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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電話接通的一瞬間，低啞陌生的聲音傳來：“曦姐？”

“你誰？”曹正曦對這個聲音毫無印象。

“你終于接我的電話了！”電話那頭馬上雀躍起來，成熟的聲音配上這樣的情緒，聽起來怪違和的，“我是旭啊曦姐！”

“你是……咳咳……”曹正曦情緒一激動又開始咳嗽，拜托，她之前對旭的幻想一直是可愛活力卦的，這個電話可是讓這個濾鏡碎了一地。

“我算是知道你屬于什麽神秘組織了——異端局？厲害啊，曦姐的異能力是什麽，能在天上飛嗎？還是……哦不對，說正事。最近外面很亂，現在我爸的意思是讓異端局的存在公開，過去的犧牲、功績、貢獻，全部公開。”

“你爸？”曹正曦敏銳捕捉到了重點詞彙，“你爸是……”

“曦姐，放心好了，我知道你跟那些壞家夥不是一夥的，加油，需要我幫忙就說，我在所不辭！”旭在那邊敲着鍵盤，哔哩啪啦的響。

“等等，你不會在控評吧？”

“曦姐真聰明，怎麽知道的？我确實在控評，還在幫你們吵架呢，鶴田百合子——這名字真耳熟，不是上次你讓我調查的那個嗎？你那麽早就察覺到了危機，曦姐牛逼。但是最近不要出門哦，曦姐。”

“什麽不要出門，旭，話說全些。”

“鶴田百合子說只要把你交出來，現在所有的災難就都會結束——真有傻逼會盯上你的，放心好了，沒有一個能吵得過我的。”

“……旭，告訴你一件事，你不要覺得我中二或者有病。”

“姐，你放心說就是了，我爸還不肯告訴我更多內情，正在想辦法和你們局長溝通想要見你一面呢——他才想不到，我早就認識你了，嘿嘿嘿，你要告訴我什麽啊？”

“我是特殊的異能者，異能不完全是好的，它是某種侵蝕，而我，是一個平衡的橋梁，是對侵蝕的封鎖。”

“……”

電話那頭突兀的安靜下來，曹正曦愣了愣，我說的話有這麽難接受嗎？不至于吧。

“靠！”

被這突然的一聲吓了一跳，曹正曦下意識把手機拿遠了些，卻因此牽扯到了傷，疼的翻了一陣白眼，狠狠到：“你要死？”

“姐，你太厲害了吧姐！不……公開啊，怎麽不公開呢？公開之後，大家都會保護你的。”

“不行，旭，我的力量很特殊，對于一些人來說是巨大的，幾乎不用付出什麽就能橫跨生死的誘惑，對一些人來說，是阻礙真神臨世的封印……旭，不是所有人都認識我，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我，這沒什麽不好理解的，畢竟就算是人民幣都會有人以厭惡俗物的理由讨厭。”

“你受傷了？”

曹正曦不知道他是怎麽突然扯到這個的，旭的腦回路一向難以理解，她只能接着說：“旭，現在你知道的已經比別人要多很多了，你不讨厭我，我的朋友不讨厭我，這就足夠了，接下來，就是屬于那些大人物之間的較量了。”

“嘿，為什麽不帶上我呢，我能幫上忙的，曦姐。”

“嗯，我會讓局長聯系你的——他早就有招攬你的想法了，我确實受傷了，該死，誰也沒想到她會直接找上門來，還是在人流量那麽密集的地方。”

電話挂斷後，曹正曦松了一口氣，旭那樣誇贊她，她其實很想告訴他她真的沒什麽用，不會華麗的戰鬥和炫酷的魔法，以前還能拿來當許願池，現在連許願池都當不成了。

“已經聯系上醫護人員了，馬上就回來為你提供治療。”泡影解開了曹正曦的外套，發現傷勢比想象中要糟糕，有血從衣服內部滲出來，看來不只是肋骨斷了這麽簡單。曹正曦大概是有點困或者冷，精神頭看起來不是很好，雖然能清醒地思考和對話，但是……

泡影笑了一聲：“你剛剛說得話很有道理……我們的阿曦還是長大了，變了很多呢。”

“泡影小姐，你真的很不擅長主動挑起話題，是因為一直是被追求的那個麽？”曹正曦笑着打趣了一句，随後輕飄飄道，“誰都會長大的，不如說我現在還記得小時候編寫的故事，記得那一點點初心，已經是難能可貴了。而且，不再精神內耗，不再希冀所有人的喜歡，坦然面對別人的讨厭，我不覺得這樣的變化是什麽糟糕的事情。”

“但你還是很焦慮。”

“我的變化就來源于我的焦慮啊，因為學習太久沒有長進，不管怎麽樣都看不到自己想要的進步，反而因此對他人的意見不再在乎了……沒有精力在乎了。”

“但你知道的，成績對你的未來不會有很大的影響，你是異能者，你擁有和別人不一樣的起點。”

曹正曦笑出了聲，聲音的尾調卻在慢慢下沉：“就算我不在乎其他人的評頭論足，就算我在傾盆大雨中不打傘不穿鞋從校園的一側跳躍到另一側，就算我真的是個瘋子……我也要回應一些人的期待，回應一些給我帶來存在意義和價值的人的期待。”

