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正文

正文

當我在娘胎的時候,門前來了一算命道士,父親讓他算了一卦。

卦象顯示,我母親懷的是雙胞胎。

父母聞此開心不已,但道士後面的話,卻讓沉浸在喜悅中的他們一下子跌落谷底。

“雙胞胎之中只能活一個。”

兩人傷心欲絕,幾乎暈厥倒地。

緩過來後,父親問道士有什麽可解之法,道士說可施一連心術,十六歲之前兩人共用一心,同生同死,十六年後,可自動解術,這樣兩人便可同時活下來了。

父親一聽,急忙讓道士趕緊施法。

但是道士緊接着又提出了一個讓人難以抉擇的要求,等孩子出生後,他要帶走其中一個,他會保住帶走那個孩子的性命,屆時留下來的孩子便也可以生存下來。

父母一商量,也只能忍痛答應。

畢竟失去一個孩子十六年和永久失去一個孩子相比,後者的傷痛更甚。

幾個月後,我和妹妹出生了,還沒等父母多看幾眼,那個道士如約而至,一番商量之後,他們決定讓道士帶走姐姐,也就是我。

父親給我取名字叫做長寧,我的妹妹叫做長樂。寓意是希望被帶走的我能夠一直安寧,希望生活在他們身邊的妹妹能一直快快樂樂。

被帶走後,我就被道士帶上了青城山。

因為兩人共用一心的緣故,我的身體非常虛弱,從小我便被泡在藥桶裏,六歲以前我都從沒出過煉丹房,每天不是浸藥湯,就是被灌藥。

我的妹妹喝的是甜甜的母乳,而我吃的是苦苦的湯藥,妹妹得到的是父母溫柔的呵護,而我只能待在一個冷冰冰的藥房裏,每天與瓶瓶罐罐的草藥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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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這六年我都沒有記憶,如果有記憶那真是太痛苦了。

只是偶爾問起,為什麽我會在這裏的時候,那個道士會跟我講,是我身體太虛弱了,家人将我送上山修養,十六年後我就可以下山了。

只是聽一聽,我也沒什麽感覺的,只盼着下山的那一天。

六歲後,我依舊需要藥浴和被灌藥,那時候我身體稍稍強壯了一些,道士讓我開始吃一些別的草藥。

有記憶真的是太痛苦了,我寧願那十年時間裏,也和六年前一樣,沒有記憶。

那些草藥可難吃了,大多數時候吃了會上吐下瀉,嚴重的時候,還會吐血甚至昏迷,每每覺得已經到了鬼門關的時候,我都會被人拉回來。

站在鬼門關外的時候,我在想,還不如進去算了,為什麽要在這人世間遭罪,難道我天生就是來受苦的嗎?

但是那時候我想到我在山下還有家人等着我,道士拉我回來的時候,我還是心甘情願地回來了。

然後繼續吃,繼續浸藥浴,有時候浸久了,皮膚也會潰爛不堪,一戳,軟趴趴地掉下一塊腐肉來。

道士會拿刀來給我刮掉,然後換上另一種藥材繼續泡,那叫一個痛不欲生。我寧願有人拿刀立馬抹了我的脖子才好。

等到結了痂,我便又活蹦亂跳,可是苦了我這副皮囊,沒一處是光滑白淨的。

到了十二歲的時候,這麽些年的藥終究是起了作用,我感覺我的身體強壯了不少,能跟着道士上山采藥,能拉着樹枝上的藤蔓蕩秋千。

不像之前的那幾年,每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像一只籠中鳥一般被關在這四四方方只能看到牆壁的地方。

