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基礎課

3.基礎課

這種飛行器駕馭起來并不太難，但配置确是非常簡陋，很可能只是演習用的一次性消耗品。艙體兩邊各配了一只射擊炮筒，但射程短小，只有四十發。

多銳被迫墜落在一處山坳，因為有岩壁遮蓋，全靠導航找到。他正躺在外頭，靠着艙壁一臉頹然，看見諾裏降落，一時傻了眼，“你怎麽來了？你過來幹什麽？直接去……”

諾裏沒顧上他的問話，直奔他損壞的飛行器，查看了兩眼，兩旁和頂部的甲板全完被打穿了，子彈孔洞驚心怵目，兩邊的炮筒也耗盡了彈藥，正冒着熱氣白煙。諾裏從自己的工具箱裏掏出電鑽焊槍，迅速拆掉了他艙腹的整塊甲板，焊接在自己的飛行器頂部，又卸掉了引擎和燃料箱粗暴地塞進自己的飛行器，将原本一個膠囊形狀的小飛行器改得怪模怪樣。

多銳目瞪口呆，看着她極其熟練而全無條理的改裝。諾裏不再耽誤時間，登上飛行器一飛沖天，後面的白萌此時才姍姍來遲，在後頭飛得飄飄搖搖。諾裏又接通克裏斯，問：“旗幟現在的位置你有嗎？”

克裏斯顯得手忙腳亂，背景音也嘈雜到不行，“沒有！我們掉隊了，現在看不見第一梯隊。”

“旗上一定有追蹤器吧？為了排名打分，一定有微型的追蹤記錄儀什麽的。”

克裏斯那頭閃爍了一下，“是有，但是只有玖鸠能追蹤到信號，她現在正被圍攻。”

接着玖鸠的聲音也響起來，不過信號嘈雜，“我把追蹤的信號位置傳給你，不過……諾裏，現在旗周圍一定被團團圍住，你要怎麽辦？”

老式計算器呼哧呼哧地工作起來，藍白的線條光點在地模圖上顯示出來，諾裏又花了十秒找到搖杆，看了看周遭地形，與白萌說：“現在只有這樣了，我沖上去攔住所有人，你去和拿旗的人一對一作戰。”

“我嗎？”白萌駭然。

多銳的聲音插進來，“別傻了，拿旗的人一定是A組，白萌怎麽搶得過來？”

諾裏頓了頓，“這是A計劃，最後我可以抱着人群自爆，不是瞬間就有幾千分了嗎？”

衆人僵硬了一瞬，還是克裏斯首先尖叫了一聲，“鄉村小妞就是夠勁！還沒人想到這麽瘋狂的玩法。”

多銳倒是足夠冷靜，“你将飛行器自爆要怎麽逃出來？且你小小一艘飛艇，怎麽能夠拖住十幾條船？”

諾裏此時顯得冷靜極了，“隊長，如果旗幟被摧毀了，會怎麽樣？”

“被摧毀？”多銳一愣，随即明白過來，“我知道了，如果紅旗被毀，就只能按照積分排名，所以将搶奪紅旗的第一梯隊一起炸毀，就可以瞬間将排名急速提升。”

“是，我剛才拆了你的船，現在有雙倍噴射器和兩箱油，我會在半空跳傘，教飛行器像顆飛彈一樣沖進人群裏。”

前方已經能夠看到幾十艘飛艇盤旋圍繞着，像一群小衛星一樣拱衛中央戰圈，而一條熾白的火焰像飛龍尾翼，在天空劃出彎曲傷痕。諾裏還是難免害怕，“等一下，那艘白色飛艇怎麽改造過，他們怎麽有濃縮燃料？”

多銳嘆口氣，“那一定是A組，他們的機械師可以在開始後幾分鐘改裝飛船，那不是濃縮燃料，是改造過的引擎。”

諾裏深吸一口氣，默默念叨：“現在引擎全動力釋放，速度最大，左旋右旋最大扭力，打開隔離舢板将電路板裸露……準備座椅彈射。”

“她在做什麽？”白萌一頭霧水，玖鸠哼笑一聲，“最快的方式将船引爆，比你昨天大停電那一手更管用。”

諾裏剛找到頭盔戴上，就被大力頂飛了出去，耳鳴瞬間占領了世界的一切，天空廣闊但上下不分，幸好她還記得要搬動座位下的按鈕，塑膠傘霎時如只張牙舞爪的怪物彈開。諾裏頭下腳上地栽下來，看見遠處巨大的爆炸火光，無數破爛飛艇瞬間燒融，也有無數降落傘像海底的水母飄散開。