鶴田百合子都那樣在意自己的母親，曹正曦當然也在乎自己的家人，他們不知道異能者的存在，不知道曹正曦面對着怎樣的洪流和悲劇，他們身處泥潭卻将曹正曦舉起，讓她去看高處的陽光——他們認為學習是為數不多的出路，曹正曦就一定要走通這條路。

家人，是支撐也是枷鎖，感情就是這樣矛盾的東西。

曹正曦也會怨恨為什麽自己出生在一個并不富裕，需要她來努力的家庭，為什麽從十歲開始就要告訴她家裏負債，為什麽要讓她一生籠罩在對金錢的患得患失之中……但是，愛就是愛，就算加上這樣多的負面情緒，那也是愛。是每一頓飯菜，是每一滴眼淚，是每一句溫言軟語，是一點點的愧疚和愛築成的高塔。

她早就對家人債臺高築。

“鶴田百合子在網上發出對你的索求，雖然局長派人去保護了你的家人，不過他們應該還是很擔心你吧——要聯系他們嗎？”

曹正曦愣了愣，長長吐了一口氣，像是給自己打氣一樣：“……給我打個電話。”

電話連一聲都沒響完就接通了。

“曦寶，你怎麽樣啊？那些事情是沖你來的，你……”

“姐姐！姐姐，你在哪！”

曹正曦想，自己果然還是不擅長在電話裏說事情，不然怎麽會一開口就是哭腔，連沒事這幾個字都說不出口。

“你爸爸已經從外面回來了，不要擔心，事情沒告訴外婆……我們不上學了，回家，回家……我們在一起，聽話。”

“媽……媽媽，這次不行，不能在一起，局長會派人保護你們的，你要弟弟最近別出去野。我……我其實不确定我能不能活着回來……你等我，要是等不到，陣亡撫恤金也可以給你買大房子……”

胡言亂語，曹正曦已經知道媽媽下一句話要說什麽了，但是，她說真的，異端局死的人又不少，何況這次事件本來就是沖她來的。該死，該死！這通電話打的實在不該，曹正曦按了挂斷鍵，将媽媽的哭聲隔絕。

她的媽媽吵不過自己哭，被婆家親戚欺負也哭，哭的極煩人。

“放心，你家裏人不會出事的。”局長終于走了進來，“泡影，準備準備，今天晚上公開異端局存在。”

“是，局長。”

局長将視線轉向曹正曦，像是許下承諾一樣對她說：“你也不會有事的。”

異端局存在的公開又是一陣軒然大波，也有人敏銳察覺到了，曹正曦依舊沒有出現。

面對記者的閃光燈和話筒，局長只覺得腦袋疼，他不可能讓曹正曦現在出現在大衆視野裏接受采訪，曹正曦還是個孩子，她沒有理由要去接受形形色色的惡意或者目的。但是異端局的資料公開沒能堵上這些家夥的口，滿足他們的欲望，他們想知道更多。

“我明天還是要去學校的。”

聽到這句話，塞西莉亞手一抖，手上的兔子蘋果削歪了變成了獨耳兔子。

“不可能，你知道局長不會放人。”

“我不是要任性地把自己放在顯眼的地方給反派鑽空子的小孩，格爾薇妮不在乎到底異能暴露，所以就算是普通人聚集，她也敢用異能——不，不如說她其實巴不得異能者公之于衆，索倫的罪行被衆人知曉。”

“所以才不能……”

“所以于她而言，其實無所謂我在哪，我在這裏，她也會來找我的。現在異端局的存在被公開了，對我的保護可以被轉移到明面上了，人手，警戒度都會大幅上升。我在學校還是在這，沒有區別。”

塞西莉亞幾乎要瘋了：“高考比你的命還重要？”

“你要知道，很多老師的經典口頭禪就是人生可以輪回，高考只有一次，學不死就往死裏學，每年學瘋了一躍解千愁的人又不少，他們死也沒想過休學。”

曹正曦一臉麻木地闡述着現狀，然後揚起了一個有些嘲諷的笑：“不知道為什麽，我們的家長似乎特別擅長找到你的錯處，別人的優秀和別人的苦難都是你不夠好的理由，在這種歌頌苦難的背景下構成的教育意識和體系，早就完成了對我的規訓。”

曹正曦的家庭已經很好了，但這似乎是通病，就算父母在努力避免，卻還是會有類似的說教脫口而出。

看塞西莉亞好像還想說些什麽，曹正曦嘆了口氣：“那就聊點現實的吧，我的下一屆教材就改版了，尤其是生物，選修的內容多了幾本書，如果複讀，我唯一的長處也會變成短板。”

“但是異端局的存在已經公開，你已經有了穩定……”

“異端局的工作可稱不上好差事，塞西莉亞，換代率這麽勤快就說明很多異能者其實更加願意進行普通人的工作。而且異端局很忙，公開以後會更忙，很多原本擔心暴露不參與的事項我們得參與了。我想要當個老師或者別的什麽，清閑些的工作，空閑時間學畫畫寫小說。總之不會再參合這些腥風血雨……”

“而且最現實的一點，我的家人不會願意我參與這麽危險的工作，還記得王清月的父母嗎？”

殘忍，病态，卻又好像在當下社會無比正确的思想，學習不會是唯一的出路，但是家境不好，學習就是能走上的最公平的出路。

“而且現在已經有人開始懷疑，異能者會不會在大大小小的測試中利用異能作弊，剛剛好讓我這個學習不怎麽好的家夥告訴他們，我們不會這樣做的。”

曹正曦眨眨眼，算是為這場讨論畫上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