山上的空氣新鮮多了,連呼吸都是甜的,花花草草也可愛多了,五顏六色的,叫人眼花缭亂。

樹上的果子也是,甜甜的,但是那個道士不讓我吃,第十二年的時候,他還是不允許我吃草藥以外的東西。

每次被他發現我偷吃山上的野果時,我都會被藤條抽打一頓,然後關進煉丹房,吃上比野果多上好幾倍的草藥,以此來作為懲罰。

到了第十六年的時候,我算着日子馬上就能下山了,心情也愈發地開心,整個人也容光煥發。

這一天道士不知是何原因下山了,臨走前她囑咐我,不準下山,一旦下山,有人會因此而死。

我點了點頭,因為道士告訴過我,我十六年後才能下山,我每天都會掐指算日子,離十六年還差整整十天,都待了十六年了,還差這十天不成。

青城山上的草木郁郁蔥蔥,山下也一定很漂亮吧。

道士離開的那幾天,我一個人坐在山頭,望着星空,望着山下的萬家燈火,心中有太多太多的好奇和期許。

我一天都睡不着,精神異常的好,兀自一人從白天待到黑夜,再從黑夜待到白天,日複一日,看到了旭日初升,也看到了夕陽西沉,從來沒有覺得一天如此美過。

到了第十天的時候,道士還沒有回來,我數着十六年的日子卻已經到了。

不管了,先下山再說,或許在山下還能碰到道士呢!

早晨山上霧氣缭繞,我提着裙擺穿梭在叢林裏,身後傳來衣服被樹枝刮破的撕裂聲。

我可顧不上這些,即便荊棘劃破的是我的皮膚,也阻擋不了我下山的激情。

正值初春,楊柳綠上枝頭,染了春的顏色;柳絮飛舞在光陰中,慢了歲月。

河岸邊三五成群的姑娘在浣衣,邊朝水中觀摩自己的影子,撥弄着發髻。

歡笑聲驚了一池春水。

我東看看細看看,那些稀奇玩意兒可比山上的花花草草吸引人多了。

“糖葫蘆……”

“撥浪鼓……”

“看一看,瞧一瞧。”

我一路走馬觀花,蹦噠了一個早上,肚子也正好餓了,随意找了一個包子鋪點了幾個包子吃。

包子好吃極了,香香的,有甜的,還有鹹的,跟草藥想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

等吃完結賬的時候,我方才想起自己根本沒有錢。

看着堆在桌上那滿滿當當的幾摞大蒸籠,我一時手足無措,老板走了過來,看出了我的窘境。

但他也只是個做小本生意的小商販,可經不起客人的白吃白喝。

我向他解釋,等我找到了親生父母,定會來還他包子錢。

可是老板堅持要拉着我去見官。

我還要去找我的親生父母,不能被他拉去見官,我用力掙脫,口裏說着抱歉的話,急忙跑路。

在青城山上吃了那麽多的草藥,終于在這一刻起了作用,由于體質好,我立馬跑得無影無蹤。

老板氣喘籲籲地站在路中間大罵。

接下來的幾天,我都住在破廟裏,白天就在城裏找父母,他們都說我是哪來的叫花子,還有人叫我傻姑,門口的家丁都攔着我,不讓我進去,甚至還有人拿着棍子打我。

道士明明跟我說,我親生父母是青城山腳下的大戶人家。

也許是我改了面貌。

在青城山泡藥湯的時間裏,我的皮膚早已腐爛,也包括我的容貌,後來長了新肉,也不知道跟以前還一不一樣。

不一樣的話,父母憑什麽認得我,認不出,也怨不得他們。

那天,我走在街上,算了算日子,已經下山半月有餘了,父母也沒找到,也落個叫花子樣。

因為這幾天在街上白吃白喝,我成了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但我每次都跟他們說,等我找到親生父母,他們會來還錢的,可是并沒有人信。

于是我戴了面紗,與其說是面紗,還不如說是塊從裙子上扯下來的破布。

走到橋上時,由于風太大,吹落了我臉上原本就綁得不太緊的破布。

彎腰去撿的時候,我被橋下邊上包子鋪的老板給瞧見了,他眼力勁可好了,很快,他就大喊,“那個白吃白喝的傻子又來了。”

結果街上大部分被我白嫖過的商鋪老板都一股腦兒地沖出來追我,他們手裏還帶着家夥。

我害怕極了,顧不得“面紗”,趕緊轉身逃跑。

我第一次碰見陸彥臣,就在這座橋上,我一轉身,就撞到他了。

可我不知的是,他早就站在那座青石橋上等我。

他幫我付了錢,趕走了那些兇神惡煞的商鋪老板。

不知為何,我對這個男人有一種親切感,加之他幫了我,我覺得這個男人真是好極了。

早晨的霧氣粘在他的頭發上,凝結成水珠,順着鬓角淌了下來。

“你已經站了很久了嗎?”我問。

他怔怔地看着我,複雜的神色從他的眼睛中一閃而過,然後挪開目光道:“沒有。”

“謝謝你給我付了錢,我找到我的親生父母後,會還給你的。”我認真地跟他說着,不知不覺被他的樣子吸引住。

他長得好看極了,星眉劍目,高鼻深目,黑壓壓的睫毛底下是一汪深不見底的湖水,只是面部少缺乏表情。

“不客氣。”他急着想要離開。

我不知道有什麽事情,突然讓他這麽着急。

“還可以再見到你嗎?”

