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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出事後，才會發現一切有跡可循。

這天一如既往的訓練發生了一點意外，戎真不小心打了程朗一耳光。

“啪——”的一聲脆響，仿佛八點檔狗血劇，引得旁人驚呼出聲。

戎真懵了，前幾天徐曼君的話響在耳邊，她讓他們別打起來就行，一句玩笑話竟也成谶。

但真的是不小心。

當時她是在和程朗排練沈儒身份被拆穿後與雀釵之間的打戲。

雀釵是真的動了殺心，喜、怒、哀、懼、愛、惡、欲，原來是可以在一個人身上嘗到，她每一招都下了死手，沈儒使長劍，平靜地應招，只防不攻。

刀光劍影間，雀釵虎口一麻，雙刀中的一只被震飛。

按照劇本，雀釵應該是立刻從發髻中摸出銀針飛向沈儒，但戎真和程朗還只是初練這一幕，因此沒專門備暗器，只是先過下動作。

結果沒有注意控制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戎真手一甩，直接掄了程朗一掌。

程朗被打得偏了頭。

他往後捋的額發落下，垂在臉頰一側，戎真連忙上前，擡手想要撫摸被她打到的地方，指尖觸及臉頰的前一刻驚醒，手硬生生收了回去。

随行的醫務人員和工作人員迅速趕到，将她和程朗圍住。

拍戲，還是武打戲，受傷是避不可避的，好在程朗只是臉上有微微紅腫的印子，醫生讓程朗冰敷一下，人群散去，留下他和不知道該說什麽的戎真。

想要道歉，但程朗完全不與她對視，似乎錯過了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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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以感覺周邊的人視線時不時還會落在他們身上。

為了讓自己顯得不那麽無所适從，戎真自顧自地開始練習，過了一會，程朗頂着半張微紅微腫的臉，重新投入了訓練，為了避免意外再次發生，武指老師在一旁一眨不眨地盯梢。

戎真本來毫無心理負擔，但漸漸的，她感覺自己的耳朵開始發燙，連帶着看程朗臉上的手指印都更紅了些。

這天的訓練提前了半個小時結束，

林小園剛被戎真派去買東西，回來後才得知消息，擔心地問：“姐，·你手沒受傷吧？”

”……沒事。”

當初一厚疊應聘助理的簡歷中戎真選中林小園，純粹是這個圓臉圓眼睛的女孩最合她眼緣，而這姑娘不單單純善良，工作也很穩妥踏實，現在看，還很護犢子。

其實有點事，她左手的掌心似乎還在發麻發燙，

林小園這才問起這事該怎麽和Mandy姐彙報。

戎真拍拍她的肩讓林小園不用擔心。

林小園難以開口地是，她無意間聽見兩個劇組的實習生在衛生間讨論這一巴掌，其中一位認為  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是戎真在公報私仇，“他們兩個關系不是不和嗎？我合理懷疑戎真程朗當年有一腿，兩個人慘烈分手，然後剛才戎真借機甩了程朗一巴掌。”

徐曼君的奪命連環call打到第三個後，戎真姍姍按了接聽鍵，她琢磨林小園沒說，徐曼君的消息到底是從哪來的，又納悶大忙人Mandy姐怎麽就這部戲監督得這麽嚴。

但這次徐曼君沒有上來就罵她，電話接通後誰都沒有先說話，就這麽任憑氣氛僵持着，好一會兒，徐曼君才幽幽開口：“真打起來了啊。”

戎真說：“我不是故意的。”

“你是故意的你就完了。”徐曼君有點咬牙切齒地說，“過幾天我會來一趟。”

戎真：“就為這事？”

“這事還不夠嗎？”徐曼君說，頓了頓，換了種語氣，“阿真，這不是以前了。你是覺得趙帆是吳明超，《泓影》是《重山》？程朗那時候多大咖現在多大咖，那時候沒人看你也沒人管你，你只要把戲拍好了，下了戲随便你們怎麽胡鬧，但就是那時候也沒見你打人家一巴掌啊？”

戎真打開了電視，讓綜藝的笑聲沖淡她與徐曼君之間的僵持。

“不至于。”戎真說，“我都說了不是故意的。”

徐曼君冷哼了一聲：“那你有本事你自己解決這事吧！你知不知道現在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你和程朗的好戲？”

戎真說她還真不知道。

徐曼君把電話挂斷了。

要是以前的座機，定能聽見她摔話筒的聲音。

手機屏幕緊接着彈出微信消息提示框。

徐曼君：你自己看着辦吧。

附帶一個微笑表情。

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什麽鍋配什麽蓋，什麽樣的經紀人什麽樣的藝人，徐曼君經常嫌棄她的脾氣，戎真覺得她是沒有資格的。

另外，這種時候不怪她懷念曾經的Mandy。

男人婚前婚後兩個樣，經紀人在藝人簽約前和簽約後也是。

晚上八點整，戎真敲響了程朗的房門。

八樓和九樓的走廊無異，寬闊幽深，深色的吸音地毯随着古銅壁燈一路蔓延，不仔細看很難注意到淡黃色壁紙精細的紋理。

站在8032房門口，戎真盯着兩步之外、三米之高的監控器，怎麽說也算是她作為一個女藝人深更半夜來敲一個男藝人的房門，這樣一比，她扇了程朗一巴掌算什麽頭條新聞？

門開了，程朗以穿着浴袍、單手擦着頭發的形象出現，看見戎真，擦頭發的動作微頓，他下意識地攏了攏領口，似乎又覺得太刻意，繼續擦起頭發。

戎真猜他估計以為敲門的是別人，黑燈瞎火的，不知道還有誰來找他。

戎真想仔細看下他的臉，但明暗的交界線處，程朗的濕發像雨後的樹蔭遮擋住了他的面龐。

浴袍遮得很嚴實，戎真問：“你要不要換身衣服？”

