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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真在《重山》劇組殺青那天正好有一個宴會,她也在赴宴名單裏,化妝師幫她置辦了一身行頭。
雖然只拍了幾天戲,但戎真意外地和不少人相處得不錯。下午最後一場戲打板被塞了一大束鮮花在懷裏的時候,在一衆歡呼祝賀下,不禁也有了一絲悵然若失。
宴會在附近的別墅區舉辦,來的人不多但大咖不少,應酬性質低,氣氛還算融洽。
基本沒有戎真什麽事,她挑着自己喜歡的東西吃,雞尾酒調得很漂亮,不知不覺間她也喝了好些,人有些暈乎,便想出去透透氣。
從走廊盡頭的衛生間出來,她聽見外頭有人在用家鄉話打電話,北方的方言,似對家裏人的關心慰問煩不勝煩,無奈敷衍地連連應好,最後笑着挂了電話。
發現戎真,徐曼君愣了愣,搖了搖手裏的手機:“家裏人打來的電話,本來說今年會早點回去,結果又忙到了現在。”她朝戎真遞出煙盒,“來一根?”
戎真搖頭,徐曼君吸了一口煙,悠悠吐出煙霧才問她:“頭一次在外地待到這個時候吧?”
“嗯。”
“想家嗎?”
戎真沒回答,徐曼君笑了笑,看着戎真,有些感慨二十歲離她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因為和父母關系不算親近,她自認為自己絕對不會想家,沒想到年紀大了,和家裏人的關系反而緩和了不少。
“後天的飛機?”
“嗯。”
“什麽時候,下午?”
“晚上的。”
“比白天的便宜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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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百。”戎真想了想。
徐曼君可憐她一般地嘆了口氣,從西服外套口袋裏摸出一個紅包給她:“喏,殺青紅包。”
戎真看了她一眼,看了紅包一眼,沒有推脫,伸手接過,“謝謝Mandy。”
“覺得今天晚上這個宴會怎麽樣?”
“挺好的。”這樣瑰麗絢爛的大場面她頭一次見。
“喜歡嗎?”
戎真不明所以。
徐曼君笑了笑:“等你開學回來有個電影海選,要不要試試?”
戎真揣紅包進兜的動作一頓,回絕道:“不要。"
怎麽還是拒絕得這麽快?紅包倒是拿的毫不客氣,徐曼君心想,但真的是看一個人看順眼了,一些換做別人會讨厭的個性脾氣反而還會覺得率真可愛。
“吳導說了,讓你去試試看,大項目。”
戎真不打太極:“吳導不可能說這話吧。”
“好吧,”徐曼君承認,"是我想讓你去試試,不過吳導也知道,我們私下讨論過這個電影,覺得你完全可以去試一下,這我沒有騙你。”
“Mandy,”戎真說,“我和你說過,我并不打算繼續當演員。”
“所以你當初答應真的就是不服氣程朗說的話?”徐曼君覺得這很可笑,她早就發現戎真是一個固執的人,“就算是,這幾天你拍戲我就一直在旁邊看着,我并不覺得你只是在賭氣。戎真,我不知道你在逃避什麽,但你真的适合吃這碗飯,只要你想,我一定盡我所能幫你,相信我。”
不小心真情流露太過,徐曼君說完自己都有些尴尬地摁滅了煙,裹了裹外套,說:“等你過完年回首都了再說吧,拍完了,就好好休息一下。”
戎真沒有和徐曼君一起回包廂,一個人慢慢踱到外頭的溫室小花園裏,她幾乎都叫不出名字的綠植和花朵生機勃勃地彼此簇擁,在暖色的燈光下無聲地歡鬧着。
戎真坐在長椅上放空。
無數以前只在電視上見過的明星、電影拍攝的幕後細節、表演老師的專業授課、舒适到對她來說奢侈的酒店,這段時間她見識了太多,甚至就此刻所處的這個別墅、這個小花園,如果不是因為這次客串,她也不會有機會踏入。
雖然她并不是很願意用“長見識”這個詞來描述這些天來的所見所聞,因為她覺得這種形容有一股點頭哈腰之氣,似乎她以前的生活非常貧瘠。
客觀上,或許是的,普通學生按部就班的讀書生活如何能和光鮮亮麗忙碌充實的文娛産業比較有趣程度。
但主觀上,戎真并不覺得。當一名演員,然後呢?就像吳明超一開始說的,她是全靠感覺對了,才能拍《重山》這樣的電影,所以他真的進了這個行業,她能拍什麽戲呢?她不是不信徐曼君,也不是自卑,只是事實就是這樣,也許她可以撈着幾個有臺詞的角色,但既然要當一名演員,多少還是得有些藝術追求吧?
