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真相二

真相二

許有儀如行屍走肉般走出院子，冷君宇沒有阻攔。

“大人，她跑了怎麽辦？”高個兒黑龍衛白着臉站在冷君宇旁邊，右手處空空蕩蕩，隐隐透着血跡。

“無所謂，穆無憂又不會跑。”冷君宇嘆了口氣，“通知李将軍吧，就說通敵的人找到了，明天我會在縣衙當衆指出此人。”

“給他們留一晚告別的時間，哎，我是不是太心軟了？”

“大人至純至性，實乃我黑龍衛之福，乃聖上之福！”高個兒連忙拱手應對。

“誇的我都信了，下次不許了。”冷君宇搖頭，一臉嚴肅，“為聖上辦事，怎麽能心慈手軟呢，這次是我不對，你該說出來的。”

高個兒慌忙跪下，連呼不敢。

“又沒說要罰你，跪什麽，快起來。你這手，以後還能拿刀嗎？”冷君宇貌似随意的問道。

“屬下擅長用左手，無礙的。”高個兒連忙解釋，拿不了刀的人就是廢物，廢物是沒有資格活下去的。

“可我讓你砍的是慣用手啊，”冷君宇皺了眉頭，“不聽話。”

高個兒冷汗直冒，正要解釋，冷君宇卻直接打斷了他，“這次就算啦，本大人日行一善，原諒你了，下次不許了。”

離開的時候頂着晨光倉皇出逃，歸來時卻披着晚霞閑庭信步。

許有儀慢慢走在邊城的街道上，靜靜看着這人間煙火。

在原主的記憶中，邊城不是這樣的。

上一任守備嚴苛殘暴，他治下的邊城也恐慌貧瘠，太陽還沒落山，所有人都已經匆忙往家裏趕，天黑後，路上只有巡城的兵士。因為守備認為，邊城職責重大，所有事情要為抗敵讓路，城內百姓也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鼓勵揭發，嚴禁娛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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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穆無憂不一樣。

他來之後認為守邊是軍隊的事情，百姓能過好自己的生活才說明軍隊盡到了職責。

将軍隊移到城外建營駐紮，把城市還給百姓。

因此被邊城百姓尊稱為君子将軍。

他确實人如其名，駐邊三年，被動迎擊1次，主動出擊3次，每次都能大勝，北邊從此戰戰兢兢，再不敢犯。京城都下旨封賞，大家都說他回京後是一定會升職的。

他才18歲，是真正的前途無量。

他不該死，至少不該死在陰謀詭計下。

許有儀買了一個肉包，一邊走一邊小口吃着。

而自己呢，不過是個僥幸貪生的人罷了。沒有背負仇恨，不是頂級大佬，只是個學了一身的利己本事，看慣了勾心鬥角的普通人，本該如其他人一樣結束自己乏味疲憊的一生，偏就有了續命的運氣。

她何德何能？

讓一個天之驕子因為自己的自私與懷疑結束本該輝煌的一生？

自己的人生早就結束，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這才是原本的結局，也是最好的結局。

許有儀拍拍手，擡頭看漫天紅霞，這燦爛的景象，不論什麽時候看，都覺得美極了。

再次來到小院，許有儀好容易平靜的心還是泛起波瀾。

甲一等人就堵在門口，面容一如往常，眼中卻有掩不住的憤怒。

自己混的可真是夠差的。許有儀苦笑。

“我想見穆将軍。”

“你居然還有臉……”甲一憋不住，怒斥道，卻被一人打斷。

明月從裏面打開大門，“公子就在後院。”

一如往常的畢恭畢敬。

“公子已經派人把劉媽送走了，不會牽涉到她。”明月将許有儀引到後院，輕聲說道。

許有儀眼中酸澀，她一路上也考慮過劉媽的事情，可到底沒臉先提這件事，只想着等見過穆無憂後再找機會說一聲。雖然接觸不多，但劉媽畢竟是原主尊敬的人，這些日子對自己也掏心掏肺，如果可以，真的希望她不要被自己做的蠢事影響。

沒想到穆無憂想到了前面，他君子之名恰如其分。

“謝謝。”許有儀鄭重道謝。

明月卻只是面無表情的關了後院門，“聽從公子安排罷了。”

秋風吹過，幾片玉蘭樹的葉子離開樹梢，打着轉兒落在地上。

許有儀深吸口氣，唯一的顧慮也沒了，自己也該結束這段奇妙經歷了。

她推開門，溫暖迎面而來。穆無憂身着月白長衫端坐，鴉青色的長發随意披在肩上，還帶着些許水汽，眸光溫柔，薄唇輕抿，正執着一雙木筷添菜。

見到許有儀也不意外，只把手中添滿了珍馐的小碗放在旁邊，又滿了一杯薄酒，“餓了嗎，吃飯吧。”

許有儀的眼眶就紅了，她強行忍下，“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先吃飯好嗎？”穆無憂依舊溫柔優雅，起身把許有儀扶到座位上，“手怎麽這麽涼，先喝杯溫酒暖暖身子吧。”

