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臺風

臺風

【2013年9月】

九月初經歷了近幾年最惡劣的一場臺風,臺風過境後院子裏的花木果蔬用一片狼藉來形容毫不為過。

暴雨和臺風預警同時生效,在當地電視頻道的右上角挂了好久,學校也因此停課了。

臺風導致家裏半夜就停電了,在此期間,時暮的房間一直處于昏暗中,臺燈最終沒撐過一早上,時暮只能搬了把凳子坐在露臺門口寫作業。

周景暄三天前回了雲江,本來早早訂好了今天的航班,卻因為淅裏天氣原因取消了,只能改簽到明天。

跟時暮打電話的時候,傳來的風聲甚至壓過了時暮的聲音。

“哥哥,你沒關窗戶嗎?”

時暮用手肘壓着卷子,右手拿筆在紙上算着物理題:“房間光線不好,看卷子看得我眼睛疼,就跑到露臺門口蹭點光寫作業。”

“為什麽不去其他地方?”

“因為關了門窗後,這裏是除你房間外光線最好的地方了,不然我就得到院子裏去寫了。”時暮皺着眉,把草稿紙上的計算步驟劃掉,重新算了一遍,嘴裏嘀咕着,“怎麽這麽難算?”

“那就去我房間寫啊,這麽大的風也不怕吹感冒了。”

周景暄的嘴可能是開了光的,話音剛落時暮就打了個噴嚏,有一點點雨潑了進來,時暮抱着卷子往裏躲了躲,吸吸鼻子,問:“可以嗎?”

“當然可以。”周景暄笑道,“這是你家,你去哪個房間還用問我嗎?”

“但那是你的房間,還是要尊重一下這個房間目前的使用者的。”時暮回屋收拾好作業下樓,“你明天什麽時候回來?”

“不出意外三點可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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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盡量在三點前寫完作業,把房間還給你。”時暮停在他房間門口,擡手敲敲門,報備道,“我進去咯。”

遠在雲江的周景暄擡手扶額,心想怎麽有的人這麽可愛。

周景暄的房間有兩扇窗,窗前無遮擋,拉開窗簾後光線可以直直照進來,不像時暮房間的窗前被槐樹遮得嚴實,平日裏陽光很難透進來。

“你房間真的很亮堂,平時畫畫很舒服吧,都是自然光。”時暮環顧四周,道,“不過你房間怎麽堆了這麽多東西?看着好擁擠。”

“我回去收拾。”

“看起來似乎無處可收,它們好像也只能放在那裏。”時暮點開免提,把手機放在桌上,盤腿坐下,并不着急寫作業,先靠着椅背伸了個懶腰。

這個房間本來是最小的一個房間,最初就是留給時暮當書房的,定制的大書櫃和沿牆長桌就占據了近一半的空間,周景暄甚至只能睡一米二的單人床,再大就擺不下了。

“住小書房感覺有點委屈你了。”時暮看了一眼周景暄擺放畫架的地方,“每天擠在小角落裏畫畫,不憋屈嗎?”

“不……”周景暄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時暮打斷了。

“完了!”時暮突然跳下椅子,拖鞋也顧不上穿,光着腳往另一扇窗前走去。

時暮雙唇緊閉,皺着眉頭,摸了摸面前那沓畫紙,觸感潮濕。

“哥哥?”半天沒聽到時暮的聲音,周景暄慌張道,“出什麽事兒了?”

聽到周景暄的聲音,時暮才轉身拿上手機貼在耳邊,道:“你的畫沾到水了,濕了大半。”

“濕了?”

時暮把那一沓畫紙挪到其他地方,盯着窗戶和牆壁,摸了一下濕了半截的畫,苦惱道:“這雨太大,雨水順着窗戶縫流進來,牆都要泡爛了,你放牆邊的畫也沾濕了。怪我,沒把窗戶關嚴。”

幸好今天進來看一眼,不然這些畫估計要泡成碎屑。

“牆邊那些嗎?”聽着時暮自責的語氣,周景暄故作輕松道,“都是廢稿,不重要。”

時暮翻了幾張畫紙出來看:“騙鬼呢?這麽好看叫廢稿?”

“不跟你說了,我幫你把東西挪到外面去。”時暮摸了一把潮濕的牆面,“這雨也不知道要下多久,你回來的時候小心一點。”

“知道了,謝謝哥哥。”

時暮挂了電話,手機丢在一邊,抱着那一沓畫紙到客廳,又擔心妨礙到奶奶走路,于是抱着畫紙回了自己的房間。

紙張浸濕後粘在了一起,好在畫紙偏厚,不至于泡到一碰就爛。

時暮小心地将它們一張一張分開,鋪在地板上晾幹。房間地板鋪不下了就用夾子夾在衣架上再挂起來。

慢慢的,整個房間被五彩斑斓的畫填滿。

等時暮做完一切下樓時,闫黎也午睡起來了。

時暮三兩步就跨下樓梯:“奶奶,周景暄房間的牆泡到起皮了,怎麽辦?”