“最好不要。”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面對如此冷漠的男人,我傷心極了。

再次見到陸彥臣是在一間破廟裏。

“那破廟的姑娘的醫術真是靈啊……”

“對呀,我家老婆子都十幾年的咳症了,喝了她的藥,不到三天就好了。”

幾個從東邊走來的人閑聊着,不說話了一個晚上,早上正是閑聊的好時機。

一路詢問,陸彥臣找到了破廟。

只見破廟外已經排了很長的隊,都是附近的村民慕名而來。

陸彥臣走到裏面,被排隊的村民攔住呵斥,“排隊啊!”

陸彥臣只能乖乖地排在最後面,等排到他的時候,已經是天黑了。

道士說我的血可以治病。

我想不能再白吃白喝,大家都不容易,于是我決定賣血賺錢。

沒想到生意這麽好,血都快放幹了。

終于,我支撐不住,眼前一黑,模模糊糊中,只覺得身體被什麽人拖住,醒來的時候,已經在一處竹屋裏。

睜開眼,看見視線裏站着一個熟悉的人影。

是那天青石橋上的那個男人。

“我怎麽在這裏?”

“我帶你回來的。”男人轉身,從桌上端來一碗白粥。

“謝謝你啊。”我的腦袋還是有些昏昏沉沉的,想要接過白粥的手,也顫顫巍巍的,眼見着我手裏的白粥就要打翻,他眼疾手快,伸手拖住碗底。

他的手覆蓋在我的手背上,暖意瞬間傳至我的四肢百骸,我整個人都打了一個激靈,心跳得飛快,但是我不敢表現出來。

“我來喂你。”他的話比那天溫柔了許多。

他一勺一勺地喂我,我怔怔地看着他,他的眉眼真是好的,但似乎蒙着一層薄霧,讓人看不真切。

但他不敢看我的眼睛,每次都把目光固定在碗和我的嘴巴之間。

“這裏是哪裏?”喝完粥,我打量着四周,是一間布置簡便的竹屋。

“我師父在山腳下的竹屋。”

“你師父?”

陸彥臣點了點頭。

我想起,我的那個道士。

“那你師父現在何處?”

“師父,雲游去了。”

我點了點頭。

經過陸彥臣的照料,我的身體很快就恢複了。

我又變得活蹦亂跳,白天的時候,陸彥臣會帶着我去外面的集市上完,給我買好吃的糖葫蘆。

晚上回來的時候,會親自煮藥和熬粥給我吃。

每次看到苦苦的藥,我都下意識地挪開他遞過來碗勺,“我不想喝。”

“喝了,對身體好。”

“我的身體已經恢複了。”

“喝了,能夠強身健體。”

“你怎麽跟那個道士一樣。”我又想起了那個道士,不過他不會像陸彥臣一樣哄着我吃藥,而是命令我我吃藥。

“喝吧!”

聽着他那溫柔的話語,我乖乖将藥喝下,他看向我的眼神似乎要把我融化,但是有時候我又覺得他似乎在透過我看別人。

有一天,他說有事要出去一趟。

我一個人在竹屋裏玩耍。

床底下放着一個木箱子,我好奇地将它拖出來,打開一看,竟是一些符咒和道士的衣服,陸彥臣的師父也是一個道士。

我小心地将木箱子蓋上,重新放回床底。

外面的天已經黑了,我坐在窗邊,将竹板支起,夜空被竹子分得七零八落,星星也散亂地分布在一個個黑色的小框裏。

這裏的夜空沒有青城山上看到的那樣開闊、純淨。

不知道那個道士回來了沒有,要是沒有發現我的蹤跡,會不會發火。

我拖着腮幫子想着,下山也快一月有餘了,是時候回去看看,至少告知他一聲,然後再下山找父母也不遲。

等陸彥臣回來,我就跟他說自己要先回青城山一趟。

第二天清晨的時候,陸彥臣就風塵仆仆地趕了回來。

進到屋裏,他就不由分說地抱住了我。

我一下子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我的耳根子紅到了脖頸處,我的心猶如小鹿亂撞。

還沒等我跟他說我要回青城山,他就說:“我們成親吧!”

