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發燒
發燒
周景暄很少和人有這樣親近的動作,他有些不自在,眼神飄忽,不知該看向哪裏。
然而時暮似乎沒有發現他的異樣,周景暄連連點頭,一聲“嗯”悶在了時暮手掌心裏。
微熱的鼻息擦過時暮的手指,時暮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行為對周景暄來說算得上是冒犯了,他有點抱歉,悻悻地坐回原位。
只是還沒坐穩就又彈了起來。
因為闫黎在喊他:“小暮——”
“啊?”時暮像只突然受驚的貓,一下子從沙發上彈起來,看向門口。
闫黎并沒有回來,只是在廚房裏喊他:“吃紫葡萄還是青葡萄?”
時暮揚聲回道:“都吃!”
“小暄呢?”
“他也是。”時暮一時嘴快替周景暄回答了,然後才看向周景暄,低聲詢問道,“是吧?”
周景暄點頭。
很快闫黎就端着兩個大碗回來了,兩種顏色的葡萄堆滿了整個碗,一人分了一碗後,闫黎就把時暮趕上樓,讓他早點寫完作業然後睡覺,不要總熬那麽晚。
時暮抱着碗往樓上走,嘴裏”嗯嗯嗯“地應着,心裏已經在盤算今晚能額外寫幾張卷子。
***
時暮的生物鐘一直穩定在六點十五分起床,六點四十分準時出門,只早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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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他會在六點五十分的時候走到林問尋家,再和他一起去學校。今天林問尋在家門口等了五分鐘都沒等到時暮,眼看着時間已經晚了,林問尋給時暮打了個電話。
響了很多聲之後時暮才接通電話,聲音很啞很輕:“喂?”
“大哥,快七點了,你人呢?”林問尋朝路口張望着,着急道,“晚點就遲到了。”
林問尋在這一頭焦灼的等人,而另一頭的時暮還在床上,他反應了一下林問尋的話,突然驚醒,猛地坐起身,“我睡過了!”
“啊?”
時暮眼睛發疼,踉踉跄跄地下了床,赤腳踩在地板上:“你先走吧,別等我了,我馬上出門。”
“行吧,你快點啊。”
時暮放下手機,急匆匆跑到隔壁的衛生間洗漱,腦袋昏昏沉沉的,時暮只當是沒完全睡醒加上起床時起猛了。
時間的壓迫讓時暮慌了起來,收拾東西的動作有點大,腳步踩着地板咚咚響。
樓下是周景暄的房間,周景暄好不容易才睡着,以往這個點家裏很安靜,他可以很好地睡一覺,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樓上的聲音一直沒停。
周景暄睜開眼看了眼牆上的挂鐘,闫黎是最早出門的,時暮在清早也很小聲,會發出些聲響,但不至于吵醒他。
他起身,揉着半睜半閉的眼睛上了樓。
時暮收拾好東西剛走出房門,走到樓梯口時,忽然腳步一頓,只見周景暄頂着亂糟糟的頭發出現在面前,一臉的倦意,因為被人吵醒了似乎還有點惱。
在他看清是時暮後,有點意外,這個時間點時暮應該早就不在家裏了。
時暮連睜眼都有點難受,想到自己剛剛的腳步聲似乎有點大,抱歉地說:“我吵到你了吧,你接着睡,我走了。”
一陣眩暈襲來,時暮的身形晃了晃,伸手撐住牆壁以此來穩定,同時有一只手扶住了他。
周景暄的手碰到了時暮裸露在外的手臂皮膚,他的手冰涼,時暮被冰得一抖,而時暮手上的溫度卻讓周景暄覺得很熱。
周景暄察覺不對,一手貼着自己的額頭,一手貼着時暮的額頭,只感覺貼着時暮額頭的那只手明顯會更熱一點,他放下手,得出結論:“發燒了。”
“嗯?”時暮有點懵,他的眼睛燒得難受,一直是半阖的狀态,他做不到擡眼去看周景暄,于是微微仰了頭,眼神迷離,用自己的手去碰了周景暄的額頭,“你發燒了嗎?”
“?”周景暄的睡意都被他這句話說飛了,“你,是你發燒了,你感覺不到難受嗎?”
時暮喃喃:“我以為是沒睡夠……”
周景暄看着他,突然撩起額發,傾身用自己的額頭去貼時暮的。
“!”時暮眼睑一顫,周景暄的鼻尖堪堪碰着他的鼻尖。
時暮連呼出的氣息都是熱的,周景暄感受了三秒,然後離開:“感覺到了嗎?是不是覺得我的額頭更涼?”
“嗯……”時暮覺得眼皮好重,眼睛快睜不開,他的手從之前穩穩地貼在牆壁上,變成了虛扶。
時暮渾身乏力,不想再費力支撐了,
他再也站不住了,閉着眼睛向一旁倒去。
而他身旁是樓梯!
“時暮!”