闫黎趕忙進屋一看,驚訝道:“哎喲,怎麽泡成這樣了?”

“我記得我鎖了窗戶的,不知道為什麽雨還是滲進來了。”時暮悶悶地說。

闫黎檢查了一下窗戶,窗戶是實木的,加之風吹日曬這麽多年了,木頭多少有點變脆松動。但之前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所以一直沒有換過。

“風太大了,窗戶沒被吹裂已經很不錯了。”闫黎嘆道,“等臺風過去了就換個窗戶,再把牆皮鏟了重新刷一遍,不是什麽大事,別一副天要塌了的表情。”

這些确實不是大事,但……

“那周景暄住哪?他明天就回來了。”時暮皺眉道,“床頭就頂着牆,要是雨滲透過來,周景暄會不會一覺起來發現自己洗了個頭?”

“……”闫黎道,“讓小暄先跟你住一屋吧。”

“我那是單人床,沒比他這張床大多少。”

“那把這張床也搬上去。”

時暮計算了一下可利用的空間,手腳并用給闫黎描述了自己房間的布局,搖搖頭:“放不下的,房間沒位置了。”

闫黎想了片刻,道:“這樣,把你房間的床換成上下鋪。到時候裝修好了,小暄是要住回這一屋還是你們繼續用作書房都行。小暄也能有更大的地方畫畫,哪能成天擠在角落裏。”

“也行,那我跟他說一下。”

周景暄很好說話,什麽都答應,也不提別的要求,時暮本意是找他商量,一通電話下來倒像是通知他。

翌日下午,雨勢小了一點,時暮把地板上已經幹透了的畫收起來,和家居店的老板一起把房間的床換了。

老板在得知時暮要換床的時候脫口而出一句:“他又把床蹦跶塌了?”

老板有這樣的疑問純粹是因為小時候的時暮實在頑皮,喜歡在床上跳,一個人跳不夠,還要拉着林問尋一起。家裏的床又都是木制的,直接跳裂了幾條床梁,最後兩個人只能背着手乖乖站着挨罵。

時隔十年又提起這件事,時暮的臉都快丢沒了。

***

因為航班延誤,周景暄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五點了。

剛走到房間門口就感覺視野都開闊了,原本的床已經搬走了,他的東西都避開牆壁放在中間。

時暮趴在窗邊的長桌上睡着了,周景暄放輕腳步走進去,彎下腰側頭盯着時暮看。

盯到累了時暮都沒醒,周景暄癟癟嘴,後退兩步坐到椅子上。

不知道是時暮睡夠了還是周景暄的輕微腳步聲吵醒了他,時暮迷迷瞪瞪轉醒,先睜開一只眼睛,确認了眼前的人是誰,繼而又閉上了眼。

“你回來啦,幾點了?”

“五點十七。”

“嗯……”時暮甕聲甕氣應了一聲,緩了一會兒再睜開眼睛,依舊枕着手臂沒有從桌上起來,就這樣擡眼看着周景暄,“你戴這個帽子好看。”

耀眼、陽光、活力。

“還有點像……”

周景暄:“嗯?”

漁夫帽戴得偏後,周景暄的劉海被他撩得有點亂,看起來年輕了幾歲。

時暮擡起一根手指指着他的帽子,說:“小黃帽,像幼兒園小朋友去郊游,你還背着包,更像了。”

帽子是周景暄出門時随便拿的,和衣服搭配起來不奇怪就行,他倒沒太在意這個。

時暮起身伸了個懶腰,腦袋往後仰,脖子就靠着椅背上方:“我不知道你有哪些東西要帶上去,哪些東西要放在樓下,也不好翻看你的東西,所以就沒動。你自己看看要收拾什麽,樓上房間我給你空出位置放東西了。”

他又問道:“你要睡下鋪還是上鋪?”

周景暄:“下鋪吧,我睡得晚,別吵到你了。”

時暮點頭:“行。”

周景暄沒什麽東西,來回兩三趟就搬完了。

時暮還保持着剛剛的姿勢,睜眼盯着天花板發呆,腦袋幾乎懸空垂下,周景暄尋思着脖子卡着不痛嗎?

“在看什麽?”周景暄問道。

時暮眨巴着眼睛,有氣無力道:“沒什麽,在想奶奶怎麽還不回來,好餓。”

他想把頭擡起來,但因為垂着的時間略長,脖子仰得酸痛僵硬,擡頭顯得有點艱難。

“完了完了,脖子要斷了。”

周景暄走上前托着他的後腦勺搭了把手,待時暮腦袋擺正後,手往下一滑,輕輕捏着他後脖頸給他按摩放松:“你要吃驢打滾嗎?我從雲江帶回來的。還有糖糕、山楂鍋盔、棗花酥……好多呢。”

時暮仰頭看他,有點可憐地說:“我吃山楂過敏。”

周景暄一頓:“啊……那我下次不帶了,給你帶別的。”

肚子突然發成怪聲,時暮頓時怔在原地,眨了兩下眼睛,尴尬地吐出一句:“想吃驢打滾。”

周景暄忍着笑:“我去給你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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