程朗從頭上拿下毛巾，一滴水自發尖墜落，他問：“你要進來？”

“最好吧。”戎真說。

“什麽事？”

“來看看你有沒有事。”

程朗說：“我沒事。”

戎真失了耐心，但還是笑着：“所以你就是不打算讓我進去了是嗎？”

走廊的燈是聲控的，遠處的幾盞暗了，只剩下最近的一盞，靜靜地将他們兩個圈在同一束燈光裏。

程朗目光微垂，落在不具名的地方。戎真越過程朗的肩膀打量房間的一角，特別安靜的時候，記憶深處鐘表走動的“滴答”聲會主動在腦海中響起。

一秒、兩秒……

每個房間的格局大同小異，從戎真的角度只能看見客廳，黑色的沙發背上搭了一件白色襯衫。

終于，其實也沒有終于，程朗側身讓戎真進了屋。

走進屋裏幾步，戎真看見了茶幾上敞開的小醫藥箱、半融化的冰袋、毛巾和臉盆，是視野之內，除了那件襯衫外僅有的私人物品。

落地窗拉上了深灰色的窗幔。

“你的臉……”

“沒事。”他還是這兩個字。

“我不是故意的。”戎真說。

程朗這才笑了笑：“有誰覺得你是故意的嗎？”

現在在房間明亮的燈光下，戎真看清了程朗的臉，甚至有一瞬間覺得是這麽久以來看的最清楚的一次。

集訓的日子被汗水腌漬得皺巴巴的，兩個人交手時靠得越近越近，視線無法對焦，反而只能落在臉上的一處，嘴角、鼻尖、眼睛或者耳後。

再那之前就更模糊了。

他的左臉有點紅腫，不嚴重但挺明顯。程朗看起來很無所謂，但也許因為他剛洗過澡，整個人濕漉漉的，配上臉上的紅掌印，加上她畢竟是個女人，他又是個男人，氣氛竟然有些氤氲。

戎真心裏着實是感到歉意的，但說出來的話很沒誠意，對此她又無賴了些，有個成語不是叫詞不達意，沒辦法。

她說：“Mandy因為這件事很生氣，說過兩天要來收拾我。”

“Mandy收拾你？”程朗像是聽見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又似想起什麽，斂了笑，“明姐那邊我會去說下。”

明姐，劉明輝，程朗的經紀人，一個和徐曼君不對盤的女人。

戎真想起徐曼君說的，說她和程朗像，又說程朗現在走的是熟男路線。

這幾年，吃了一輩子苦的媽媽開始願意花她的錢去旅游，也交到了新的朋友；腼腆文氣的方欣然被劇組生活磨練得也學會了見人說鬼話；李鋆轉行去拍綜藝，令人大跌眼鏡，想來想去，好像徐曼君還是變化最小的那一個，依舊熱愛經紀人這份事業，比演員還會演戲，只是蓄起了長發，變得知性禦姐。

身邊的人都變了，她也變了，大家都變了。

回過頭看才發現，當年自以為早熟的自己多幼稚。

程朗擦頭發的毛巾随意圍在脖頸處，吮吸着從發梢滴落的水珠。

戎真聞到了他身上沐浴後的氣息，薄荷味，請涼涼的。她上前一步，面對着面挑起程朗的一縷濕發，毫無征兆地越過了這麽多天雙方自持的警戒線，問：“你不吹下頭發嗎？”

程朗微愣，但沒有躲開，“不用，很快就幹了。”

“空調房裏不吹幹頭發容易頭疼。”戎真說，“吹風機在哪？”

她一邊問一邊轉身迅速地在洗漱間找到了吹風機。插上插頭，她伸出手指輕輕點了一下程朗的肩膀，叫他往身後的沙發坐下，程朗想說的頃刻被吹風機的“嗚嗚”風聲吞沒。

她深夜來找他，打開門，一張素淨的臉，深灰色的睡裙外頭随意套了件格子襯衫，趿拉着黑色的人字拖鞋，毫無攻擊性目的性可言，但此刻，她站在他買年前，他的視線所及是圓潤的曲線。

察覺到程朗的閃躲，戎真不滿且強硬地直接一手摁住了他的腦袋，把他掰正了，熱風橫沖亂撞，令程朗不禁皺眉，戎真視而不見。

她微涼的手指觸劃過程朗溫熱敏感的頭皮，觸碰到頭骨的形狀。指尖一簇簇硬刺都倔到暗示了主人的心情，穿過黑色的短發竟像深陷一處荊棘。

沉默像遼闊厚重的冰面，吹風機吹出了裂紋，但冰面依舊冷硬。

頭發短，很快就吹幹了。

戎真關掉吹風機，再亂揉了一把手裏的腦袋，程朗已不再皺眉，而是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莫名其妙跑來道歉，莫名奇妙給人吹頭發，她一旦不故作客氣、在他面前為所欲為起來，他好像就沒有辦法，畢竟他沒想過該如何招架。

“你這什麽表情。”戎真嘟囔。

現在她想把程朗的頭發理一下，但手指剛穿過發叢中，她的手腕被程朗抓住，他一用力，她沒防備，跌進了沙發裏，程朗站起身，兩人的位置忽而颠倒。

“咚咚”兩聲，突然有人敲響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