我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為何,竟然說了一聲好。

幾天後,陸彥臣将我帶到了一處宅子前。

我問陸彥臣,“這是什麽地方?”

陸彥臣說這是他的家。

我跟着陸彥臣進了府。

府內很大,但沒有什麽人,看起來死氣沉沉,我感覺備受壓迫。

陸彥臣将我安置在西邊的屋子裏,還派了一個嬷嬷照顧我的生活起居。

我極不喜歡這樣的生活,那個嬷嬷整天跟着我,我沒有一絲隐私和自由。

我想起了在青城山上的生活,我也這樣被關在四四方方的都是牆壁的屋子裏,這讓我感覺壓抑。

相較于青城山,這裏還有一雙眼睛似乎無時無刻都在盯着我的一舉一動。

我告訴陸彥臣,我想出去,但是陸彥臣說,婚期在即,最好留在家裏,出門不吉利。

他摸着我的頭,安撫我,我還是默默地答應了。

一天,陸彥臣出去了,我在府內閑逛,突然看到後院的門鎖着,裏面還有一個閣樓。

我墊腳張望着,剛一轉身,就看到了嬷嬷那瞪大的眼珠子,把我吓了一大跳。

“嬷嬷,你走路怎麽沒聲音?”

“小姐,回去吧,該用午膳了。”

“嬷嬷,那是什麽地方?”我指着那座閣樓問道。

“那是藏書樓,裏面放着珍貴的藏書,一般姑爺都不讓進。”

嬷嬷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神色有些慌張地看了我一眼,見我沒有察覺,便催促我趕緊離開。

我三步一回頭,依舊對這個被鎖起來的地方極為好奇。

晚上,陸彥臣回來。

我跟他講了那個閣樓的事情,他的神情突然變得嚴肅,但很快又放松下來,“沒事,如果你想進去的話,我明天便帶你去看看。”

陸彥臣總是什麽都會答應我,我開心極了。

內心的不安也稍稍沖淡了一些。

第二天,他打開後院的鎖,帶我進去,裏面草木繁盛,鳥語花香,池塘裏的錦鯉也長得肥碩。

“彥臣,這裏經常有人清理嗎?”

陸彥臣低頭掃了一眼修剪整齊的花草樹木,“是的,嬷嬷經常會來。”

“可是昨天嬷嬷說,這裏是藏書樓,裏面都是珍貴的藏書,不讓進。”

“那是因為我們還沒成親,等成親了,你就是這裏的女主人了,當然可以進。”陸彥臣總是能用甜言蜜語将我所有的疑惑一筆帶過。

我羞紅了臉,跟着他上了閣樓。

如嬷嬷所說,閣樓裏放着字畫和藏書,還有珍貴的茶具和盆栽。一切都收拾得幹幹淨淨,擺放得整整齊齊。

似乎可以看見主人在這裏讀書、畫畫、品茗的場面。

但是我不喜歡這些,還不如待在樓下的花園裏看看花花草草來得自在。

很快,我便沒了興趣,催促着陸彥臣下樓。

“彥臣,我不喜歡這些?”

陸彥臣沒有答話。

在陸彥臣這裏的幾天裏,我感覺到身體大不如前,每天都有些嗜睡,整個人昏昏沉沉的。

陸彥臣每天都會親自給我送來一副湯藥,稱是之前的放血放得太多,落下了病根子。

我每天都吃着他的藥,但總感覺身體沒有好轉的跡象,反而是嗜睡越來越嚴重,有時候甚至能睡上一整天。

我開始懷疑只有那個道士才能治好我的病。

一天,趁着清醒的時候,我跟陸彥臣說,“我要去趟青城山,那裏的道士能治好我的病。”

但是陸彥臣叫我相信他。

我又相信了他一次。

但是我的病依舊沒有起色,甚至開始出現心絞痛。

有一天,陸彥臣又給我送藥過來,我疼得從床上滾下來,我求他帶我去一趟青城山,那時候我已經無法下地了,只感覺整個人輕飄飄的,像一具沒有□□的靈魂。

但是陸彥臣說明天我們就要成親了,等成完親,就帶我上青城山。

我又一次妥協了,我現在只剩下妥協了,因為我的身體已經不允許了。

翌日,府內張燈結彩,鑼鼓喧天。

今天是我和陸彥臣成親的日子,我躺在床上,心痛和喜悅揉雜在一起,在我身體裏亂竄。

我的腦袋已經無法分辨自己到底是偏向于哪一種。

我望着外面的太陽,心想着嬷嬷什麽時候給我來梳妝打扮。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過,我看着窗戶紙的顏色由白至黑,嬷嬷都沒有進來。

這是怎麽一回事,今天難道不是我成親嗎?

