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我我管你去死!

解脫麽?

傷心麽?

全然沒有。

喬雅看着那醜陋的怪獸變成了一個穿着粉色制服的女護士,她的五官清晰了, 她在給她抽血, 拿着藥棉按住針孔,然後, 收拾好離去了。

喬雅怔怔看了會, 忽然覺得有點可笑, 然後,笑着笑着眼淚就流出來了。

倘若沈以臻忘記了她, 那麽, 她滿目瘡痍的人生算什麽?她在痛苦的深淵裏掙紮了那麽久啊,他怎麽可以說忘記就忘記?

“你沒有後路了!”

傅文瀾按住她的肩膀, 言語像是利劍,狠狠劃開她鮮血淋漓的傷口:“你若是退縮, 渾渾噩噩等死,那便是親者痛,仇者快, 不,喬雅,你更可悲, 你連個為你悲痛的親人都沒有了!”

她說到這裏, 看到她眼淚大顆大顆掉,看到她血紅的眼睛像是要滴血,依舊不心軟:“想想抛棄你的父母,想想恥笑你的世人, 想想你年輕卻枯萎的生命,你該憤懑,你該複仇,寧可轟轟烈烈的死,不要懦弱無能的生,喬雅,你醒醒吧!”

“滾!”

喬雅用盡力氣甩出一巴掌,随後在她的怔愣中撲上去,抓住她的頭發一番撕扯、嘶吼:“你以為你是誰?傅文瀾,我現在最恨的是你!我是個人,不是個玩物,更不是你利用的工具!”

她的反撲來勢兇猛,傅文瀾沒有還手,被她撲下床,額頭撞到牆角。

手機滾落到地上。

喬雅胡亂摸到了,拿起來便往她額頭上砸。她從來是那種爆發力很強的人,接連砸了四五下,身體一軟,猛然癱倒在地上。

“醫生——”

傅文瀾顧不得額頭上的傷,爬起來往外沖,扯着嗓子叫喊:“快來人!她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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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匆忙的腳步聲。

醫生急救了十分鐘,喬雅才慢慢轉醒。她睜開眼,面前霧蒙蒙一片,好一會瞳孔才聚焦了。她看向醫生後的傅文瀾,額頭流血、臉上紅腫,沒了從前的優雅華貴,狼狽得像個傻瓜。

“痛嗎?”

她呼吸平穩了,眼裏帶着譏笑和冰冷,聲音輕不可聞:“我比你痛百倍、千倍……”

傅文瀾聽清了,伸手抹去臉上的血,蔑視的笑:“這點痛算什麽?喬雅,瞧瞧你那沒用的可憐樣,我躺着任你打,你都傷不了我!”

她嗤笑了幾句,走上前,拍拍她的臉,眼神裏是鄙夷、是唾棄:“我瞧不起你,喬雅,你死吧,你讓我惡心!”

她說完,揮手斥退了醫生。

房間裏安靜下來。

黃昏的光透光窗,照進來,柔和而溫暖。

傅文瀾找到自己的手提包,從裏面抽出一包女士香煙。她抽出一根,點燃了,吸了幾口,塞進了喬雅嘴裏。

并不算好聞的味道。

喬雅被嗆得流眼淚、直咳嗽。

“廢物!”

傅文瀾嫌惡地咒罵一句,抽出煙,自己吸了兩口,緩住了絲絲縷縷的痛意,依舊是鄙視的高傲模樣:“你還敢傷我?喬雅,我給你點臉,你便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喬雅不說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傅文瀾被她看的不自在,等抽完了煙,才嗤笑着出了聲:“早這麽硬氣,何必吃這麽多苦頭?嗯?喬雅,你該慶幸自己還有點價值,不然,我管你去死!”

她把煙蒂扔在了地上,擡腳上去,狠狠輾滅了。

對于沒用的東西,趁早放棄,這是她的處事信條,但她在喬雅身上用了太多心思,加上這女人實在可憐,讓她總舍不得丢開了。

“你知道葉南峤有多喜歡你嗎?”

