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百年番外:夢非夢
百年番外:夢非夢
新的一年即将拉開序幕。
過去的每日就如被撕碎的紙片,紛揚在空中邊緣漸黑,被絲縷火星緩慢而堅定地吞噬。
落在地上,餘下的灰燼拾起也看不出它原來應有模樣。
本該是這樣的。
這年的冬,從不下雪的流川市被突如其來的寒流襲擊,氣溫驟降,最後竟落起了雪,鋪天蓋地。
積雪阻礙了交通将流川圍成困城。
外面的人進不來,裏面的人也無法出去。
開門,寒風迎面而來,入目茫茫白色。
我掬起一捧雪,低頭埋入其中,零下溫度親吻着脆弱的皮膚。
那刺骨冰冷瞬間使恍惚的腦袋清醒過來。
擡頭看着雪自天際墜落。
悠悠然地、緩慢地在原地轉了一個圈,張着雙手,閉着眼,像在期待一個擁抱。
又像是站在宇宙中心接受洗禮。
突然間我想到什麽,停止了這樣孩子氣的舉動。
今天……是除夕,在外工作的父母卻因雪災無法趕回了,這注定是無法團聚的一年。
于是生出嘆息,口中呼出的熱氣化作淡白霧氣散去,突然衣領收緊,我來不及驚呼就被秋海羅拎回了屋內,門一下被甩上。
“感冒剛好就往外跑,命不想要了?”哥哥的聲音冷淡得像剛才掌心的雪。
“……”
我仰頭露出笑,帶點讨好的意味在裏面。秋海羅皺眉瞪我,終于還是敗下陣來,伸出溫暖手心捂住我冰涼的面頰。
“胡鬧。”他輕斥。
踮起腳,額頭抵住兄長眉心位置,我垂了眼簾盯着自己腳尖,聽見自己的聲音茫然地在問: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對嗎?
兄長的眉不曾松開,反而褶皺越深,他擰眉的動作通過相貼的肌膚傳來,我心裏便知曉了答案。
“別說這麽天真的話,逃避……只會讓糟糕更加糟糕。”
“但你也只會嘴上說說而已吧?”
他沒接話。
貼着面頰的手掌離開了,秋海羅環住我,眼簾微垂。
靜默的空氣像凝固的透明膏體,被冰雪帶來的低溫環繞着越發僵固冷硬,我漸而在這個擁抱中感到窒息,覺得自己就像被封在水晶球裏的小小人偶。
困囿一地,作繭自縛。
苦澀的笑意不自覺溢出在嘴角。
我伸出手,閉上眼,将擁抱回以靈魂的半身。
……
這個一個冷冷清清的開始。
大雪封路,城市的機動被壓制到最低點,街道兩旁覆着厚厚白雪,唯路中央露出了灰黑色的地面,還結着一層薄冰。
上門拜個年聚個會都要走的小心翼翼。
葉家距離不遠,主人熱情招待了我們兄妹三人。屋內暖氣開得很足,甚至是有些過了,我動了動回溫的手指,眼睛看向葉氏姐妹。
是的,姐妹。
葉玖并非獨生子女,她和我相似,也有雙生的另一個人,她的妹妹——葉月。
只是即便我們也幾乎沒有看到過二人同時出現,今天很難得。葉月身體非常虛弱,常年卧病在床,連學校都去不了。
聽起來似乎很糟糕,但葉月這個女孩,也不知是否因為智商太BUG所以被上天剝奪了健康與行動力,她聰明得過分,在家自學三個月,完爆葉玖苦海掙紮三年。
葉月與葉玖有着一模一樣的容顏,但我卻不太想見到她。
這個女孩的目光仿佛能将我的靈魂鑿穿,似尖錐、兇手的淬毒短匕,紮着了我的心就要破一個洞,血淋淋傷口被毒素腐蝕,無法治愈日漸腐爛。
我想我甚至是在懼怕見到葉月的。
但此刻不知怎麽,我遺失了曾經的那股恐懼,無畏地迎上葉月平靜的眼瞳。
她的眼睛像湖,深深的潭,幽黑冰冷,先天喪失了太多的光,暗沉得如同盲人之眼。
我覺得葉月一定是有什麽話要同我說的。
于是我慢慢朝她移動,最終坐在了她身旁,甚至主動牽住了她的手。
她安靜,我也安靜。
直到夏空過來:“姐姐。”
我恍然夢醒,松了手,擡額看見夏空拿着小蛋糕朝我彎唇笑,葉玖在後面放出魔性哈哈哈的笑聲正樂不可支,四周的熱度剛剛好。
葉伯母笑着招呼說快來吃剛烤好的糕餅,還倒了香甜溫熱的牛奶。秋海羅坐在沙發一角,安靜捧着茶。
這個空間靜得像被消去了所有背景音,又有些過分吵鬧,是電視的音響開得太大聲了嗎?紛紛雜雜卻聽不清內容,字與字都糾纏在一起。
像在說話,又像很多人在吟唱。
我閉眼穩了穩心神,起身接過伯母遞來的食物與牛奶,甜膩的味道都随着食道滑落胃袋。
溫暖到炙燙,仿佛燒了起來,太不真實。
短暫的拜訪時間結束了。
葉玖送我們到路口,暖色調的街燈光落在女孩身上,連四周的雪都鍍上一層陽光的假色。
她抱了抱我,很用力地。能結實感受到脈搏湧動。
然後跟我道別:“再見啦。”葉玖對我說。
再見。她重複。
我無言,并不想說出這兩個字,只和往常一樣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腦袋。
天沒有再下雪,也不知是什麽時候停的。
秋海羅手肘挂着把長柄黑傘,兄妹三人慢慢走在無人的街,四周只有鞋底踩碎雪粒的沙沙聲。
雪夜的漆黑被城市骨骼上點亮的燈光隔離在天幕之外。走到半路時有道滑音劃破寂靜,下意識擡頭,瞳孔一同映出那夜空裏璨然綻放的美麗煙火。
鮮豔奪目的色彩,奪走了注視者的心神。
待那百花都熄滅之刻,仍有一團殷紅的火焰停留。它自天際墜落,向我而來。
然後我聽到身後有人呼喚我的名字。
“秋落。”
回身時見到了蕭魔鬼的臉。
他穿着厚長的羽絨衣,兩手揣袋裏,駝色羊絨圍巾在脖上繞兩圈打了個結,整個人看起來蓬松又柔軟,着實不太像他這個人的風格。
剛才喊我的聲音裏帶着濃重鼻音,怕不是和我一樣被寒流襲擊得了重感冒,病還沒好的那種。
“以後可能就見不到了,尋思半天,還是來見你最後一面。”蕭遠說。
“……呸,說的我馬上就翹辮子了一樣。”我惡寒。
旁邊秋海羅捏住了我的臉,指尖冰涼沒有溫度,眼含禁止繼續口吐芬芳的警告。
這點還是怵他。屈服于親哥勢力,我把嘴巴閉上了。
秋海羅和蕭遠向來不對盤,這次卻半點針鋒相對的意思都沒有。
哥哥掐住我臉的時候,班長便轉身走了,背影很快湮沒在視線所及範圍裏。
那團紅得像血一樣的火也終于落了下來。
周圍一切的積雪都消融化水,再被燒幹,連蒸發的水汽都消弭無蹤。
它來到我面前,一如當年。
“落落。”
前來迎接的最後一人也在火光下登場。
他微微擡眸,湛藍顏色的海洋仿佛藏着無底的深淵,偏生寂靜又安詳。
那是躲不過的無解冤劫。
【25-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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