屋內黑了,沒人給我點燈,甚至過了晚膳時間,嬷嬷也不給我來送飯,就連每天三頓的湯藥也沒有按時送來。

黑暗中,我感覺睡意再次襲來,就當我昏昏欲睡的時候,門突然被打開。

我努力睜開眼睛,一絲光亮漏進我的眼縫裏,模模糊糊中,我看到一個拿着火燭的身影,她将屋內的蠟燭點亮。

四周的光線漫進我的眼睛,我的意識稍稍清醒了一些。

緊接着,一個穿着喜袍的熟悉身影跨步走了進來,是陸彥臣,他的手裏好像還抱着什麽東西。

“嬷嬷,你先出去吧!”

“是,姑爺。”

對啊,她為什麽叫他姑爺?

陸彥臣向我靠近,将他手裏的東西放在我的床上。

我微微側頭,旁邊躺着的竟是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而她穿着本屬于我的喜服。

我甚至懷疑,這是不是我是不是靈魂出竅了,或者已經死了,看到的是我自己的肉身。

“長樂。”

他這一聲,打破了我一切的幻想,我突然想起來,那個道士告訴過我我叫“長寧”,還有一個妹妹叫“長樂”。

我意識到我身邊躺着的正是我十六年沒見的妹妹。

他看向她的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沒有那層陰翳的薄霧,是澄澈且真摯的眼神,沒有欺騙與算計。

“你騙我。”我用盡力氣吐出幾個字。

陸彥臣看過來,眼裏還帶着幾分恨意,“要不是你,偷跑下山,她怎麽會突然病情加重?”

“我算過時間的,已過了十六年。”

“還差一天。”

怎麽會還差一天呢?

“反正如今也沒有用了,無論是差一天還是差一年,今天你都得将命換給長樂。”我聽着他那無情的話,心情徹底沉入谷底。

我終于明白,他接近我是為了要我的命,來救他的未婚妻。

我也不想再問他到底愛不愛我這種話,太沒意思了,顯然答案就擺在那裏。

但是我想知道,在我離開的那十六年裏,我的父母究竟有沒有想過我,“我的父親和母親呢?”

“他們二年前就去世了。”

“原來已經去世了。”我喃喃自語,心裏唯一的那點念想也沒有了,我心如死灰。

“他們有想過我嗎?”

陸彥臣也不是那麽的無情,他看着我的眼睛也紅了,“想過,臨終前,他們讓我十六年的最後最後一天來接你下山。待你回到長府,一定要好好彌補這幾年的虧欠。”

我流下眼淚,心裏那點恨意也消解了。

“但是到了那天我上山來接你的時候,你卻已經不在了。當我回到家,長樂已經昏迷不醒,我知道,是你破了連心術,你做的孽,你來還!”

“我做的孽,我來還。”我默默地念着他的話,然後閉上眼睛。

“還差最後一道符水。”他将符咒化為灰燼,融進水中,喂到我嘴裏。

原來那是符咒的味道,怪不得一直嘗不出是何種草藥的味道。

這些時間裏的湯藥原來一直都放了符咒,為了破除那個道士施的連心術。

當我飲下最後一碗符水之後,我的心如同被人在剝離一般,疼得整個人抽搐起來。

“一刀殺了我吧!”

“不行,術随人去,只有人死,才能術滅。”

我說不出話來,但我還是聽懂了,得疼死我才肯罷休呗。

如今看來,當年那個道士在鬼門關拉我出來的時候,我就應該拒絕他的。

現在想起來真後悔。

就在我一只腳已經踏進鬼門關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飄然而至,“你知道嗎,她死了,你的未婚妻也活不了了。”

“不可能。”陸彥臣暴跳如雷。

“我施的術法,難道我不知道嗎?”

是那個道士,他又來鬼門關外拉人了,這次我堅決不會跟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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