打一巴掌,給一甜棗。

傅文瀾覺得自己需要換個途徑,不是說愛能拯救一個人嗎?她伸手擦了下臉上的血,額頭的傷是窟窿嗎?流這麽多血!她疼的厲害,又點燃了一根煙,一邊抽,一邊說:“他還在為你奔走,求爺爺告奶奶似的,四處裝孫子。可憐見的,他想救你想瘋了,你卻一心求死!”

“所以呢?”

喬雅沒興趣聽她胡謅了,閉上眼嘆息:“說吧,你想我做什麽?”

她知道她終是要死的,但在死之前,再做些什麽吧。

她的人生已經不能再糟糕了,所以,也沒什麽可怕的。

傅文瀾聽到她這麽說,心裏一喜,知道她是想開了。

一個人,只有她想活,才能脫胎換骨、重塑人生。

“很簡單。寫本自傳吧。”

她掩下心裏的激動,平靜地說:“你這番轟轟烈烈、驚險刺激的人生,不用來寫點東西,不覺可惜嗎?”

對于她的建議,喬雅是不認同的。

她不想回顧那段悲慘的過往,也不想剖析內心、利用自己的遭遇去搏同情。

可她沒有別的選擇。

她必須做點什麽。

痛定思痛也好,直面陰影也好,她得活下去。

為了幫助她活下去,傅文瀾去了沈氏別墅。她借着傅家二小姐的身份輕松走進去,說明來意後,客廳熱絡的氣氛倏然變冷了。

“以臻剛回國,還在休養,并不适合見客。”

沈琮不想別人提及喬家人、喬家事,好不容易給他催眠了,就怕一朝恢複記憶,又鬧得全家不得安寧。

傅文瀾不知內情,笑道:“說實話,我在寫一個劇本,有些部分涉及到三少爺,所以,我想跟他談一談,也要不了太多時間。”

“劇本?”

沈琮一聽就皺了眉頭,“二小姐,你拿着我們沈家的事去給大衆取樂?”

“沈老言重了,文學這種東西,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我只是想寫點有趣的東西。”

“恕我直言,一旦涉及到我沈家私事,我半點不覺得有趣。”

他的語氣嚴肅起來,“傅二小姐,我看在傅老的面子上,給你提個醒,我不想沈喬兩家的事以任何方式出現在大衆眼前。”

這是要幹涉她劇本創作的事。

傅文瀾不覺得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還笑着反問:“沈老這麽說,是怕我寫出什麽嗎?”

“言多必失,傅二小姐,你好自為之。”

沈琮冷冷看她一眼,轉向身邊的男仆:“送客!”

半點不給情面地趕人了。

“二小姐,請。”

男仆上前一步,微躬身,伸手做出“請”的姿勢。

傅文瀾搖頭笑:“沈老,我以為您這樣的人,會明白堵而抑之,不如疏而導之的道理。”

沈琮眸色沉下來,聲音威嚴莊重:“二小姐,你越界了。”

“好吧。”

傅文瀾言語一轉,低聲致歉:“如果我冒犯了沈老,您別跟我一般見識。我來這裏,就是想見三少爺一面。”

“他并不想見你。”

“是您不想,還是他不想?”

“所以,你的真實目的?”

都是聰明人,嘴上工夫耍到現在,都心累。

傅文瀾實話實說:“就是來看看三少爺,順便看看三少的真愛。”

“喬雅的意思?”

“算是吧。”

“她後悔了?”

沈琮知道傅文瀾為喬雅申請了保外就醫,讓人核實了她的身體狀況,确實病到快死了,也就沒再管了。到底是兒子喜歡過的女人,真弄死了,以後絕對是定時炸/彈。此刻,聽到她的名字,知道她在打聽沈以臻的事,便下意識地以為她是後悔了。

傅文瀾順着他的想法,笑着點頭:“是呢,女人吧,得到了,不以為意,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晚了!”