大約飛了十來分鐘，她終于落到了地上，躺在灰塵飄飛的荒野地裏，半天開始狂咳。醫療小組像沒頭的蒼蠅跑進場，看見諾裏沒穿飛行服，沒戴着氧氣罩和防風鏡，破頭盔裂了道口子，幾乎都驚駭地跑上來圍住她。諾裏急忙搖手，不停說自己沒事，但随即就被擡到擔架上，她的通訊器還插在耳朵裏，聽見裏頭不停的歡呼聲，玖鸠似哭似笑地說他們的排名一定會史無前例地升高。

醫療隊不顧她的意願，将諾裏送到了學院附屬的醫院，有不少人被一起送來，不過都是輕傷，高級的防高溫飛行服和降落傘起到很大作用。看到她的狼狽模樣，小護士紛紛溫聲細語，問要不要将午飯送來，諾裏看看自己兩手污漬，搖搖頭。多銳也受了點傷，自己安靜坐在走廊上，半邊肩膀被白布帶包紮着。玖鸠與克斯裏帶着午飯來看兩人。玖鸠頭上也紮着一圈繃帶，可能是撞擊在艙艇內部，不過她生龍活虎，完全興奮中。克裏斯又恢複成平時懶散樣子，摟着多銳把他壓在床上。

“白萌呢？”多銳四下打量，問了一句。

玖鸠嘻嘻笑着，“她被本家叫回去了，看來白夫人要表揚她。新來的怎麽樣了？”

克斯裏也笑說，“她不錯，起碼很夠膽。”

多銳思索着：“她是個機械師，技能紮實，行動利落，我覺得或許她很快就會升走了。”

玖鸠搖頭，“我覺得不會，諾裏是個……性情中人，她喜歡白萌。”

“但沒人能經得住升組的誘惑。”多銳吶吶地說道,“所有來到Z組的人,除了我們幾個是不是都升走了？”

諾裏走出病房，裝作剛才什麽都沒有聽見的樣子，“可以走了麽？我根本沒事。”

“我也要走了。”多銳站起身，“你得先去辦手續，要弄分班的事情，不過你一定是去機械班的吧，倒無需為選擇心煩了。”

諾裏一愣，“都有什麽班？”

“只有三個班，”玖鸠給她解釋說，“操作班、指揮班，還有機械班。換句話說，所有人才被粗暴地分成了三類。”

“所以說，你和我都是機械班了？”諾裏問玖鸠，忽然又很好奇，“那白萌是哪個班的？”

白萌羞慚地埋下頭，“我是指揮班。”

今天是周一，下午的課是歷史，全稱是人類歷史及文明簡史。諾裏課前到教務中心取了課本，結果拿到了一大疊東西。課本竟然還是紙質的，不過是用生物感染過的樹木制作，紙面發烏，硬邦邦的。歷史和機械理論課本都像裝甲夾板一樣厚重。此外竟還有一本心理健康手冊，一本花裏胡哨的外星物種記錄手冊，一本略薄些的武器分類簡介，還有一臺可以觀看影像的小型通訊播放器。

教歷史的教授全名叫做康克斯.M.裏維斯，名字規整體面，人也整潔冷淡。他看起來皮膚平整、光潔，好像很年輕，但冷冰冰的神情和冰藍色短發，卻像中年人一樣無趣。戴着沒框的玻璃眼鏡，短發用最新的膠凍式發膠固定成型，用平板到沒一絲起伏的聲線念課本上的文字，偶爾擡起灰冷的眼睛往下看一眼，教人不禁輕顫一下。

“距離人類第一次發現外星生物起，已經四百多年了，但具體時間不得而知，因為當時一片混亂，經濟與工業面臨的是崩潰與停滞。”幻燈片上出現的是一只怪模怪樣的生物，髒粉紅色，底盤一圈觸須，“最初對外星生物的發現并沒有得要重視，人們大多認為太陽系外的生物都低級而弱小，很可能只是停滞在古生物時期，甚至微生物時期。但是随後的寄生蟲狂潮教人類損失慘重，可那時我們已經顧不上了，因為環境崩潰催枯拉朽，回過神時，人口已經在銳減。”

康克斯又切換了一張幻燈片，上面是整屏的各色旗幟，“當時還存在國家的界限，實際上，現在我們對地區的分區設定也極大程度上承襲自那時的國家。”下一張圖是從太空遙望藍星的照片，“這是五百年前留下的影像，那時的環境十分美妙，有大片潔淨森林和海洋，且生物的多樣性令人嘆為觀止，可以說是天堂。”康克斯又切了一張幻燈，這次所有人都忍不住發出短促的驚呼，連康克斯本人也沉湎在圖畫裏：這是海邊的場景，沙灘地上滿是游人，遍地彩色的簡易帳篷，淺海區裏也裝滿了人。

