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烏龜王八蛋

宋璟回了府,頭一次沒挨罵。

晚上用膳的時候,宋震威甚至還破天荒的誇了他兩句。

這是因為一向不吃魚的宋小王爺,今個兒晚上居然喝了兩大碗魚湯。

宋璟一臉好心情的吃着飯菜,時不時的還給他爹夾上幾塊魚肉。

“很好,很好。”

宋震威翹着短平的胡須連連感慨。

宋璟瞧着眼前的魚湯,腦子裏又想起了海棠殺魚時的模樣。

他嘿嘿一樂,碗裏頓時了映出一張笑容無邪的俊臉。

回房後,八貫敲敲房門囑咐宋璟服藥。

宋璟喝完之後,想了又想叫來了門外候着的八貫。

“少爺,什麽吩咐?”

八貫進來問道。

“喏,再去煎一份這個湯藥。”

宋璟往桌子方向一努嘴。

“怎麽,您還是覺得身子不舒服?”

八貫有些擔憂,上前一步探了探主子的溫度。

宋璟一把撥開他的手,“不是,我是覺得這藥效果甚好,你再讓廚房煎一份,給海棠姑娘送去。”

“海棠姑娘?”

八貫有點摸不着頭腦。

宋璟眼睛一彎點點頭道,“對,海棠姑娘。就是古雲街那個漂……哎呀你叫三金去送吧,懶得跟你說。”

宋璟說着,突然間一股羞臊的感覺湧上心頭,他胡亂擺擺手,跟八貫打着馬虎眼。

“哦哦。”

八貫都在宋王府待了多少年了,這點洞察力和眼力價還是有的。

他若有所思的一眨眼,應承道,“三金不知跑哪兒去了,您吩咐的事小的這就去辦。”

“嗯,去吧去吧。”

宋璟往床上一躺,撐着腦袋翻了個滾應道。

八貫來到古雲街,首飾攤位和魚攤子附近都已經沒人了。

他向其他商販打探了一下海棠的住處,提着湯藥籃子便轉身去了羅子巷。

走到羅子巷附近的小河邊,八貫瞧着旁邊柳樹枝條下掩映着一個熟悉的人影兒。

他悄悄走過去,躲在巷子口後面瞧着。

只見柳樹下面那人正是三金,他正跟對面的姑娘說着什麽話。

啧,月下偷會呀,八貫心裏明了之後,撇嘴嘀咕。

他側耳聽着兩人的對話。

只聽那姑娘詫異道,“三金少爺怎的在這兒呀?”

三金磨了磨腳底,不好意思道,“我哪是什麽少爺,小艾姑娘叫我三金就好。”

他撓撓腦袋,又若無其事道,“也沒什麽事,就是出來走走,看看月亮。”

說着,三金擡手指指天空擡頭。

自己個兒仰頭瞧了瞧之後,發現今個兒晚上陰天,天空中啥也沒有。

偷聽的八貫忍不住搖頭。

小艾疑惑的看看天,三金有點尴尬。

他讪笑兩聲,搓搓手又道,“小艾姑娘,下午怎的沒去賣魚啊,沒什麽事吧?”

其實他就是下午買魚時沒見着小艾,心裏老覺得挂念,所以才等在這兒的。

聽到這兒,八貫大概明白了。

什麽呀,關心人家還不敢明說。

慫,太慫,八貫可勁搖着頭。

聽三金這麽問,小艾松了略帶防備的神情道,“沒什麽事,就是陪爺爺打漁去了。”

三金這才放下心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那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

小艾點點頭,沖他笑了笑擺擺手道,“路上小心。”

三金瞧着她杏仁似的黑亮眸子,一咧嘴角使勁點頭道,“哎哎,好。”

八貫看看傻笑的三金,又低頭瞧瞧籃子裏的湯藥。

看來這春天是真的是要來了呀。

八貫一面搖頭感慨着,一面提着籃子離開河邊拐進了羅子巷。

他剛一進到巷子拐角,就被迎面而來的一個黑衣人撞到了。

只見那人穿一襲夜行衣,行色沉着,兜頭兜面只露出兩個眼睛在外面。

如果八貫不是迎面撞上,只怕這人都要與這夜色融為一體了。

八貫被撞的身子一晃,趕忙哎喲一聲護住了身下的籃子。

“這可是我們家少爺特地吩咐熬的藥,弄灑了你賠的起嗎!”

八貫很是不悅,沖那人出言嚷道。

只見那人也未加理會,依舊腳步不停,很快便消失在了巷子盡頭。

“現在的這些刁民啊。”

八貫一邊不滿的嘀咕着,一邊重新整了整裝湯藥的籃子。

來到海棠家門口,八貫正欲敲門,忽見對面一個書生模樣的男子走了過來,手裏還提着兩包草藥。

确定了那人走來的方向也是海棠家之後,八貫立馬警覺了起來。

他暫時放下了準備敲門的手,對停在自己對面的男子試探問道,“公子也是來看海棠姑娘的嗎?”

聽到問話杜之陽有些詫異,眼前這人以前在羅子巷裏并未見過。

他微一颔首,清亮的眸子帶着疑惑開口道,“請問你是……”

“我是宋府小王爺的貼身随從。”

八貫暗暗打量着杜之陽。

只見他比自家主子大一些,二十上下的年紀,身形修長,氣質儒雅,雖一襲布衣,但也難掩身上的書卷氣質。

就這樣看來,這人樣貌跟自家小王爺不相上下啊。

八貫清清嗓子,故意晃了晃手裏提的籃子道,“這是我家少爺特地囑咐給海棠姑娘送的藥,命我連夜趕來給她。”

怎麽也得替自家主子使勁,八貫故意将宋璟與海棠的關系說的密切。

只見杜之陽果然垂了眼簾,清亮的眸子一霎時也黯下去不少。

“這麽說,那些傳言都是真的了?”

