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章
第 38 章
江父收到江沅最後一筆轉賬後,一大早就帶着江母出門了。
早在問江沅要這筆錢之前,他們就看好了一套房子。
江家夫妻老家在一座小縣城,房價比一線城市低好幾倍,這筆錢加上這幾年陸陸續續從江沅那薅來的幾筆錢,夠他們全款買下那套房子了。
計劃的很好,中途卻發生了一件事——
夫妻倆準備在附近的早餐店等到售樓處開門。
有錢了,他們抛棄了路邊攤,選了家店面裝修一看就高檔的早餐店。
早餐店生意不錯,來跟他們拼桌的一個男人穿着價格不菲的西裝,腕上的手表鑲了好幾顆鑽,男人坐下後,沒吃幾口早餐,只顧着跟人打電話。三言兩語間,江父就察覺這人來頭不簡單。
等到男人結束電話後,江父厚着臉皮主動跟男人攀交情,幾番打聽後,得知這個男人正在轉手一件瓷器。
男人一身奢侈行頭,卻說自己正缺錢,所以才忍痛将傳家的古董拿出來拍賣。
等拍賣行的手續流程走完,他的公司早就撐不下去了。
西裝男人說,如果江父願意花一百萬将它買下,他願意賤賣。
聽說這件瓷器的價值高達五百萬,盡管這兩年價格下降,拍賣行也是一百萬起拍,最後成交價達不到原先的價格,也虧不到哪裏去。江父一聽便心動了。
這個西裝男人是陸逾年特意安排的,男人背後的公司是真的,身份也是真的。
江沅說,江父看上去是個精明的,其實是個容易被忽悠的,他屬于銷售們最喜歡的小肥羊。
陸逾年還算厚道,忽悠江父的那件瓷器是真品,價格上也沒有弄虛作假,為了讓江父更加相信,他準備了詳細的資料和證明。在這些東西面前,江父不得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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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是貪婪的,尤其是這對貪心不足的夫妻,他們想将一百萬變成五百萬,在猶豫過後,最終還是買下了這件瓷器。
然而,西裝男人沒有告訴江父的是,這件瓷器因為保養不當,早就失去了從前的光彩,加上這件東西是近代某個吹出來的大師的作品,是炒出來的高價,到如今早就不是什麽稀罕貨,現在的價格遠遠低于原先的價格好幾十倍,遇到有閑錢,又不嫌棄炒作大師的人,頂多三十萬就能賣出去了。
江父不了解這些東西,也不懂古董和拍賣,他被虛假的表現所欺騙,稀裏糊塗就上了這個當,樂呵呵地抱着他剛到手的寶貝,一直到回到家後,臉上的笑容都沒有減淡半分,甚至在見到江沅時,他難得給了江沅一個笑,熱情說道:“你媽去菜場買菜了,你想吃什麽跟你媽說,讓她給你做。”
江父被西裝男人畫出的大餅迷失了心智,太過欣喜,沒注意到江沅背着包。
江沅掃了養父懷裏的盒子一眼,明知故問道:“你買了什麽?”
高興歸高興,江父對江沅還是藏了心眼,他沒有告訴江沅瓷器的事情,聽到江沅這麽問,他臉上的笑立馬減淡了不少,像是江沅要來跟他搶寶貝似的。再開口時已經恢複到了平時的聲線:“問那麽多做什麽,大人的事情你別管。”
江沅扯了下唇角,想到陸逾年跟他說的,只覺得好笑。
“那位大師是我一個遠房表親,人是挺有才華的,但不走正道,靠着炒作賺了不少錢,不過,他做的東西是還不錯,不然不會有那麽多人欣賞,對我來說,就是一堆破銅爛鐵,”陸逾年的聲音透過電話,聽着有些慵懶,“我小時候拿他們當球踢,踢壞一個,隔天就送來新的讓我玩……”
對陸逾年來說,這些東西跟玩具一樣。
當時聽陸逾年這麽說的江沅一點都不覺得嫉妒和生氣,因為陸逾年有這麽說的資本和底氣。
而陸逾年這樣說,是為了後面的話做鋪墊——
“這些東西都是白送的,我沒花一個錢,你也不用記着這筆賬。”
江沅主動向陸逾年請求幫助,到頭來,陸逾年面面俱到,什麽都替他想好了,只為了不讓他覺得有一絲負擔。
江沅嘆了口氣,這幾天憋在心裏的一口氣終于吐了出來,他露出了一抹釋然的笑容。
江父覺得奇怪,不解道:“你笑什麽?”