沈琮臉色冷凝,“以臻确實不記得她了,選擇性失憶,你讓她也忘記了,兩個錯誤的人在一起,就是一場悲劇。”

傅文瀾深表贊同:“我知道,但我總要看看三少爺,不然,回去怎麽交差?”

“為什麽要交差?你堂堂傅家二小姐,為她鞍前馬後圖什麽?”

沈琮有些想不通會是她接手喬雅的一堆爛攤子,“她是個連親生父母都抛棄的人,傅二小姐,你這麽為她效命,是為了什麽?”

“大概是見她可憐吧。”

“傅二小姐可真是俠義心腸了。”

他語氣裏滿滿的諷刺,“行了,回去吧,他們的事就到此為止了,包括你那個劇本。”

這是又趕人了。

傅文瀾不由得嘆息:說了半天話,也沒見到人,這是白費嘴皮子了。

她一臉挫敗地往外走,經過庭院時,聽到了一陣清脆歡悅的聲音。

“我喜歡吃葡萄,我要在這裏種個葡萄園,還要一個纏滿花藤的秋千。”

“好。”

“秋千,我要你親自做哦。”

“好。”

“明天我就要。”

“好。”

現場版:無論你多麽無理取鬧,我都笑着說——好。

傅文瀾唇角一勾,聞聲走過去,視線所及,沈以臻穿着暗灰色的休閑裝,容顏如玉,氣質沉穩,只是頭上戴着一個很不搭的奶白色花邊沙灘帽。

身邊的少女容顏清麗,白裙似仙,嬌聲含笑:“不許拿下來,人家就要你帶嘛。”

嬌滴滴的,也是很惡心了。

傅文瀾忍着惡心勁兒走近了,身邊的男仆伸手阻攔:“二小姐,您這樣做,我會很難辦。”

“是嗎?”

她輕問了一聲,一撩長發,挺了挺胸前美好的風景,笑得勾魂攝魄:“你別緊張,我也就跟三少爺說幾句話罷了。”

男仆:“……”

他不好再伸手,只能看着她扭腰擺臀地走向了沈以臻。

“三少爺?”

傅文瀾在沈以臻面前站定,美眸含笑,伸出手:“我是傅文瀾。”

沈以臻沒跟她握手,淡聲問:“有事?”

“也沒什麽事,就是過來跟你打聲招呼。”

她說着,看向他身邊的少女,“不介紹下?”

沈以臻不喜歡面前氣勢張揚的女人,把少女護在身後,皺眉說:“我的未婚妻。”

“敢問小姐芳名?”

“喬喬。”

傅文瀾:“……”

她幾乎瞬間猜出了沈以臻的情況:催眠,還修改了記憶。

呵,沈老玩得真有意思。

“喬喬小姐啊——”

她琢磨着幾個字,笑得滿眼深意:“這可真是個好名字。”

沈以臻眉頭皺的更緊了,似乎有些不喜歡她的出現,态度很疏離:“謝謝。”

“三少爺太客氣了。”

傅文瀾客氣地笑笑,深深看了“喬喬”一眼,然後,轉過身,飄飄然離去了。

“她是誰?”

“臨安市傅家的二小姐。”

“我不喜歡她。”

“好。那我們以後不見她。”

微風吹來他們談話的聲音。

傅文瀾聽的嘴角抽了抽,眼裏閃過一抹玩味的笑。

她離開沈氏別墅,回了警區醫院。到病房時,天色已經黑了。喬雅在吃晚飯,一碗粥,喝一口,吐一口。自厭世以來,她有輕微的厭食症,這是她暴瘦的主要原因。

“喬雅,再堅持下,熬過這段時間就好了。”

葉南峤拿紙巾擦去她唇邊的粥汁,眉眼是溫柔的笑:“等你身體好了,上訴成功了,我們一起出國好不好?換個環境,我們都能迎來嶄新的人生。”

他兀自描繪着未來的美好圖景。

喬雅敷衍地笑笑,并沒應答。

她這樣的人啊,早就不對未來抱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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