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追兇

這天晚上,空氣濕潤,天氣陰沉。

小艾和海棠走在回羅子巷的路上,拐拐彎又去了東街。

悄悄埋伏在附近的韋羽等人密切的關注着街巷上的情況。

宋璟躲在石橋下面,懸着一顆心緊盯着海棠的身影。

韋羽提出以小艾作為誘餌來誘敵主動出擊的法子,小艾應下了。

但自從小艾爺爺出事後,海棠就經常陪在小艾身旁。

小艾瞞不過,便将韋羽的誘敵計劃透露給了海棠。

海棠提出要求要一直待在小艾身旁,這樣萬一有什麽意外她也可以保護小艾。

宋璟雖堅決反對,但根本阻攔不了。

況且出于案情考慮,韋羽已經答應下了。

三金請命跟在宋璟身後,也是着急擔憂的連連擦汗。

眼看着兩人已經走到了東街的盡頭,可街上還是一點異常都沒有。

宋璟有些沉不住氣,戳戳韋羽小聲問道,“你确定兇手今天會動手嗎?”

韋羽抿唇搖了搖頭。

他看看陰沉的天色,對宋璟沉聲道,“等着。”

等?這要等到什麽時候去啊?

小艾和海棠已經從東街返了回來。

宋璟擰眉,正要跳腳,韋羽突然噓的一聲握緊手中的翎劍。

他凜了臉色,直直朝街角瞧着。

宋璟貓下直起的身子往街口一瞧,只見一個人影兒在小艾和海棠兩人轉過身之後,從東街盡頭的巷子口處冒了出來。

這人探出一個黑黝黝的腦袋盯着兩人瞧着,一個斧頭的影子漸漸從對面的牆上升了起來。

韋羽握緊翎劍,等待着可以一擊捕獲兇手的最佳時機。

這人小心的從巷子口出來,手裏果然提着一個大斧頭。

他緊緊的跟在小艾和海棠身後,上前快走了幾步,提起斧頭卯足了勁朝兩人砍了過去。

小艾和海棠接到韋羽傳來的信號,早有預備的往旁邊一閃,躲了過去。

那人的斧頭揮了個空,重新提起來調轉方向又開始揮舞。

趁他背對着大家的時候,韋羽果斷的下令,衙役們紛紛提着刀圍了上去。

那人的斧頭借着自身的重量開始下落,海棠見狀眼神一凜,回身将瑟瑟發抖的小艾往旁邊一推,自己伸手就要握住斧頭的把柄。

宋璟見狀急忙撲了上去,帶着海棠滾到了一邊。

那人被圍上來的衙役制服,脫手的斧頭重重的砍落在地。

斧頭直直的刺進了青石板裏,嘣出了一地碎石。

宋璟扶起海棠,上下打量着她擰眉厲聲道,“他用那麽大的力氣揮舞斧頭,你怎麽能直接伸手去接?”

他拾起海棠細細白白的手腕,後怕似的仔細瞧着。

“我沒事。”海棠想要縮回手腕,擔心的瞧向小艾躲閃的方向。

見三金正護着小艾幫她擦着臉上的眼淚,海棠稍稍松了口氣。

“一起回衙門吧。”

宋璟看看被韋羽等人抓住的兇手,松了口氣自然的握起了海棠的手掌道。

溫熱的觸感傳來,海棠的手臂僵了僵,她微微一掙沒有掙開。

感覺到掙紮,宋璟握緊了手掌。

他眯起卷翹的眸子轉頭對她嚴肅道,“聽話。”

海棠一愣,望着宋璟難得認真正經的模樣,抿起唇角慢慢紅了耳垂。

宋璟牽起海棠的手,柔柔的,軟軟的,就像沒有骨頭似的。

宋璟側頭瞧着頭一次乖順的走在他身旁的海棠。

雖然她的臉色仍舊清冷緊繃,但宋璟就是莫名覺得,她的掌心是溫暖柔軟的。

将那人押解到衙門之後,衙役一把扯下了他蒙住頭臉的黑巾。

宋璟一瞧,忍不住拉着海棠後退了一步。

只見這人禿着腦袋,頭上好大一條醜陋的傷疤。

他睜開眼睛,一只眸子目露兇光,一只黑乎乎的沒有眼珠。

空空的眼眶裏面壞掉的軟骨已經開始腐爛,一些細小的蠕蟲在他的眼眶裏拱來拱去的蠕動着,模樣甚是可怖。

韋羽請來了焦縣令,焦縣令沒精打采的往堂上一坐,打個哈欠道,“韋捕頭,本案就由你全權負責吧。”

他往堂椅上一歪,一副不再管事的模樣眯上了眼睛。

韋羽領命,轉身對那兇手厲聲道,“孟依依可是你殺的?”