戎真很少去想未來。
初中時她一心想考上一中,想離開小島去市裏上學;進入一中後每天宿舍、食堂、教室三點一線,後來同學閑聊時問她想考什麽學校,她才考慮考首都的大學;來到首都她也依然是得過且過,學着老師建議的專業,保持着還不錯的績點。
而徐曼君是一個很有規劃的人,她有一本随身攜帶的行程本,比戎真見過的其他同學的計劃表更簡潔更忙碌。戎真在她身上看不到自己幾年後的模樣,但徐曼君的話多少敲打了她一點。
新學期開學是大二下,她沒想過工作,大概還會繼續讀書吧,大三有出國交換的機會,也可以申請試試。
她就只會這麽簡單地去想這些人生大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徐曼君其實說的對,她就是被程朗的話激的,演到後來也的确不再僅是賭氣,演戲還是挺好玩的,至于現在在逃避什麽……
面對自己,她應該誠實,誠實地回答是她沒有想過和程朗繼續出現在彼此生活裏的可能性。
原來她也可以當演員,從此兩人一年總能見上一面,今年沒機會那就明年、後年,或者從其他人嘴裏聽說對方的消息。也許混了幾年她依舊沒什麽作品,但好歹不再是明星與素人之間的天壤之別。
來到首都快兩年後猝不及防的重逢,他居然這麽說她,氣得她沖動地想要給他個好看——但戎真覺得他們之間到現在的程度就夠了,天塹并不是那麽容易跨越的。
而且如果她要演戲,她不想抱有不純粹的念頭,那會讓她覺得自己卑劣。
有影子從後方投射到地面,戎真憑輪廓就認出了人。
“在這裏喂蚊子?”程朗說。
戎真讨厭他,喜歡他,又讨厭自己喜歡他,她不搭理,偷偷踩了影子一腳。
程朗繞到了她的面前,戎真的視野裏出現了一雙黑色的男士皮鞋。
“累了?”他問。
針鋒相對了幾天後,後來因為入戲多少磨合了些,近兩天也許因為她殺青在即,程朗對她的态度好了不少。
戎真擡眼看他,試圖看清他問這話有多少真意。
“有點。”她說。
“我建議過你不要穿高跟鞋。”
她白天有拍追跑的戲份,下午在化妝室,程朗看到她的鞋,說了這麽一句,“穿高跟鞋不怕腿疼?”
戎真背對着他無聲地哼了一聲,忘了程朗可以通過化妝鏡看見她翻的白眼。
也許是酒精作祟,也許是覺得這應該是她和程朗最後一次見面,沒由來的,戎真把真心話說了出來:“你為什麽對我總是這個态度?”
程朗一愣,“什麽态度?”
“你自己知道。”
程朗看着裏連眼睛都氣圓了的戎真,有點想笑但更疑惑:“我不知道。”
聽程朗還狡辯,戎真氣得站起來就想指着他的臉罵他,但剛才解了鞋扣半脫了鞋休息,一時着力點不對,程朗又離她太近,導致她下意識後退,小腿抵到長椅,沒了重心上半身搖晃,程朗連忙扶了她一下,戎真穩住身形揮開了他的手。
正因為她穿了高跟鞋,現在只要揚一揚下巴,就能和程朗對視。
“從我們第一次見面開始,你就老是教訓我,讓我不要幹這個、不要幹那個,我今天就是想穿高跟鞋怎麽了?我穿了一條裙子想配一雙高跟鞋不行嗎?”
這在程朗看來突如其來的火氣讓他無處躲閃,錯愕間他仿佛又看到那個在海邊頂着一頭亂發劈頭蓋臉罵他的女孩。
“你如果真的是為我好,你應該和我說,我穿着這雙鞋子很好看,但是如果我穿着不舒服,換一雙其他鞋子也會好看,或者你幹脆幫我按摩,而不是每次都拿嘲諷取笑的語氣來故作關心!”
