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章

第 37 章

牛肉面端出來已經有一會了，這會早就不燙了，被湯潑了滿身，江則滿臉錯愕，好幾塊牛肉從他的衣領滾進去，還沒落下，他的衣服先被湯汁打濕，緊緊貼着皮膚，牛肉粒卡在了圓滾滾的肚子上，詭異凸起的那幾塊讓他看上去更加狼狽。

兩個朋友端着東西回來，正好撞見了這副畫面，跟周圍的顧客們一樣，驚訝地看着這場變故。

江沅沒有做任何遮擋，他惹出的動靜很快就吸引了二樓大部分人的注意，有不少人認出了他，因此更加驚訝了。

他們不明白，江沅怎麽會大庭廣衆下突然做這種事情，聯想到網上曾有傳言，HB戰隊和TK戰隊比賽那晚，江沅得知真相後大受刺激，将效忠多年的戰隊隊服踩在腳下，再結合前幾天看到的江沅有瘋病的傳言。

這……難道是真的？

“江沅你瘋了嗎？”江則回過神來，狼狽引起的尴尬被怒火壓制，他想要效仿江沅，端起海鮮燴飯就要往江沅身上倒。江沅早就料到了他的行動，他剛碰到碗，就被江沅一把奪過。

江則預感到江沅還想要潑他，下意識就要跑，卻被江沅揪住了衣服，被江沅強行按回進了椅子裏。

江沅看着瘦，體型比江則小上一倍，但他的力氣比江則大，輕而易舉就制服住了江則。

“我瘋沒瘋，你不是早就知道嗎？”江沅站在江則身邊，江則背後是牆壁，他将江則能逃跑的路堵死了。

“對，你早就瘋了。”江則目光轉向周圍一群人，放開嗓門，“江沅就是個瘋子，這種人沒有資格成為職業選手，他瘋起來連隊友都敢打……”

在江則的罵罵咧咧中，江沅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勺燴飯往江則嘴裏送，堵住了江則的聒噪聲。

江則不明白江沅想要做什麽，他的下巴被江沅掐得生疼，嘴巴被迫張開，被燴飯填滿，只能發出無助的嗚咽聲。

江沅像是沒看到江則的嘴巴被撐滿了，他動作沒停，不等江則咀嚼完，一勺接一勺地往江則嘴裏送，一邊嗤笑出聲：“你的父母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給我外婆的錄音，你還指望能繼續用這個威脅我？”

江則睜大雙眼，其中流露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江沅怎麽會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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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媽跟我說，只要我給他們一百萬，他們就會把外婆生前留給我的錄音給我，我将最後一筆錢轉給他們之後，才知道，那份錄音是假的……”

江則在明知道錄音不存在的情況下，還搬出外婆來威脅他。

一想到這，江沅眸色更加晦暗，手下用力，塑料勺子撞擊碗底發出響亮的脆響，勺子底部狠狠碾磨米飯。

随着江沅将真相吐露出來，圍觀群衆看向江則的眼神全都變了，江則被盯得無地自容，嚼也不嚼，痛苦地将一大團飯咽下去，慌張辯解：“不、不是的……”

“你還想狡辯？是誰剛才跟我說，如果我再看着你，你就跟你爸媽打小報告，讓我一輩子都拿不到外婆的錄音？”

江則啞然，随之竄起的是強烈的懊悔，他剛才只顧着沾沾自喜，說這話時沒有控制音量，周圍的人肯定聽到了他的話，任他再怎麽狡辯，都無法撤銷已經說過的話。圍觀的人看他的眼神中帶上了鄙夷厭惡，江則難受得不行，想要立刻躲起來，誰都不要發現他。

江則的沉默做實了江沅的話，江沅苦笑一下，眼裏隐隐有水光浮現。

不同于在陸照和鄭偉他們面前的僞裝，江沅這次是真的難過了。

他連隐藏脆弱的力氣都沒了，睜着通紅的雙眼，低聲發問：“你們為什麽要騙我？就算沒有錄音，你們想要錢，直接跟我說就夠了，為什麽要用外婆當借口欺騙我？你們明知道，外婆對我有多重要……”

談起那位老人，江沅終究沒忍住，情緒失控了。

在他絕望的時候，他多麽希望能再聽到外婆的聲音。

那位老人是唯一不含着任何目的，全心全意對他好的人。

就算他不是外婆的親外孫，外婆也将他視如己出。

江沅其實是外婆一手帶大的，父母工作忙，外婆特地從鄉下過來陪伴小江沅，小江沅很懂事，不會問外婆要這要那，總是外婆主動拉着他的小手，帶他去逛超市，給他買很多好吃的。

外婆總是說：“別的小孩有的，我們的小沅也要有。”