許有儀不敢看他，腹中有滿腔的話不知從何說起，只得先就着內疚把酒一飲而盡。

酒水入口甘甜，後味餘香，是邊城女子最愛的桂花釀。

熱酒下肚，勇氣上浮，許有儀深吸口氣，剛要開口，卻被穆無憂打斷，“許姑娘先吃着，聽我說可以嗎？”

說着，為二人滿上桂花釀。

對上他細長卻盛滿溫柔的眸子，許有儀怎能拒絕？于是把話咽回肚子，配合他碰杯并再次一飲而盡。

“其實，我沒有許姑娘認為的那麽好。”

一聽他這話出口，許有儀整顆心便似被切了片油煎般，寸寸的疼。

她印象中的穆無憂，有時冷淡，有時羞赧，有時溫柔，只現在這個男子，雖然坐在那裏溫和優雅，看起來泰然自若，深藏的惶恐卻是她從未見過的。

許有儀低頭，掩飾自己發紅的眼睛，“你說。”

“那日收到消息，我一邊惶恐你會被牽涉其中，一邊堅信你絕不可能通敵，但心中，其實也有一絲不可告人的竊喜。”

“你無依無靠，想要洗脫罪名，依靠我是最好的選擇。而我，也可以借此機會靠近你。”

“我對所有人隐瞞了你的事情，就是想要成為你唯一的選擇。而你之後的行動，完全超乎我的想象。你大概不會猜到，我當時有多開心。”

“我本該直接毀了那封信，然後立刻送你離開。但我舍不得你，只能日日帶着它試圖找出作假的痕跡。”

穆無憂每說一句，許有儀面色便悲傷一分，到了最後，已是心神俱傷，忍耐道：“別說了……”

穆無憂嘆氣搖頭，“你該恨我的，是我把你牽涉了進來，你只是個普通人，不該經歷這些驚吓。但萬幸現在還有補救的機會，今晚你就走，我讓明月送你離開。”

穆無憂苦笑，“我知道你一定會恨我，但事已至此，我不奢求你原諒我，只希望你以後好好生活，若是能偶爾想起我，那我在天之靈，也就心滿意足了。”

“你這個，傻子……”許有儀淚水留下，咬牙喃喃道。

穆無憂沒聽清，也沒細問，只是又夾了一些菜，“許姑娘吃完便走吧，我會調開巡城的人，把守城的人引開，你會順利出城的。”

許有儀低着頭，慢慢握緊了手中的筷子，“我走了，你怎麽辦？”

穆無憂又盛了一碗甜湯放在許有儀面前，語氣輕松，“那證據畢竟是假的，李将軍對我很是欣賞，有他護着，我抵死不認，他又能奈我何？”

許有儀放下筷子，定定望着穆無憂，她紅了眼睛，聲音嘶啞，“事到如今，你還要騙我嗎？”

穆無憂愣了一下，突然笑了，“他的主要目标是我，只要我主動認罪，他不會為難你的。你不用覺得內疚，他早就想要我的命，就算沒有這件事，也會有別的事情。你是被無辜牽涉進來的，這些本就與你無關。”

穆無憂語氣輕松，面色平和，仿佛不是在談論自己的死期，而是在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可他越是平靜，許有儀的心就越痛，他為什麽這麽平靜，憑什麽這麽平靜。

許有儀突然就暴起了，她兩眼通紅，面上也泛着紅暈，雙手用力把人抵在椅子裏，貼着他的臉怒吼，“你憑什麽說這一切就與我無關！”

“你當我是什麽人？随便來個人恐吓一番，我便慌慌張張用清白逼他負責嗎？随便找個蹩腳的理由，我就不管不顧住到他的家裏嗎？”

“只因那個人是你！你只說自己設計，若沒有我的配合，你以為自己能成功嗎！”

“這一切都是我自願的！若這就是設計，那也是我心甘情願跳下來的。你如何能自作主張的攆我走？你怎知我不願與你共同面對？你怎麽能說這一切與我無關！”

許有儀淚流滿面，無力抵上穆無憂的額頭，“更何況，這一切本就是我惹得禍啊，若我能更相信你一些，若我能更冷靜一些，事情何至于此，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啊。”

穆無憂本漲紅了臉被抵在椅背上，聽完話整個人都在發抖，第一次，他主動抱住許有儀，向來古井無波的聲音都在發顫，“我曾妄想過……卻總懷疑我這樣的人如何配得上你……是我不好，我應該更主動一些的。”

許有儀靠在穆無憂懷裏痛快的哭了一場，她突然不想死了。

“我們一起跑吧，找個地方躲起來，避一避風頭，天下之大，總有我們容身的地方。”

穆無憂卻搖頭，“黑龍衛勢力龐大，他對我恨之入骨，絕對不會放我離開的。”

“要不我們去求李将軍！他那麽看重你，我們向他說明情況，在暗處找古掌櫃，只要找到他，一切都沒問題了。”

“不行，他不會給我這麽多時間，只要我出城，他肯定以通敵的罪名對我下誅殺令。”

許有儀着急了，這不行那不行，那怎麽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