從程朗的表情,戎真看出他是真的從來沒有意識到他帶給她的小小傷害和挫敗,他怎麽會覺得她能接住并理解他所有的“玩笑話”呢?他又怎麽會覺得她喜歡和他鬥嘴?他和別人好相處,卻對她行為惡劣,導演一喊“cut”,無論上一秒他看她多含情脈脈,他都能迅速從情緒中抽離,她為了避免尴尬,只有更快地擺起冷漠的臉。
怒到極致,戎真狠狠踩了程朗一腳,又推開他。
程朗吃痛悶哼,但手疾眼快抓住了戎真的手腕,戎真再推他沒有推動。
腳背劇痛,程朗強忍之下才緩過氣,他有些咬牙切齒:“一個人跑來這裏生我的氣?”
“我忍你很久了!”
“那之前為什麽不說?”他問她,語氣克制,但微微皺眉扯了扯領帶,他隐忍的不悅像一枚細針紮紮破了戎真的怒氣。
是啊,她和他較什麽勁呢?
他懂什麽。
戎真試圖甩了甩手,沒甩開,她冷靜了下來,說:“放開我。”
程朗沒松手,相反讓她坐回到長椅上,然後似苦惱地往後耙了耙頭發,單膝虛跪下。他大抵腦筋轉過彎,想明白了她的話,因此換了認錯改正的态度。
但态度依然不端正,“說說吧,怎麽了?”戎真不說,他便笑道,“我什麽本事能惹你這麽生氣?”
戎真擡腿就要踹他,程朗下意識地按住了她的膝蓋。
進入會場時,戎真将大衣交遞給工作人員,裏頭是一件黑色短款小禮裙,程朗寬厚手掌傳來的熱度瞬間撩着了戎真的神經,即使隔着一層絲襪,但要不是膝蓋還被按着,她能跳起來,而手心圓潤細膩的觸感同樣讓程朗微微怔愣。
超出安全範圍的肢體接觸令時間神奇地凝滞了片刻。
程朗喉結微動,他不想讓這個小意外延伸出太暧昧的含義,就像阿山和小小的感情不應該漫出電影的框架,“行,就像你說的,我給你按摩一下?”
戎真冷漠地拂開他的手,程朗心裏嘆了口氣,臉上還是笑着,轉而彎下腰,低頭要幫她穿上鞋。
這倒是把戎真吓了一跳,程朗一邊幫她系上鞋扣一邊說:“別動。”
戎真忽而明白這是程朗太行得正坐得端了,所以他可以這麽自然地為她穿鞋,以此表達他的誠意,不會覺得屈辱也不擔心被她誤會。
淡淡的疲倦感湧上心頭,看着他低在自己身前的腦袋,戎真絲毫沒有快意,“實際上你和我對戲一次都沒有笑場。”
程朗擡起眼,她的話毫無征兆,一雙眼睛卻執拗地看着他,像是一定要讓他承認什麽。
“是。”他說,坐到了她身邊,隔着半臂距離。
“所以你當時為什麽要那麽說?”
“随口說的。”
“你就是不想和我搭戲。”
程朗扯起嘴角笑了笑,像是不知道怎麽回答。
他不回答,而戎真有更多想問的——他還記不記得她?是否有想起過她?那天他看到她是什麽想法?現在又怎麽看她……
但問這些問題沒有任何意義,确定了這點後,她強迫自己不要有過剩的好奇、不甘或者遺憾。
“你怎麽發現我在這裏的?”
程朗答非所問:“吳導提起你。”
“那走吧。”
“沒關系,現在也不知道他和誰在一起。”
戎真又有問題了,想問程朗,那你來找我幹嘛?但沉默了一會之後,她還是起身,說:“走吧。”
程朗看了她一眼,點頭:“行。”
一條窄窄的石子路,有寬大的芭蕉葉垂落,身後的人伸長手臂,提前幫她擋了一下,戎真便回頭多看了程朗一眼。
他映着身後一片深綠淺青,回望的視線,輕輕的、靜靜的,像一片葉子打着旋兒落在水面。
推開玻璃門,聲音和氣味從四面八方湧來,激醒了她的感官。
多熱鬧,但她卻感覺空落落的。這個對來她說陌生的冒險世界,在她認識程朗的時候,他們都還不屬于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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