江沅調整了下背帶,江父這才注意到,江沅背着背包,看樣子是要出門,他又問道:“你背着包要去哪?”
江沅淡淡道:“我走了。”
江父也沒有執着追問江沅去哪裏,目送着江沅走到門口,一句挽留的話都沒有說。
江沅換好鞋,環視了房間一圈,将這個困了他二十多年的房子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我不會再回來了。”
江父一怔,轉身看到江沅認真的臉,胸口仿佛被一塊沉甸甸的大石壓着,這會他想的不是養了那麽多年的兒子要跟他斷絕關系,他應該要挽回。他想的是,江沅不回來就不回來,以後他沒錢了,還是要找江沅要。
江父:“你以後要是換號碼,記得跟我……”
江沅打斷江父的話,笑道:“我覺得,我跟你們沒有再聯系的必要了,我和你們本來就沒血緣關系,從16歲那年我離開家,你們放任我自生自滅後,我們就該斷絕關系了。”
江父心頭火起,還是搬出了那句說爛了的話。
白眼狼,不孝子,不知感恩……
江沅早就聽膩了這些話,他再次打斷江父的怒火:“你沒有機會再繼續糾纏我了。”
江父:“什麽意思?你別以為你這樣說就能威脅到我。”
樓梯內的腳步聲停下,江沅回頭沖長相陌生的西裝男人點了下頭,男人也朝他點頭回應。
這是陸逾年給江沅安排的律師,專門來幫江沅善後的。
“有什麽話,你跟我的律師說吧。”江沅的目光從一臉怔忡的江父臉上轉移到了江父懷裏的盒子上,嗤笑道,“一個不值錢的東西,抱得那麽緊做什麽?”
江父被突然出現的西裝男人搞懵了,聽到江沅後面的話,他再次生氣起來:“你個沒眼力見的東西,你見過這東西嗎?你就說不值錢!這東西可值五百萬!我指望你能給我五百萬養老,我還不如指望它!”
江沅眼神帶着輕蔑:“是嗎?你是不是在早餐店裏遇到了一個老板,你花了一百萬從他手中買到了它……”
江父睜大眼睛,江沅說的詳細,江沅當時沒在早餐店,又怎麽會知道這麽清楚?
江父再傻也都明白了,這都是江沅給他設的套。
“實話告訴你吧,這東西不值錢。”江沅想起了陸逾年,用着陸逾年訴說時的慵懶口吻,“不過是別人不要了的玩具罷了。”
江沅這幾天太乖了,不管他們對他做什麽,說什麽,江沅都毫不反抗,聽話得像一只待宰的羊羔,正因為有這幾天的乖順,江父才會怒火攻心,他被殘忍的真相沖昏了理智,抓起盒子就往江沅身上砸。
盒子沒砸到江沅,被江沅避開後飛出了門外,撞在了對面的門板上,裏面的瓷器從盒子裏掉落,砸了個四分五裂。
江沅挑了下眉,大笑出聲。
江父被陡然響起的笑聲氣得胸口發疼,指着江沅罵道:“你他媽笑什麽?”
江沅擦掉眼角的眼淚,緩了好幾口氣才道:“我還沒有說完呢,這東西雖然不值錢,但也能賣個二三十萬,我笑你這個平時一毛不拔的人,怎麽出手那麽闊綽了?”
江父臉色鐵青,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散落的碎瓷片。
這東西還能賣二三十萬?他剛才将幾十萬砸了?
趁着江父發愣的功夫,江沅跟西裝男人道了別,快速離開了這棟房子,下樓時,他的腳步從沒有過的輕快。
江父反應過來想要追上江沅,被西裝男人攔住了。
“你是誰?”
