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六章

“你倒是有閑情雅致，周末還幫忙抓人，好好好。”

“李溯，你知道的，我對異端局的愛天地可鑒——把功勞記給塞西莉亞，然後給她發獎金，記得打我賬上。”

“……啧。”

曹正曦邊擦頭發邊往外走，一屁股坐進柔軟的沙發裏，面前的小屏幕上正是那個縱火犯——令人意外，那個居然是個初中的小孩。曹正曦并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對初中的小孩能長到一米八表示強烈譴責。

“來異端局借水洗頭這種事也虧你想得出來。”

“局長，告訴你一個慘痛的事實。”

“什麽？”

“根據剛剛的調查，這個縱火犯身高有一米八一。”

身高剛好差了那麽一厘米的局長大人眉頭跳了跳，對這個世界無端生出了一分怨恨。

這個小孩沒有被催眠，這也是曹正曦沒有想到的，她正疑惑怎麽會有人癫狂至此，然後又恍然大悟，管轄異能者的規矩到底還是不完善，未成年人保護法是有效的，但是異能是不公開的，也就是說，這孩子其實根本不用承擔任何後果。

所以才這麽無所顧忌。

但是地鐵站被炸的事情，這小孩說不是他幹的……有同夥，真奇怪……

塞西莉亞在這個時候風風火火沖進來了。

“我預言到了一個人！”她一把扯住局長，“她從索倫來，她是個瘋子，她想要掀起整個世界的暴動。”

曹正曦聽得莫名其妙：“什麽意思？”

“索倫……索倫對待異能者極端殘忍，幾乎沒有異能者覺醒之後能平安長大，我能逃出生天，已經是幾輩子積下來的德了。我就說，就算有鶴田百合子暗中操手，教廷應該也不會為了我一個人大動幹戈才對……”

塞西莉亞的臉色實在說不上好，面如金紙，汗如雨下。

預言未來也是有代價的，當牽扯到的因果過于龐大，就會在一定程度上反噬塞西莉亞。

局長的臉色冷下來，這件事看來比預想中還要嚴重，當下卻也只能勸到：“你先緩緩再好好說。”

可惜這句話的尾音都沒來得及落下，塞西莉亞猛地嘔出一大口血直接昏了過去。

曹正曦吓了一大跳，忙伸手扯住塞西莉亞，結果被帶着一起往地上倒，順帶拉了局長做肉墊。

事态發酵的很快，還沒安定好塞西莉亞，情報部的人就急匆匆地來報：“局長，各地區都發生了異常現象——無根之火、逆流天河……這是大範圍的、有組織的行動，甚至不僅局限于本國……索倫已經有普通民衆被波及。”

屏幕裏的初中生終于改變了漠不關心拒不配合的态度，歇斯底裏地笑起來：

“異能者的報複開始了……異端局，你們這些異能者，卻甘願淪為普通人的保護傘和走狗……等着吧，神明的審判降下……”

他沒能說完，曹正曦把他從屏幕裏拖了半截身體出來：“蠢貨！你知道你們在幹什麽嗎？”

她的記憶被封，但是對神明和審判之類的字眼還是有很大反應，倒是把局長先吓了一跳。但禁制确實還在，局長放下些心來，垂手站在一旁，看曹正曦一拳直沖對方面門時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不用中考嗎？你不知道有很多人在準備高考嗎？現在是幾月份你知不知道！三月底，三月底！”曹正曦幾乎在尖叫，“百日誓師才過去多久，日子流水一樣就過去了，等中高考完萬事大吉！你們這群瘋子在這裏發什麽癫！”

那初中生被罵得呆住了，他是初二，馬上要進行生地會考，家裏父母催也不敢催，他心裏也煩，平白的嫉世恨俗——然後突然覺醒了力量。馬上就接受了邀請加入了這個組織，預備着哪一天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等異能者的國度建立……”他讷讷地還想反駁什麽。

曹正曦直接一耳光甩過去，抽得他腦袋都偏了，腦子裏嗡嗡作響。

“我超級讨厭應試教育……如果在我小學、初一或者高一的時候——尤其是高一的時候，有人站出來說要毀滅世界，我馬上就會樂呵呵上去幫忙。”曹正曦咬牙切齒，“可是老娘現在高三！高三！我要讀完了！”

誰在乎什麽新世界新制度，曹正曦只知道自己一路寒窗苦讀走到這一步無論如何也要有個結果，而不是莫名其妙的世界重建。而且她其實本來就是公職人員，只要考上大學拿到畢業證，她可以在考研、找工作、考公、考教資裏選一條想走的路，無論如何，都會有異端局的這份工作為她兜底。

她甚至還可以空閑時間敲敲小說和畫畫，如果不是因為唱歌實在跑調，她甚至還可以給自己畫個皮套堂堂出道。

不然她怎麽會從初中起勤勤懇懇的工作累死累活！

局長幹咳兩聲，讓她灌輸些正常的思想，曹正曦憤憤瞪了局長一眼，換了口氣，語氣依舊不善：

“你爸媽難道都是異能者？那個所謂的新世界來臨，那些有普通人作為親朋好友人生摯愛的異能者要怎麽辦？普通人不會支持你們，異能者也不會全站在你們那一邊——你們要把他們全殺了？誰有這樣的魄力，難道是你？”

曹正曦真的氣急了，如果不是條件不允許，她可能會直接旋開這小屁孩的天靈蓋洩憤。

可是醫護人員匆匆出來了，直呼了曹正曦的名字——塞西莉亞生命垂危了。

曹正曦一下又吓得魂飛魄散，像旋風一樣急急地向前沖，走前留下最後一句話：

“一群白日做夢的傻逼。”

