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戲園風波

“這……”八貫揉揉腦袋想了想，好像也是。

“嘿嘿，那就謝謝少爺了！”

宋璟瞧着樂呵的他倆，看了看窗外的海棠不由得也彎起了眼眸。

宋璟來到衙門，溜出去半天買好了兩張《牡丹亭》的戲票。

他将戲票揣懷裏傻呵呵的笑着，只等着太陽下山，戲目開演。

衙門的放衙時間一到，宋璟就急不可耐的沖到古雲街。

海棠見他到了，不緊不慢的收了攤位，兩人一同趕到了城東的春生園。

戲園門口擺放着一個長長的招牌，寫着今日的戲目和場次時間。

門口門庭若市，來看戲的行人往來不絕，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有。

兩人在招牌前面站定，宋璟殷勤的問向海棠道，“海棠，你想看哪一出戲目？”

海棠凝眸在招牌上瞧着，一側頭指着最下面那出對宋璟道，“看這個吧。”

“哎好嘞。”

宋璟答完一回頭，才發現海棠指的根本不是他預想中的那出《牡丹亭》，而是在西苑出演的《血濺鴛鴦樓》。

他捏着懷裏的兩張戲票一愣。

“你不想看這個？”

海棠見他一怔，俏麗的眼眸瞧着他問道。

“沒有沒有。”

宋璟讪讪一笑，連忙答着，“我這就去買戲票，你在這兒等我一下。”

“好。”海棠順從的點了點頭。

宋璟一挑眼尾，看着乖順的海棠心裏一陣暗爽，他一路小跑趕去販賣戲票的茶水攤子，只覺得這種感覺好極了。

宋璟來到茶水攤子處一看，頓時傻了眼。

只見攤子四周圍了一層又一層的人群，都擠着在此處買戲票。

宋璟提起衣擺，硬着頭皮往裏面擠，這時旁邊的瘸子瞅他一眼，使勁一推，将宋璟推出了人群外。

“嘿，我就不信我買不着票。”

宋璟磨磨後槽牙，一眯眼，撩起衣袖一頭紮進了人群裏。

誰扯他都沒用，他就是認準了一個方向不管不顧的往前沖。

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宋璟總算是趕在戲目開始前買到了戲票。

他整整被擠亂的衣衫，氣喘籲籲的趕到了海棠面前。

宋璟晃了晃手中的戲票，對等在原地的海棠笑眯眯道，“買好了。”

“嗯。”

海棠一點頭，看看宋璟翹起來的碎劉海和額前的細汗微一停頓道，“人很多？”

宋璟一愣，立馬裝作一派從容的樣子道，“是有點多，不過無礙。”

他将飄到頸間的發絲往後一撥，自認為帥氣無比道，“什麽瞎眼的耳聾的，缺胳膊的少腿的，不管男女老少通通都擠在那兒買票，不過我沒事，也沒用擠就買到票了。”

宋璟挺了挺胸膛，一副自己很棒的臭屁模樣。

海棠在一旁靜靜聽着，瞧着他被人扯的歪斜松散的衣領，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

兩人來到西苑前，發現戲園的大門緊緊關着，戲目已經開始上演了。

“好像晚了一點。”

海棠向裏面張望了一下，回眸沖宋璟道。

宋璟扒拉着門欄朝裏面瞧着，着急的腦門又開始冒汗。

這已經是最晚開演的一場戲目了，趕不上這場，怕是今個兒就看不成戲了。

“哎呀，都怪我沒提前買好戲票。”

宋璟懊惱的胡亂揉了下頭發。

他抓着門欄巴巴往裏面瞧着，卷翹的眉眼沮喪的耷拉下來，活像個讨不到糖吃的小孩兒。

海棠盯着他的腦袋瞧了瞧，還是忍不住伸手将他翹起的頭發理了一下。

海棠側側頭對他道，“我知道這兒有個後院。”

宋璟聞言擡頭，海棠沖他一眨眼，示意他跟上。

宋璟就像被海棠牽着魂一樣，乖乖的跟在她身後。

不多時，海棠停下腳步，沖宋璟揚揚眉道，“就是這兒。”