那人不屑的冷哼一聲。

“劉景文也是你殺的?”韋羽又問。

那人往地上啐了一口,一副輕蔑的樣子。

韋羽見他态度蠻橫,直接開口問道,“你可是左子楓的父親,左丘圖?”

聽到這句話,那人身子一震。

他似想起了什麽往事似的,紅着一只眼睛咬牙切齒道,“他們都該死!”

看來他就是左丘圖沒錯了。

衆人心下了然。

“你殺死他們,是因為你兒子左子楓?”韋羽一針見血。

提到左子楓,左丘圖的情緒有些失控。

“他們都該死!要是沒有他們,我兒子也不會死!”

左丘圖掙紮着嘶吼,一旁的衙役急忙将他摁住。

宋璟連忙護着海棠往後退了退,忍不住開口道,“左子楓不是投河自盡的嗎?跟其他人有什麽關系?”

“怎麽沒關系!”

左丘圖目眦欲裂,“阿楓一向才學甚高,今年科考進前三甲有很大的希望,可是自從結識了劉景文這個纨绔流氓,就整天跟着他往戲園子裏跑!”

直到現在提起,左丘圖仍舊是不能釋懷。

他紅着眼眶咬牙,“我多次苦心勸誡阿楓,可他就是不聽。後來我才發現,他被戲園子裏的那個小戲子迷了魂,三天兩頭就過去找她!”

“我兒子可是要當狀元的人,這樣哪成?”

左丘圖繼續道,“我苦心養育他這麽多年,為的就是有朝一日阿楓能過上好日子啊!”

左丘圖咬牙,“于是我去劉景文家找他讨個說法,希望他能離我兒子遠點,別再帶他去戲園那種地方。可是這個纨绔流氓一臉傲慢,我好話歹話說盡他都不肯聽!”

左丘圖将牙齒咬的咯咯作響,“他居然還派人将我亂棍打出了家門,我頭上這條傷疤,就因為沒錢醫治而永遠的留下了!”

左丘圖往前伸着脖子,青筋凸起恨恨的指着自己頭上的可怖傷痕。

“我拖着受傷的身體回到家,結果阿楓居然告訴我他要和那個戲子成親!”

左丘圖似恨鐵不成鋼的留下淚水道,“等他考上狀元,有多少官宦家的小姐任他挑選啊,可他非得在這個節骨眼上娶個戲子!”

左丘圖道,“我氣急攻心,一怒之下狠狠打了他一頓,誰成想,”左丘圖抹抹眼淚,“誰成想他一時想不開,就這麽跳河死了呀!”

左丘圖嘶啞的嗚嗚咽咽着,捶打着自己的軀體。

“你兒子已經死了,就因為不甘心,你就殘忍的殺害了另外幾條無辜的性命嗎?”

韋羽皺眉質問。

“他們根本不無辜!是他們逼死我兒子的!”

左丘圖偏執的說着,恨意又在眼睛裏聚起。

“要不是劉景文帶壞阿楓,要不是那春生園的戲子勾引他,事情就不會這樣,阿楓也不會死!”

左丘圖開始狂躁。

韋羽看着他皺眉搖了搖頭,“那你為何要殺害小艾的爺爺?”

左丘圖凄聲一笑,忽的擡頭看向小艾。

小艾吓得連連後退,閃着眼淚躲在了三金身後。

“那就要怪那老頭不走運了。”

左丘圖道,“我殺死戲子那天,這小姑娘看見了我,我一開始以為她已經不記得了,可是那天無意中聽到,她居然記住了我的模樣。”

左丘圖搖搖頭,“那就怪不得我要殺她了,她爺爺自己要擋上來送死,就怪不得我了。”

“你……”小艾聽完,咬着嘴唇眼眶紅紅道,“根本沒有人性,你就是個魔鬼!”