杜之陽蹙眉自語。

自海棠搬來後,他就跟她一直隔街相住,平日裏有事也頗多照應。

只是沒想到就在他去學堂教書的這些天裏,海棠身邊居然冒出了一個小王爺。

“傳言不傳言的小的倒是不知,我只知道天下沒有無風不起浪的事兒。”

八貫充分發揮了他滑頭的一面。

杜之陽聽了這話,覺得确乎有幾分道理。

“我得趕快将藥送去了,涼了就不好了。”

八貫提起籃子說道,“這位公子就請回吧,我家少爺這藥就足足夠了。”

八貫将整個身子擋在了大門前。

杜之陽無奈,同時心裏也是七絞八下說不出的滋味。

他瞧了瞧八貫手裏那個雕花錦飾的籃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收起簡陋的草藥包轉身離去了。

回到王府後,八貫來到宋璟房裏複命。

“湯藥送去了?”

宋璟從床上坐起來吃着蘋果瞥眼問道。

“送去了。”

八貫答着,想了又想還是道,“我去給海棠姑娘送藥的時候,正巧碰着另一位公子也準備給她送藥。”

說完,他擡擡眼皮,想瞅一眼主子是啥态度。

沒想到還不等眼皮擡起來,宋璟已經蹭的一下竄到了他的跟前。

“你說什麽?另一位公子?”

宋璟放下送到嘴邊的大蘋果,一步跨到八貫跟前擰眉問道。

八貫被晃的後退了半步,老實的點了點頭。

幸虧幫少爺把那人趕走了,八貫擦了擦額角緊張的汗水。

“那公子……長什麽樣?”

宋璟坐到桌邊,敲着桌角皺眉問道。

“那公子文質彬彬,看起來挺儒雅的。”

八貫給宋璟倒了杯茶答道。

“文質彬彬挺儒雅?”

宋璟不高興的放下杯子,撇嘴嘟囔一聲道,“有本少爺好看?”

說話間,他的臉色就已經沉了下來。

“海棠姑娘很歡迎他嗎?”

宋璟面色不悅盯着八貫問道。

“那什麽,小的話還沒說完呢。”

八貫見情況不妙,立馬改口道,“雖然那公子看起來挺斯文,但跟少爺比起來還是差遠了。”

八貫一頓,又補充道,“不不不,是簡直沒有可比性。所以,小的根本沒讓他進海棠姑娘的家門,在門口就将他趕走了,沒有歡不歡迎那一說,海棠姑娘服的呀,還是您吩咐給送的湯藥。”

“是嗎?”

聽到這兒,宋璟的臉色總算緩和了一些。

他一眯卷翹的眼角,覺得對這事還是有點在意。

他将書桌上因長久不用而開了叉的毛筆扔給八貫,開口道,“把那公子的模樣給我畫出來。”

八貫接過毛筆,稍一遲疑,便将毛筆頭含在嘴裏蘸了蘸準備下筆。

宋璟瞧着他的動作,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咿,你惡不惡心。”

他伸手一戳八貫的腦門,滿臉嫌惡。

八貫歪着腦袋嘿嘿一笑,鋪好宣紙畫了起來。

待畫好之後,八貫将畫遞給宋璟。

宋璟接過來一看,只見上好的白紙上面畫着一只拙劣的大烏龜,烏龜懷裏還抱着一個大雞蛋。

宋璟擰眉,“我讓你畫那位公子,你畫的這是什麽?”

他揮揮宣紙沉臉問道。

八貫将毛筆一放,邁着小碎步上來給他捶着肩膀殷勤道,“跟少爺比的話,那位公子在小的心裏就是一個烏龜王八蛋的樣子。”

說着,他還點了點頭,一臉的真誠。

宋璟聽了,忍不住噗嗤一笑。

這玩笑雖開的惡劣,可居然神奇的消散了他心裏的焦躁煩悶之氣。

“耍貧嘴。”

宋璟往八貫腦袋上一拍,遣他下去了。

待晚上就寝之際,宋璟躺在床上想起了白天聽到的史承德的事情。

這和衙門裏韋羽負責在查的案子恐怕就是同一件。

宋璟撐着腦袋想着,明天得去找韋羽,跟他一起去史府探探情況。

畢竟平日裏也沒少跟史承德打交道,出了事情去看看也是應該的。

況且,宋璟掀開被角瞧瞧身下,去怡紅院喝過花茶看過歌舞的人,自己可也是有份的。

盡早查清案子,也省得哪天悲劇降臨在自己頭上。

連通房丫鬟都沒有過的宋璟,可不想這麽年紀輕輕就不行了。

他這麽胡思亂想着,在床上翻了個身。

一顆柑橘糖突然吧嗒一下從懷裏掉了出來。

宋璟一愣,拾起糖來細細端詳了一會兒。

他悄悄咧嘴一樂,眼眉輕彎剝開酥紙将糖塞進嘴裏吃掉了。

嗯,果然甜甜的。

他在床上歡樂的打了個滾,咕嚕一下爬起來向門外吩咐道,“來人啊,再給我熱一碗魚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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