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章

第 39 章

看着倪南離開後，陳烨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衣服和褲腰上凝固了大片血漬，傷口處還在流，他用紗布壓上去的時候才感覺到疼，擦幹淨綁好，他到李玉秋的卧室門前，敲了敲。

“開門。”他的聲音不大，也不帶任何威脅，但裏面的李玉秋卻驚恐地叫了起來。

知道李玉秋不會開門，陳烨退後一步，擡起腳踹上去，兩下，門鎖裂開，第三下，門“砰”一聲崩開反彈到牆上，他進去把李玉秋拖出來，趁着蔣峰腦震蕩倒下去，他拿了個舊毛巾撕破将他們兩個綁在一起，然後報了警。

警察很快就來了，但是只來了三個人，港口那邊挖出不少偷渡團夥，大部分警力都派了過去。

警察帶着李玉秋往出走的時候，李玉秋忽然犯了毒瘾，她整個人都站不穩，瞳孔呈現出很明顯的針尖狀，看着陳烨一直喊魔鬼，喊救命。

“麻煩你也跟我們走一趟。”警察關上押送車對陳烨說。

陳烨跟着他們離開，車駛出巷子後，他擡頭看着路邊高高的楊樹，枯枝交錯，将天空分割成密密麻麻的多邊形，朝向陽光的樹枝上挂着嫩黃色的芽，小小一粒在風裏搖搖晃晃不肯落下。

陳烨突然發現頭頂的風景這樣好，而他竟然從來都沒有擡起頭看過。

接受調查的人多，陳烨做完記錄已經很晚了，他出了警察局才發現自己沒帶手機，摸了摸兜，現金也沒有。

回去拿耽誤時間，他轉身直接往倪南家的方向走。

要走很久，他的傷口一直在疼，晚上又冷，疼痛更是往骨頭裏鑽，但他不想去醫院，他只想馬上見到倪南。

帶雪渣的風吹着他，他感覺自己越來越清醒了，混亂雖然已經平息，一切都已解決，但他還是無法放松。

蔣峰出來後會不會找他，李玉秋的事會不會影響到高考和他的全額獎學金，他的積蓄夠不夠大學期間和倪南的開銷，他要怎麽讓倪南的家人相信他，要怎麽憑自己的能力讓倪南過得更好，讓倪南在他身邊不受任何傷害不吃一點苦頭，為了這些他該怎麽做……

他想了一路，想了太多太多。

到倪南家門口的時候，他的腳已經沒有知覺了，走了兩個多小時，整個人都被凍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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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南的房間還亮着燈，陳烨盯着那扇暖黃色的窗發了很久的呆，明明只看到透光的窗簾，他的腦海中卻冒出了倪南的許多樣子。

他突然很慶幸倪南能夠一直被愛，一直過得這樣幸福。

想起這些，他經年累月沉積的痛苦一瞬間都釋懷了。

工作結束的倪承剛駛入主路就看到家門口的花壇邊站了個人。

有點眼熟，下車後他仔細辨認了一下，是陳烨，他叫了一聲。

陳烨轉過頭，倪承這才借着路燈看清楚他一塌糊塗的行頭。

衣服血跡斑斑，鞋子濕透了，眼睛裏滿是紅血絲，灰頭土臉，像上了三年班沒睡覺。

看見他，陳烨僵了一瞬，然後叫哥。

“嗯。”倪承應了聲，今天倪南什麽都沒有跟他說，他知道問陳烨的話或許能問出什麽，但他只是看了看陳烨，說，“進來吧。”

陳烨以為自己聽錯了，連忙叫住倪承：“哥。”待倪承轉過身，他斟酌着開口，“抱歉這麽晚打擾你……”他想見倪南，這本來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但在這一刻卻變得難以啓齒，他沒有辦法讓倪南的哥哥相信今天的他，相信發生了這麽多事情之後以這個樣子在這個時間出現在倪南家門口的他。

他的喉嚨忽然被堵住，什麽也說不出口。

倪承看了看他，只丢下一句：“我去叫倪南。”

陳烨的眼睛突然就很酸。

倪承進去不到兩分鐘，陳烨就看見門很重地從裏面推開了。

倪南踩着拖鞋跑出來，連外套都沒穿。

他連忙迎上去，脫了自己的衣服一把兜住倪南。

倪南抱着他，抱得很緊，急促的呼吸中帶着微不可查的哭腔。

陳烨拍拍倪南的背，說：“沒事了，對不起，今天吓壞了吧。”

“沒……”倪南哽咽着，着急地搖頭，深呼吸了好幾下，他擡起臉看着陳烨，剛才抱住陳烨的時候他就感受到了陳烨身上刺骨的冰涼，現在看見陳烨眼睛裏令人心驚的紅，還有蒼白幹裂的嘴唇，他的心裏猛的冒出一陣生理性的劇痛。

他低頭快速掀開陳烨的衣擺，入眼是一片血肉模糊，淩亂的繃帶早已松散，白色染成深紅，他的眼淚洶湧而出。

“你根本就沒有去醫院對不對！”他看着陳烨，質問得不到想要的回答，他拽着陳烨轉身往家走。

“倪南……”陳烨試圖攔着倪南，“我來跟你說一聲，說完就去醫院馬上去。”

倪南不理他，硬生生地把他拽進了家門。

一樓客廳亮着夜燈，陳烨一進門就看見沙發上坐着個女人，身上披着衣服，幹淨而寬敞的房子和倪南的家人讓他猛然間陷入緊張，他局促地站在玄關一動不動，連倪南蹲下給他脫鞋都不知道。

幾分鐘前正睡着的梁秋林被倪南跑出門的動靜吵醒，見倪南慌慌張張的，她擔心有什麽事起床到客廳等。

聽見門響，她站起來攏着衣服走過去，見倪南帶回來一個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她愣了一下，然後很快注意到陳烨身上的狀況，她忙走近，溫聲詢問：“這是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她的語氣裏滿是關切和擔憂，身為母親的本能讓她在這一刻将陳烨當成了和倪南一樣遇到困難不敢回家的孩子。

陳烨怔怔地看着梁秋林，錯愕了好一會兒，這是他在無數個夢裏夢到過并且從幼年開始就幻想過無數次的畫面，盡管這并不是他的母親。

回過神後他慌張地低下頭。

模糊的視線中，他看見自己砸落在地上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