左丘圖歪嘴嘶啞的一笑,臉上的橫肉被擠成了一坨。

他眼眶裏的幾條蠕蟲随着擠壓掉落在面部,拱着身體在臉頰上蠕動着。

宋璟皺眉惡心的向後退了兩步,忽然覺得左丘圖的這個笑容有點熟悉。

就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

宋璟側頭,忍着惡心和可怖盯着他上下瞧了瞧。

宋璟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睜大眼睛指着他道,“你,你是那個瞎子?!”

前些天他在古雲街給街邊讨生活的可憐人施舍銅錢時,其中一個頭戴氈帽,緊閉雙眸的瞎子沖他笑起來就是這樣的。

臉上的橫肉全部往上移,嘴角是歪的。

因為不常見,所以宋璟印象深刻。

左丘圖一咧嘴,不屑道,“想起來了?說起來我還真得多謝你,要不是當時你說起案子的事情,我也不會知道那賣魚的姑娘已經記住了我的模樣。”

“瞎子?”

這時韋羽停下記錄的筆端望着他不解皺眉。

“是啊,瞎子。”

左丘圖自嘲的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不當個瞎子在街頭讨生活,我怎麽能知道那該死之人的行蹤,我怎麽能挨到殺死他們替我兒報仇的今天?”左丘圖冷笑。

“你一口一個該死之人,可是這些人真的就該死嗎?”

韋羽合上卷宗斂眉。

他看着至今仍舊執迷不悟的左丘圖,抿抿唇角,沉下臉龐對一邊的衙役道,“将東西呈上來。”

衙役領命,不多時便拿着一個包袱回來了。

韋羽展開包袱,拿出了一件沒有繡完的琵琶襟。

“這不是對襟嗎?”宋璟皺眉。

而且看大小,這像是嬌巧女子的物件。

韋羽拿這個出來做什麽?宋璟不解。

“對,這是對襟。”

韋羽沖宋璟點點頭,看向左丘圖道,“這琵琶對襟是孟依依生前所繡,只是還沒有繡完,她人便已經不在了。”

“她害死我兒子,罪有應得!”

左丘圖對孟依依的死毫無悔意和憐惜。

“是嗎?”

韋羽聽完,肅起臉龐冷哼一聲将琵琶襟翻開。

“你覺得她害死了你兒子,可殊不知,你也害死了她的兒子。”

韋羽頓了一下,望着不解擡頭的左丘圖又道,“準确的說,你害死的,是她和左子楓的兒子,也就是你的孫兒。”

韋羽說着,将翻開的琵琶襟扔到了左丘圖面前。

左丘圖抖着手拾起瞧着,只見上面歪歪斜斜的繡着三個字,左念楓。

“這是她給未出世的孩子繡的對襟,只是因手工笨拙,繡的大了許多。”

韋羽不忍的閉上眼睛說着。

宋璟看到,想起了躺在停屍房的那張清秀瘦小的年輕臉龐。

他心裏一陣難受,不忍的別開了視線。

左念楓,追念子楓。

孟依依對左子楓的情意,都繡在了這歪歪斜斜的三個字裏。

“不可能,這不可能……”

左丘圖握着手裏的琵琶襟反複說着,眼裏漸漸湧上了一絲惶恐。

他狂亂的抓着自己腦袋上的傷疤搖着頭道,“不可能,這不可能!”

一切真相大白,塵埃落定。

衙役領命将精神狂亂的左丘圖帶了下去。

這時,睡得一塌糊塗的焦縣令皺眉在堂椅上翻了個身,砸吧着嘴嘻笑着嘟囔道,“不可能,嘿嘿,小倩,這不可能。”

割頭案過後,大宛城漸漸恢複了往常的平和。

因為在破案中提供了不少的關鍵線索,韋羽也逐步放松了對宋璟的監管。

宋璟時不時就跑去古雲街賴着不走。

随着時間的流逝,不舉之案也開始偃息。

幾個不行了的官大人,也認命的接受了事實,只是時不時的派人去衙門催催案子進展。

世人總是記性小,而忘性大。

怡紅院的生意又重新紅火了起來。

佩瑤看着游來往去的官商富賈公子哥們,适時的拿出了之前壓下的那批春宮圖銷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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