西裝男人遞上了自己的名片,笑容親切:“我這次過來,是想跟你好好談談,你和你夫人勒索江先生的事情的。”
江父僵立在原地,壓在胸口的巨石随着男人訴說這件事的嚴重性,逐漸轉移到了他的頭頂,将他壓得不能動彈。
-
江沅走出小區,正好與買菜回來的江母撞上。
江母臉上挂着跟剛才的江父一樣的欣喜神色,走路都帶風,她手裏提了不少袋子,食材很豐富,看出她心情很好,要做一桌大餐犒勞某個人。
這個人,江沅想,應該是他吧。
江母只有在他做了好事的時候,才會想起給他一點好處。
回家這麽多天,江沅只在剛回來那天吃到了江母特地為他做的飯,從今天開始,也不必再吃了。
“小沅,你要去哪裏?”江母終于看到了江沅,也看到了江沅肩上的背帶,她快速走到江沅面前,追問道,“你要走了嗎?”
江沅笑了笑:“嗯,我要走了。”
江母:“有急事嗎?我買了很多菜,等吃完這頓飯再走不行嗎?”
江沅後退一步,拉開了與江母的距離,他低頭一一掃過江母手上的袋子,江母買的都是他愛吃的。
“這是你特意為我買的嗎?”江沅問。
江母點點頭,笑道:“當然了,我們回家好不好,再急的事情,也要吃飽了再做呀。”
江沅輕飄飄道:“不了,我嫌惡心。”
江母:“……”
江沅欣賞着江母血色盡失的臉,貼心提醒道:“江則上午跟我出了趟門就沒回來過,我跟他說了一些話,他受了刺激,現在應該躲在某個角落裏哭吧。”
“你對小則做了什麽?”江母一秒褪去了慈母形象,企圖抓住江沅手臂的手落了空,她不顧周圍鄰居的目光,急得聲音都破了,“你到底做了什麽?他是你弟弟,他年紀還小,你怎麽能那樣做?”
“我為什麽不可以這樣做?”江沅平靜反問,“你們說外婆留給了我一份錄音,騙我回家,我一回家你們就開口問我要一百萬,你們還說,如果我不給你們,我就別想要這份錄音,你們明明知道我有多重視外婆,為什麽要拿這個騙我?”
江家夫妻在這住了幾十年,這個小區內的住戶彼此熟悉,兩人就站在小區門口對峙,他們這點動靜很快就引來了愛吃瓜的鄰居們。
江沅從前不是個厚臉皮的,豁不出去臉,當街做這種事情。
活了兩輩子,他才明白,想要自己自在,就要學會厚臉皮。
他離開這裏後再也不會回來,江家夫妻和他們的兒子可是要繼續留在這裏生活,擡頭不見低頭見,他們今後要怎麽跟他們的鄰居相處呢?
“你們拿這個騙我,江則也拿這個要挾我,媽媽,我也是人啊,我也是會痛的,在你們眼裏,江則是你們的親生孩子,我不過是你們随手撿來的賺錢機器,你們既然做到這個地步,我也不會再慣着你們了,這些年,你們從我這裏拿的錢,我會一筆一筆讨回來,你們要恨就盡管恨吧,我會這樣,都是你們逼的。”
江沅說完了自己想說的,也不管江母會有什麽回應,轉身坐上了路邊停靠已久的車子。
司機也是個陌生面孔,江沅卻非常安心。
這輛車,這位司機都是陸逾年安排的。
想到陸逾年,江沅莫名安定下來。
在跟江母對峙時,他看似平靜,情緒還是受了影響。
司機不多管閑事,江沅一上車就啓動了車子。
行駛了好幾分鐘,江沅的情緒終于平複了。
他終于和這些糟心的事情一刀兩斷了。
口袋裏的手機振動了幾下,江沅掏出手機,毫無意外地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陸逾年:等你回來。】
江沅靠在車窗上,緩緩閉上了眼睛,眉眼之間的疲憊不自覺被笑意占滿。
安靜的車廂內,心跳聲愈發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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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