說得那麽高大上，其實就是想借助自己與普通人的不同自視甚高想走普通人走不了的捷徑，至少那個男孩是這樣想的，而且也絕對不會是唯一一個這樣想的。

他們什麽都不用支付，什麽都不用承擔，明明已經被偏寵到極致，還是怨天尤人。

至于那些真的飽受苦難的人，曹正曦卷進了ICU，一把拉起塞西莉亞的手，她甚至沒來得及消毒就沖了進來，現在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你不能将你的苦難歸結于他人的幸福，雖然有少數的傻逼，但是在這個國度，大部分異能者和普通人都是和諧共處，大家都有一顆愛國的赤子之心——這已經證明了異能者和普通人共存的可能性。

但走到今天這一步，肯定不是其中某一方毫無付出坐享其成。他們流着一樣的血，打過一樣的敵人，一樣吃過苦啃過土，一樣為了這個國度一代一代的付出。

所以他們是平等的。

而且異端局可以給予其它國家異能者幫助，這是從一開始就定下的——但他們絕不會成為某個組織的幫兇。不過事到如今，這件事，異端局必須出面，而且必須解決，不然，不了解事态的普通人和異能者之間的間隙，真的會存在，高層也很難再給予異能者信任。

塞西莉亞醒來的代價比曹正曦想的要大，不如說一開始甚至沒有神願意為此買單，黑色的洞口那邊沒人願意出面。曹正曦大概真的氣狠了，身上的紅色咒符瘋了一樣扭曲起來，原本只有一只眼睛的顏色從眼尾滾落消散，現在兩只眼睛都是澄澈的白色了。

身上的符咒，紅的像血，和希望還有生機一類的詞徹底劃開界限，看起來相當不詳。

中間人也是可以強買強賣的。

她的頭發和藍白的校服被氣流鼓動，一時間居然恍若神明。

對面終于伸出一只手，不是上次枯槁的那只，這只手骨節柔軟皮膚細膩，略微帶了些肉，腕上居然還挂着镯子，看起來像是人類的翡翠，但又靈光暗動。

可惜動作相當不溫柔，直直錘了地面一下，整個異端局好像都為此抖了三抖。

還沒完，不可理解，不可重述的詭異聲音尖銳的在每個人腦子裏響起來了。

曹正曦似乎用同樣的語言回複了什麽，那只手再次捶地，更加憤怒狂躁，卻到底在天平的一端加上了東西。天平的一端重重砸了下去，可塞西莉亞有什麽東西能拿來做交易的，她沒有，她不能放棄自己的異能和記憶，異端局也不會放棄這個。

曹正曦一時僵住了，好在局長高高舉起了什麽，踱步進了病房，那是一本薄薄的冊子，放在巨大的天平上顯得有些可憐，但天平确實開始變動，甚至，往冊子這邊傾斜。

局長笑起來，又拿起冊子随意的撕了幾頁，天平終于平衡。

塞西莉亞醒來了。

“局長，你拿的什麽東西啊？”

天殺的，曹正曦要好奇死了。

不過眼下，塞西莉亞的話更重要，曹正曦換的可不只是她醒過來，還給了她足夠支撐她講完預言的因果——所以局長到底給了什麽東西出去，曹正曦真的很好奇。

“正曦，你知道天平的另一端是誰嗎？”

“我知道，一些比人類更加高等，卻好像也放大了人類身上缺點的存在，異端局将祂們定性為神明。”

“有人越過你，和祂們産生了聯系。”

局長大驚失色：“不可能，按照推演，正曦的存在是獨一無二的，她是唯一的支點，也是唯一一個能溝通現世和彼端的橋梁。”

塞西莉亞搖搖頭：“我不明白原因——我也來不及看那麽多了，那個女孩叫格爾薇妮，她來自索倫，現在的動亂都是小事，他們的真正目标是你。”

曹正曦吓得一抖，最後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睛：“我？”

“他們想通過你打開那道門，你對人類而言是支點和橋梁，對神明而言是限制和枷鎖，如果你同意，那就用你的天平去換取人類的地獄，如果你不願意，你會成為他們新世界第一個祭品。畢竟如果你不同意，他們也只能嘗試着強行破壞你這道枷鎖。”

“這條路是可行的？”

沒錯，在塞西莉亞的預言裏，曹正曦拒絕了格爾薇妮的要求和提議，因為格爾薇妮和神明那側達成了協議，有人向曹正曦交易結束這一切，但神明那邊拒絕了交易。這件事觸怒了格爾薇妮，她直接殺了曹正曦。

“你被綁住手腳，澆築成水泥塊，然後扔進了海裏。”塞西莉亞說的煞有其事，曹正曦聽得一愣一愣的。

“等等，我可以使交易強行開始執行……”曹正曦了然一頓，艱難道，“我的天平将人類給出的砝碼定為無意義了，對嗎？”

“神明全體的欲望，自然要人類全體的希冀去做交換，可為神明打開門的正是人類本身，在天平上無法平衡，不過兩端也相差不大——所以格爾薇妮恨極了你，你把許多人類是幸福的，許多異能者是願意和普通人一起共處的事實揭露了出來。所以她寧願賭你的死亡會是封印的終結，也不願意看到你再活着。”

可這樣卑劣的賭徒居然賭贏了，曹正曦的死亡确實可以帶來另一重意義上的終結。

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