周景暄眼疾手快地拉住時暮的胳膊,用力往自己的方向扯,另一只手扣着時暮的肩膀,把人一整個壓在懷裏。
脖頸間傳來陣陣熱意,是時暮把額頭貼在了他覺得冰涼的地方,這一塊地方被捂熱後,時暮又換了另一個地方,他察覺到有衣服隔着,于是往旁邊扯了扯。
周景暄沒想到自己穿件寬松點的衣服會變成這樣,他稍稍推開時暮,發現這個人并不清醒,幾乎把渾身的力量都壓到自己身上。
周景暄把人半拖半抱地送回房間,取下書包,把時暮放到床上,扯過一邊的被子給他蓋好。
時暮覺得自己像個暖爐在不斷産生熱量,而且熱量散不出去,一直悶着他。他難受地掀開被子的一角,很快又被人蓋了回去。
一而再再而三,周景暄蓋得都累。他把薄被拉到時暮的胸口以下,然後壓着兩邊的被子,把時暮困住,說:“別亂動了,蓋一半好嗎,起碼把肚臍眼兒蓋住吧。”
時暮終于老實下來了,呼吸聲逐漸變重。
周景暄盯了他一分鐘,見他不再踢被子後才下樓。他很快洗漱完,到茶幾旁燒水,趁着燒水的時間,他把桌上的早餐吃了。
他才睡了兩三個小時,特別想回去睡回籠覺,但時暮發燒,闫黎又要中午才回來,家裏除了他就沒人能照顧時暮了。
吃完早餐,熱水也燒好了,周景暄在電視櫃下方的藥箱裏找到體溫計和退燒藥,端着整個燒水壺到時暮房間。
一進門就看到時暮在看手機,明明頭昏腦脹的,卻還在折騰。
周景暄放下東西,正想問時暮怎麽了,時暮已經把手機往他的方向遞。
他接過手機,時暮洩了勁兒,虛弱道:“你幫我和徐老師請個假,晚了她會和奶奶說的。”
周景暄看着通訊錄裏的名字,問:“徐悅老師嗎?”
“嗯。”
周景暄撥通了電話,點開外放,很快電話就通了。
“喂?時暮?”徐悅的聲音傳出來,“找老師有什麽事?”
時暮很困,喉嚨又啞得說不出話,就由周景暄代言:“徐老師您好,我是時暮的……”
周景暄突然頓住了,他不知道他和時暮算什麽關系,朋友?舍友?
徐悅又問道:“什麽?”
周景暄回過神來:“我是時暮的家人,他今天發燒了,可能沒辦法去學校,所以替他請個假。”
時暮在聽到“家人”兩個字的時候望了周景暄一眼,然後收回視線。
徐悅:“這樣啊,嚴重嗎?需不需要老師幫忙?”
周景暄不知道時暮嚴不嚴重,他看向時暮,後者跟他搖搖頭。周景暄回道:“謝謝老師,不嚴重,我會照顧好他的。”
“好,你讓他好好休息,有事再給老師打電話。”
“知道了徐老師,老師再見。”
周景暄挂了電話,把手機放到一邊,拿出耳溫槍給時暮測體溫。
耳溫槍的速度很快,周景暄念着顯示屏上的數字:“38度2,中燒。”
他蹲下,問時暮想不想吃東西,因為空腹吃藥不好。
時暮搖搖頭。
“那你睡吧,等你想吃了再喊我。”周景暄拿過書桌上的水杯往裏倒了點水,瞥見桌上的手機後又拿了起來,“水給你放在床頭櫃上,還有點燙,放涼一會兒再喝。感覺你會沒力氣大聲喊我,我把電話號碼給你,你需要我就打電話,我馬上上來,好不好?”
時暮眨了眨眼:“嗯。”
周景暄最後叮囑一句不要踢被子,然後輕輕帶上門,回自己房間去了。
他也犯困,回房後就倒在床上,定了兩個小時後的鬧鐘,一閉眼就睡着了。
許是環境影響,他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小時候發燒。
他和爸爸媽媽說了,媽媽只是摸了一下他的額頭,随意說了一句:“不燙,去捂捂汗就行。”
爸爸全程沒有看他,吃了早餐就急急忙忙地出門了。
他的父母很忙,在家的時間很少很少。
周景暄說今天自己很不舒服,不能去上學了。媽媽洗着碗,聽到後說:“不上就不上了,我一會兒和你老師說,你先回房間去,別在這兒礙事。”
周景暄垂着腦袋出了廚房。
回了房間他坐在床上,抱着膝蓋等了很久,沒有等到媽媽喊他吃藥。他強忍着頭暈打開房間門,家裏靜得只能聽到牆壁上時鐘秒針走動的聲音。
周景暄把廚房、衛生間、爸媽的房間都找了一遍,才知道原來媽媽早就走了。
他站在客廳,看見放得很高的醫藥箱,他搬來一張椅子,脫鞋踩上去,踮着腳去夠那個小白盒子。
好不容易拿下盒子,裏面的藥很多,但他不認識,包裝盒上的字也認不全。
周景暄看到一個包裝盒上印着一個人,頭部有一塊是橙紅色的,像是冒了一團火,和他現在額頭燙燙的情況很像。
他把藥片拿出來,看着裏面對他這個年齡而言猶如天書一般的說明書,他認得數字和簡單的漢字,一次三片。
他掰了三片白色的藥片出來。
燒水壺裏的水是冷的,可能是昨晚的過夜水,周景暄倒了一些在自己的杯子裏,一片一片吞着藥。
第一片藥片遇水時就化開了一些,苦味瞬間席卷而來。周景暄特別怕苦,他想把藥吐出來,又怕不吃藥自己會死,最後還是強忍着苦把三片藥都吃完了。
那陣苦味很久很久都壓不下去,周景暄把自己縮在沙發邊上,縮成一團,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了他身上,他卻沒有感覺到一點點溫暖。
好冷好冷,明明是仲夏,他卻冷得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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