“現在我們都知道要遠離海邊，尤其在手上沒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時候，因為海水是首先被外來種污染占領的地方，自從寄生蟲狂潮之後，死海就被圈離出來。但是曾經，那裏卻是度假勝地，你們大約都知道度假這個詞：不會被海怪撕裂吃掉，也不會被外來細胞體感染，大部分水生生物都是無害的。“

康克斯關閉了幻燈，轉過身子面對衆人，神情更加肅斂，“所以重點來了，本周組織部有一次外星除蟲任務，全體參與的大規模活動，當然，主力仍然是A組，B組輔助，其餘小組暫時待命。地址是系外第十二星雲，離得很近。至于除蟲類型，外來種介紹，你們在寧奇老師的課上要認真聽聽。“

歷史課結束，正是要吃晚飯的時間，晚上還有兩小時左右的機甲操作，但諾裏作為一年級新人，只需要在模拟倉裏玩游戲一樣練練基礎操作而已。

Z組的人還都沉浸在幸福裏，晚飯時他們占了一個食堂的小隔間，就連一向話很少的獨行俠多銳，都老實地坐在邊上。他旁邊是白萌，歡歡喜喜地與諾裏說：“明天早上是飛行課，解梨落一定會表揚我們這次的成績。畢竟我們很久沒進前20了。”

諾裏十分無奈，“難道不是只有26組嗎？”

玖鸠有些興致不高，“這周有任務，一定會把外星生物學的課調多，說不定明天下午的機械原理會取消了。”

白萌也皺起臉，“多希望取消掉的是搏擊課，我覺得寧奇講的外星生物對除蟲根本沒有幫助。”

“對我們是沒有幫助，”克斯裏攤攤手，“反正每次我們做的事都是轉移群衆，打掃戰場，A組B組那群兇殘的家夥，連半條蟲腿都不會留給我們。”

諾裏則僵硬了良久，才問：“搏擊課？還有這樣的課嗎？”

“哈哈，”玖鸠了解地拍拍她，“我知道，第一次參加的人都不會喜歡，不過你可以和白萌一組，這樣對練的時候你們兩個都好受些。”

白萌親親蜜蜜地摟着她，“諾裏，放心，只要不找那幾個特別變态的人對練，基本上是沒事的。特別要離B組的橘吉遠點。”白萌壓低了聲音，指着遠遠的一頭酒紅色長發，那女人很高挑，身體細瘦，但絕不是軟綿綿，穿着作戰服背心，胸線飽滿腰線結實。她轉過身，露出正臉，顯然十分靓麗，五官偏向妖媚，特別是水紅色眼瞳，教人凝視一眼就有觸目驚心之感。兩人原本只是偷瞄着，忽然橘吉一步步朝這邊走近了。白萌手足無措，僵硬地縮進諾裏身後，諾裏讪讪坐直身子撇開臉。

一直安靜的多銳變得僵硬了，一根根無形利刺都豎了起來，直勾勾怒視着橘吉旁邊的男人。B組的組長是個黑發黑眼的男人，跟多銳一樣，好像并沒有經過什麽基因改造，但他身形壯得多了，很可能所有的基因改造機會都用在了與作戰有關的基因上。縱然醫學技術停滞多年，所有資源都優先為軍部調配，基因改造這種小手術并不用多少錢。但是出身福利院的孤兒本身就窮苦，基因改造對于他們來說，也是不小的開銷，完全憑借一己之力做到了B組組長的元開西實在令人佩服。

多銳站起身，冷冷地和他對視，Z組全體成員則靜悄悄大氣也不喘一聲，好似他們随時會幹起來。橘吉站在元開西身後，看來她在組內地位很高，瞥了眼多銳，不懷好意地輕笑，“是上午被你打下來的多銳隊長，對了，今天你擊落了幾個隊長？”

元開西并沒有移開眼光看她，依然瞪着多銳，“三個，原本我是想打J組的那個，可這家夥一直像只蒼蠅，在眼前嗡嗡地叫喚，我只有把他打下來。”

多銳像塊大冰塊，沒有管他的話，直刺要害地說：“祝賀你，又是第二名，真不愧是永遠的老二。”

元開西也收斂了所有笑意，像被踩着了尾巴，“Z組竟然嘲笑第二名？要不是早上你們忽然來了個同歸于盡式的自爆，照樣還是最後一名。”

“說到這個自爆，”橘吉忽然躍衆走出來，“是你們誰幹的？我真是想知道，自從進了學院，我還沒在飛行演習上被擊落過，是誰？”她水紅的眼睛眯起，帶着幾分銳利，諾裏已經能感覺到邊上白萌在隐隐地發抖，她慢慢站起身，平靜地說：“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