老人去世的太早，江沅已經有太久沒聽到過老人笑着叫他小沅的聲音了。

那份錄音是他的救命稻草，可惜，卻只是養父母為了摧毀他，編造出的一個謊言。

江沅不允許任何人利用外婆，就算是外婆的家人也不可以。

回憶起與老人的點點滴滴，江沅像是得了狂躁症，他的動作愈發的粗魯，江則第一次覺得進食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他的嘴巴被塞滿了，不能用聲音向江沅求饒，想要逃，江沅堵着路不讓他走，只要他擡一下腿，就會被江沅狠狠踩住腳背，疼得他掉下不少淚來。這次，是真的疼哭了。

江則無法，向江沅身後的兩個朋友發出求助的眼神，讓他失望的是，他的朋友們像是旁觀者般，站在原地不動，只沉默地看着他被江沅欺負。不能說是沉默，他們的眼神滿是厭惡。

救命！誰來救救他！

為什麽這群人只知道看戲，沒看到他被這個瘋子欺負嗎？

一盤海鮮燴飯見底，江沅放下空碗。江則的身體抖如篩糠，就當他以為江沅還要喂他炸串和鹵味時，江沅的手伸向他衣兜，從他的口袋裏掏出了他的手機。

“解鎖。”江沅命令道。

江則張嘴，下意識的拒絕被一聲打嗝聲給噎了回去，撞進江沅冰冷的眼底，他吓得不敢再有反抗的舉動，乖乖解鎖了手機。

江則不知道江沅想要做什麽，但他知道一點，江沅想做的絕對不是有利于他的事情。

江沅猜想的沒錯，江則是個糊塗蛋，只顧莽撞行事不懂得消滅證據。

在江沅不知情的情況下，江則不知何時跟HB前經理丁哥聯絡上了。

前幾天，江沅部分黑料都是江則爆給丁哥的，他還借着江沅家人的身份，編造了江沅還沒打職業前的一些私事。比如江沅有多不服管教，學習成績不好成天在外惹是生非，給家裏添了不少麻煩。

江則說的這些事情都沒有證據，但就是有人願意聽信這些謊言，願意相信江沅是個十惡不赦的人。

江沅早就知道自己很招人恨，卻不想，他曾經好吃好喝供着的弟弟竟然也這麽恨他。

“江則，我沒有虧待過你吧？”

江則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啊”了聲，江沅道：“小時候你父母工作忙，很多時候都是我來照顧你的，我不知道你為什麽從小就讨厭我，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你每次說要什麽，我都會買給你，你提出什麽要求，我都會答應你，我自認對你不差，你為什麽要在背後污蔑造謠我？還聯合HB戰隊的前經理給我潑髒水？”

江沅每說一句話，江則的心就咯噔一下，直到江沅說完，兩個朋友看他的眼神都不是厭惡了，他們仿佛在看一個垃圾。

“不是……”江則慌亂無措，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他這時候才知道江沅拿他手機要做什麽了，他起身想搶回手機，被江沅一腳踹了回去。

“江沅，那是我的手機，你還給我！”江則肚子被狠狠踹了一腳，疼得一抽一抽，連聲音都虛弱了不少。

他的掙紮反抗在江沅面前只是徒勞無功。

這短暫的時間裏，江沅将江則和丁哥的聊天記錄截屏，發到了自己的微信裏，以及江則的班級群裏。

江沅把手機屏幕對準江則，笑道：“看在我曾經對你那麽好的份上，幫我一個小忙好不好？”

江則瞳孔緊縮，他沒看清江沅以他的名義發的具體內容，只匆匆掃到最後一張圖片的一句話，就被連續不停的群消息給淹沒了。

一句話，就足以讓江則明白，江沅都做了什麽。

他不止在丁哥面前說過江沅的壞話，他還跟打游戲認識的網友們說過江沅的壞話，那些網友都是江沅的黑粉，因此他們才能那麽聊得來。就連江則自己都覺得那些話非常難聽，他的同學們已經看到了，他該怎麽再見這些人？

“哥，我錯了，你撤銷，你快點撤銷啊！”江則害怕地哭起來，抱住江沅的手臂可憐哀求道。

江沅對江則的眼淚無動于衷，按着錄音鍵的手指沒有松開，聲音卻滿是難過：“江則，我對你那麽好，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我每個月會定期給家裏打錢，這些錢足夠你們一家每個月的開銷了，這難道還不夠嗎？”

江則腦子成了一團漿糊，這時候已經想不到合理解釋的借口了，他跟每一次犯錯時一樣，下意識将責任推給了其他人。

“是、是爸媽說的，你每年能賺幾千萬，每個月才給我們家兩萬塊錢，他們養你那麽多年，你就是這麽報答他們的嗎？”江則像是找到了底氣，反倒埋怨起了江沅，“你賺那麽多，為什麽對我們那麽摳搜！這都要怪你不給我錢花，才會被丁哥鑽了空子，是他騙我說這些的，只要我說這些話，他就會給我一筆錢，這不是我的本意，如果你能給我零花錢的話，我至于會這樣嗎？”

“江則，你還是人嗎？”胖胖的男生聽不下去了，開口打斷了江則的歇斯底裏。

他不敢相信，江則竟然是這種人。

另外一個朋友也質問：“你怎麽能這樣對你哥哥？”

