是毗濕奴體內所孕育的宇宙。
理拉是梵語中特有的詞,字面意思是“神的戲劇”。這個詞通常也是和毗濕奴相伴相生的,當祂化身下凡,便是在完成祂的理拉。
祂以凡人的身份經歷喜怒哀樂悲歡離合,祂是超越因果的神,但祂不會怎麽做。當祂為人的時候,祂的體驗,就是每個人可能遇到的體驗。
這就是神的理拉。
當毗濕奴踐行理拉之時,祂既是人,也是神。
人的生命就是一場理拉,每個人都是屬于梵的一部分。最終人們将在自己的身上看到神明,而神明也會在每個人身上看到自己。
克麗缇凝神思考着什麽,翻到了第三頁。
看到這裏記載的故事,克萊爾馬上想起來自己剛才看到壁畫的遭遇,這才将兩件事情聯系在了一起。
阿修羅焚燼通過嚴苛的苦修,終于感動了濕婆。
摩诃提婆顯現在他面前:“焚燼,你的苦修令我感到滿意。你想要什麽賜福?”
“上主啊,大天啊!請賜予我觸摸誰的頭頂誰就會成灰的能力。”
“如你所願。”
野心膨脹的焚燼濫用賜福,在這樣可怕的能力下,哪怕是天神也節節敗退。他在天界沾沾自喜,來到天帝因陀羅的住所,對豔光四射的天妃舍脂垂涎不已。
但他聽見天神說:世間至美的女子,當屬于雪山女神帕爾瓦蒂。于是他前往吉羅娑神山,頓時為潔白美麗的帕爾瓦蒂所折服。
他想:如此的妙女郎,何必做濕婆那個苦修者的妻子,祂會懂得如何疼愛女人嗎?我要讓濕婆消失,讓烏瑪女神成為我的。
他舉起手,要放在濕婆的頭頂。摩诃提婆被賜福所限,不得不呼喊道:“那羅延,世間的守護者!”
一個蓮花眼的女郎出現在焚燼的面前,她跳着動人的舞蹈,腳上的鈴铛叮鈴作響。她眉目含情,她是摩西妮,是世間至美之人。如此絕色讓焚燼立刻将帕爾瓦蒂忘到腦後。
“妙女子啊!我如何才能得到你?”
“我不渴望力量,也不渴望英俊的情人。我要我的愛人和我一樣有高超的舞技。如果你能做出我的舞蹈動作,我就會成為你的。”
焚燼被毗濕奴的幻力所迷惑,最終将手放在自己的頭上,濕婆的賜福生效,化為了灰燼。
“摩西妮是毗濕奴的化身,祂是幻力之主,無人可以看破祂,即使是濕婆也不行。當祂出現在濕婆面前,這個苦修之神控制不住,追逐于祂,渴望于祂結合。”克麗缇解釋道,“任何人在摩西妮的面前,只能看見自己心中最美的模樣。”
所以我剛才看到了克麗缇。克萊爾默默想着。
而迪莎無法被摩西妮的美貌所惑,于是她看到了另一重幻境,一個可怕的阿修羅。
“那麽這些又和村子的秘密有什麽關系呢?”克萊爾翻到下一頁。
今天早些時候,他在山腳下的祭壇看到了《薄伽梵歌》的雕刻。這裏也記載着,室利黑天與阿周那王子的對話。
祂說:我是梵,我是無上我。全身心融入無上我的人,才能達到梵我如一,靈魂才得從生死輪回中解脫,得知宇宙的真實。
靈魂被困在肉身裏,會忘記自己屬于無上我,誤把身軀當做真正的自己。只有從迷霧中覺醒,領悟到自身是無上我的一部分,領悟到無上我乃是世間唯一,才會抵達真正的喜悅之境。
萬物皆為無上我,無上我亦是萬物。
索菲的筆記有些塗塗改改,看來她在寫的時候也在思考什麽。
與沉思的克萊爾和迪莎相比,克麗缇發出了驚嘆的聲音,顯然她不僅僅看懂了上面說的故事,還明白了更多的東西。
“索菲是想要告訴我們,這個村子裏有神的化身,對嗎?”克萊爾說,“如果是這樣,那麽只有一個人符合這個情況,就是村長家的巴拉吉小姐。她的所作所為,都不符合常理。”
他們将巴拉吉身上發生的幾件怪事都說了出來,克麗缇驚訝地說:“你們認為巴拉吉就是戈帕拉的化身?這麽說來,确實……巴拉吉,巴拉吉……不就是上主的意思麽?”
“也是她指引你們找到我的?”
“确實如此。”克萊爾點了點頭。
“如果真是這樣,我希望能再次親眼見到她。”克麗缇充滿希望地看着克萊爾。
他說:“巴拉吉代表了神性,那麽誰代表了人性呢?是羅摩?”
她想了想,猶豫道:“我并不認為應該這麽淺顯地猜測。我需要更多的信息,和索菲留下來的文字聯系起來。”
她合上這個巴掌大的筆記本,塞進了自己登山褲的口袋裏。
“當毗濕奴化身成室利羅摩的時候,他因為妻子悉多被魔王羅波那擄走,而萬分焦急,尋求風神之子哈奴曼的幫助。當百姓質疑悉多的清白時,他無法用神的身份,站出來證明悉多的純潔。”
“當祂化身成室利黑天的時候,他無法阻止俱盧之野的大戰。就像祂自己所說的,只要祂願意,祂一秒鐘就可以結束這場戰争。”
“但是祂沒有。因為祂面對的困境,也是每個人類可能遇到的,祂可以顯現出神跡,但人類做不到。”
“祂只能向衆人展示,當人類遇到這樣的困境時應該怎麽做。甚至,祂感到無能為力,祂受到的痛苦,也是每個人類可能受到的痛苦。”
“我們都是無上我的一部分。”她指了指昏迷的辛格,“索菲認為這是整個村子最核心的思想。要是換作這位辛格隊長來解答,他會認為,我和他都屬于無上我,那麽他把我抓到這裏來,是無上我對無上我的一次行為。也就是說,可以理解為,我自己想要到這裏來。”
克萊爾被這種邏輯給震驚了:“有了這一層解釋,那所有人被殺的人,也是被自己殺了。沒有什麽人殺人,都是無上我的理拉!?”
“呃……确實是這個意思。”迪莎卻是能夠理解,“就像索菲寫的,這只是上主的摩耶罷了。”
“什麽摩耶!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受到的迫害也是真實的。”他憤怒地說,“我們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可是索菲認為,我們的靈魂正是因為被血肉困住了,才不能夠理解宇宙的真理。”克麗缇說。
“我看索菲是被那些人洗腦了。”克萊爾否定道,“讓我們趕緊離開這個扭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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