宋璟順着她的目光一看，眼前是座廢棄的大宅子，宅子的後院跟戲園只有一牆之隔。

兩人正站在宅子朱紅色的後門前。門上挂着一把生鏽的鐵鎖。

宋璟上前扯了扯鎖鏈，微微皺眉，“這，打不開呀？”

他向前推了推門，大門随之露出了一條縫。

宋璟回頭想叫海棠，只見海棠稍稍向後退了一步。

她盯着一人半高的牆頭，眼神一凜，貓下身子借着牆壁之力躍了起來。

海棠躍上牆頭穩住了自己的身形，尋找着合适的落腳點。

宋璟急忙推門進去想要接她下來。

海棠已經從牆頭跳下來了。

從牆頭跳下之後，海棠準備幫宋璟開門。

她回頭一看，發現大門打開，宋璟就在自己身後站着。

“你，怎麽進來了？”海棠詫異，側頭納悶道。

宋璟無奈的一扯嘴角，望着一派天然的海棠道，“大門沒鎖呀。”

“沒鎖？”海棠睜大了眼睛。

宋璟瞧着她有些發懵的模樣忍不住挑眉偷笑。

“你該不會，每次來這兒都是翻牆的吧？”

宋璟賤兮兮問道。

海棠有些發窘的站在原地。

宋璟樂得眉眼彎彎。

海棠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塵土，準備從後院的拱形門裏往戲園走去。

這時宋璟的目光往下一瞟，沉起了臉龐。

“……都髒了。”

宋璟俯身蹲在海棠面前，看着她膝蓋上的污痕，心疼的直皺眉。

衣裳都被弄的這麽髒了，膝蓋肯定磕的不輕。

他伸手拽住就要離開的海棠，拿衣袖輕輕擦着她的裙擺。

海棠被宋璟扯住手臂，一時動彈不得。

兩人的接觸讓她身子一僵，她後退兩步想要掙脫開來。

“別動。”宋璟皺眉說着，擡眸看她一眼。

宋璟突然正經起來的眼神讓海棠微微一怔，就在她回過神來想要再次掙脫之時，宋璟已經松開手臂站了起來。

“走吧，以後可不能這麽莽撞了。”

擦幹淨膝蓋上的污痕，宋璟在海棠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又恢複了那副笑嘻嘻的不正經模樣。

海棠愣愣的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腦門，抿了抿唇跟在了宋璟身後。

一心想着看戲的兩人并沒有注意到，在廢宅子的一個黝黑角落裏，一只閃爍警戒的眼睛正緊緊的盯着他們。

折騰了一番之後，宋璟和海棠總算找到座位開始安穩下來看戲。

宋璟在海棠身旁端坐着，時不時偷偷的瞄一下她好看的側臉。

他磨了磨腳底，忍不住悄悄往海棠身邊挪了挪。

每挪過去一點，宋璟就偷偷的瞧瞧海棠，見她沒反應，于是便繃着屁.股再悄悄挪一點。

海棠認真看着戲，餘光瞥到宋璟跟屁.股下面紮了針似的挪來挪去。

海棠皺眉，轉頭對他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座位道，“你要是在那兒坐的不舒服，就坐這兒吧。”

一對上海棠的眸光，宋璟就跟做壞事被抓了個正着一樣，立馬正襟危坐，乖乖的把雙手垂放在腿上。

海棠見他沒反應，一伸手将他扯了過來。

“海棠……”

宋璟被扯到海棠旁邊，腦袋差點撞到她的肩膀。

海棠身上淡淡的香味傳了過來，宋璟耳根一紅，急忙穩住了身子。

他飛快的瞟了一眼海棠白皙的脖頸，昨晚做的春夢霎時浮現在眼前。

宋璟舔舔嘴唇，眨了眨眼想要偷偷伸手過去握住海棠的白嫩柔軟的手掌。

就在手掌緊張的摸過去的時候，海棠正好擡起手在唇邊做了一個“噓”字。

她對宋璟凜眉道，“別說話，好好看戲。”