短短半天功夫的相處，他就能感覺到江沅有多好。如果江神是他哥哥的話，他不知道有多開心，他只恨不得掏心掏肺地對江神好。他崇拜的偶像竟然被他以為的朋友這樣欺負，這還能忍？

江沅松開了錄音鍵，将這段錄音發送到了江則的班級群裏。

誰是誰非，他相信江則的同學和老師不會比江則糊塗，都能判斷出正确的答案。

他不需要親自審判江則，自然會有人幫他審判江則。

江沅将手機丢還給江則，看着江則慌張地拿起手機，迫不及待撤銷他發出去的圖片和錄音。

讓江則失望的是，撤銷時間已經過去了，就算現在可以撤銷，他的同學和老師也早就翻閱完了。

【這種人竟然是我的同學，跟他在一個班級呼吸同一片空氣只讓我覺得惡心！】

【@江則，你老說你是江神的弟弟，我就沒相信過，因為你根本就不了解江神，作為江神的家人，你連江神的生日，ID都說不出來。

你從來就沒想着了解過江神，所以根本不知道，江神根本沒有千萬合同，他在直播時就開玩笑說過，他是低價給戰隊打工，很多人不相信，但只要是他說的我就信。

作為江神的弟弟，你為什麽不相信他的話呢？他每個月能拿兩萬塊錢給你們家，你和你爸媽還覺得他虧待了你們？】

【@江則，你和你爸媽就是這麽對我偶像的？你他媽給我等着，只要你敢來學校，我一定揍得你爹媽都認不出你！】

【他怕是不敢來學校了，現在已經開始在想轉學的事情了吧。】

【轉學？等着吧，不管你轉到哪所學校，我都會把你做的事情告訴給你的新同學們聽。】

【人要為自己犯下的罪付出代價。】

江則盯着這句話，心慌地關掉了手機，他不敢再看同學們對他的批判，擡頭時，江沅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圍觀的人潮卻還沒有散去，他們還是用着讓他難受的厭惡鄙夷的眼神看着他。

他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全身都被炙烤地脫了皮。

頂着這些視線壓力，狼狽地從人群中沖出，可是不管走到哪，他都覺得有視線在追着他，沒人出聲，他卻能從這些視線中聽出他們的嘲諷——

看啊，他就是那個嫌棄哥哥沒給夠他零花錢，就聯合外人造謠哥哥的人。

他們一家用一份不存在的錄音騙走了他哥一百萬，他們有把江沅當成自己的家人嗎？怎麽會幹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呢？

-

“江神。”

江沅聞聲轉頭，就見江則那兩個同學拎着大包小包跑了過來，東西太多，又跑了不少路，兩人都氣喘籲籲，一個比一個臉紅。

江沅好笑地扶住了兩人的肩膀，等到兩人腳步站停後，才松開了手。

“有事嗎？”江沅問。

兩人默契地将袋子遞給江沅，胖胖的男生說：“江神，你的東西忘記拿了。”

這是江沅買給江則的，在偏心的二人眼裏，江則已經不配擁有這些東西了。江沅不該繼續對江則好了，江沅應該要對自己好一點。

他們是這樣想的，也這樣說出來了。

江沅心裏一暖，掃了一眼沉甸甸的袋子，笑道：“既然是我的，那我把它們送給你們，你們可以收下嗎？”

高瘦男生連忙搖頭：“不行，這太貴重了，我們怎麽可以收。”

江沅離開前還幫他們結清了飯錢，現在又要把幾千塊錢的零食給他們，他們怎麽敢收？

江沅：“都是些吃的，哪裏貴重。”

“可這也太多了……”

見兩個男生還在猶豫，江沅随手從一個袋子裏拿了包糖：“現在不多了吧？”

江沅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再拒絕就顯得矯情了。

兩個男生紅着臉點了點頭，齊聲道了謝。

“江神，你要加油呀，我會一直喜歡你的。”

“我也是。”

江沅笑了笑，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脫口而出道：“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如果你們以後不喜歡我了的話，也不要讨厭我好嗎？”

江沅雖然是笑着的，兩人都看出了江沅的落寞。

太過輕易說出口的承諾最好不要當真，曾經也有無數人對江沅說過——

江神，我會一直喜歡你的。

可到頭來，孤立無援的時候，江沅收到的只有失望——

江神，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胖胖男生握緊拳頭，渾身稚氣，卻滿是堅定：“江神，我就是因為喜歡你才會打游戲的，不管你以後會去哪個戰隊，有怎樣的成績，我都會一直一直喜歡你的，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

三人站在街頭，正是周末，來往匆匆的行人都被小胖子的這番話給放緩了腳步。

高瘦男生比同伴要內斂，他聲音很輕，堅定卻不比同伴少：“江神，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很多很多喜歡你的人呀，你不要只看不喜歡你的人，你要多看看喜歡你的人，你可以對喜歡你的人多一點信任，你可以相信我們的。”

初秋的風吹起江沅的額發，将江沅眉宇間的落寞一點點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