宋璟伸出去的手掌立馬心虛的收了回來。

他連忙點點頭，悄悄垂眸抓了抓自己的衣擺。

心裏有點小落空。

如願以償的坐到了海棠身邊之後，宋璟總算老實了下來。

臺上的戲目正精彩的演出着。

被負心漢辜負了的崔三娘，學成了一身武藝前來報仇。

她将王仁貴和害死了她孩子的那個小妾約在鴛鴦樓，提刀前去取這二人的首級。

一番打鬥的場景之後，簾幕垂下，待簾幕再次拉開之時，王仁貴的腦袋已經滿是鮮血的歪倒在了桌子上，圓目怒瞪，口舌俱張。

臺下觀衆猛地看到，不由得發出了一陣唏噓受驚的聲音。

雖然宋璟知道這是演戲，王仁貴的身子不過是被桌布遮掩，只在桌面上露出一個腦袋，演成一幅頭被砍了的樣子。

可是眼前的可怖景象，還是忍不住讓他從懷裏掏出一方小手帕，半遮着擋在眼前心驚膽戰的看着。

這手帕本來是為海棠準備的，宋璟聽後廚小六說，《牡丹亭》這出戲甚是感人，他媳婦兒都看哭了好幾次。

宋璟看了看眼前繡花的絲綢帕子，想了想轉身準備問問海棠要不要用它擋一下血腥場面。

他一轉頭，正看到海棠閃着兩只亮晶晶的眼睛看向臺上，她嘴角微微翹起，兩個小梨渦時隐時現的，看的很是入迷陶醉。

宋璟不知所措的撓了撓頭，扯扯嘴角默默的轉回了身去。

他一瞅臺上，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崔三娘手裏正提着一個七孔流血的腦袋。

她抓着腦袋上長長的頭發，揮刀砍了下去。

那腦袋咕嚕嚕一滾，停在桌角不動了。

這戲目也不知從哪兒找來的逼真模子，這被砍掉的腦袋就像是真的一樣。

臺下有觀衆半捂着眼睛瞧着，但又忍不住為崔三娘痛快的複仇行為叫好。

一系列血腥的場面過後，高潮漸漸散去。

崔三娘收了手裏的砍刀，落寞的擦着刀身準備拂袖而去。

正在這時，随着一聲細微的呃唔聲，崔三娘的身子突然被淩空提起。

她的頭使勁向後仰着，像是無法呼吸一般蹬着雙腿。

崔三娘扔了手裏的砍刀，雙手抓在脖子處呃呃唔唔的掙紮着。

臺下的觀衆一片寂靜，一時不知道這是什麽新加的戲份。

宋璟瞧着崔三娘爆出的眼球，突然感覺到不對勁。

宋璟沉了眸子，這不像是在演戲，而像是扮演崔三娘的戲子真的被什麽東西勒住脖子無法呼吸似的。

宋璟蹭的一下站起身來。

崔三娘蹬着腿漸漸騰空升高，簾幕擋住了她的半個身子。

依稀有什麽影子在簾幕後面閃過。

随着臺上嘣的一聲響，崔三娘終于落了地。

不過她只是身子落了地。

崔三娘的腦袋在空中懸了一會，咚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這顆腦袋滾了又滾，從臺上緩緩落了下來。

帶出的鮮血噴灑了前排觀衆一臉。

看到臺上噴射着鮮血的無頭軀體，衆人呆愣了一會兒，方才反應過來。

“殺，殺人啦！”

随之一聲驚恐的尖叫，大家開始叫喊着四下逃散。

宋璟急忙回身護住海棠的身體。

眼前突發的一幕讓海棠也是一驚，臺上的崔三娘屍首異處，腥血橫流，衆人只顧害怕逃命，沒人敢再往臺上看。

海棠扒開宋璟的手臂，從他的臂彎裏看到，臺上一根帶血的鋼絲正慢慢向上收起，橫梁上的簾幕隐映處，似乎趴伏着一個什麽東西。

受驚了的衆人毫無章法的在戲園裏奔跑着，桌子椅子被撞翻了一地。

有人不小心撞到了臺柱，整個戲臺晃蕩了幾下，在不斷的沖擊力之下坍塌了下來。

一陣滾滾的塵土升起。

宋璟擡手擋在海棠的眼前，怕塵土迷了她的眼睛。

在宋璟捂住她的眼睛之前，海棠依稀看到，一個黝黑的人影趁亂從戲臺上急速的竄出了戲園。

她神色一凜，拿開宋璟的手掌便起身追了出去。

宋璟見狀，面色一沉，急忙追在了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