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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子車向文站住了腳步。
寬廣厚重的朝服袖子下,他的手悄悄握緊成拳。
旒冕在眼前輕輕搖晃,稍稍模糊了他的面部輪廓,也遮掩了他最細微的表情變化。
元頤然慢聲說: “我昨天想了一晚上,如果你真的想我做皇後,我會寫封信問問我的掌門和師兄,他們要是同意,我也沒意見。”
元頤然越說越通順,顯然是真在私底下捋過一遍, “昨天我說不的時候,你好像很難過的樣子,我不想你難過,于是我決定,我給他們寫信的時候,将咱們這一路的見聞都寫進去,讓他們好好了解一下你是什麽樣的人,這樣他們一定就能相信,我兄弟才不是騙子呢。”
子車向文膝蓋一軟,差點跪下, “別!小師妹!你要把咱們的故事全寫進去,你師門真得全巢出動扒了我的皮……不,扒皮都算輕了,怕不得扒下來上火烤再撒一把椒鹽。”
“而且……這不是我難不難過的事,我沒有很難過。”
他沒忍住,過去碰了碰元頤然的頭發,聲音很柔和: “皇後代表着一個新的身份,代表着我們會進入一段不同尋常的關系……而你要不要成親,和誰成親這種事,從來不應該是由他們來指定的,而是你要問你自己,願不願意做出這個決定。”
元頤然不懂情愛。
又或者,她只是單純的無心。
無論原因是那個,子車向文都不願埋怨她,哪怕只是在心裏都不舍得。
“慢慢想,你總會明白的。”子車向文耐心的說, “我去上朝了,晚點見,小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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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會的時候,因為子車向文站在最高的位置,離下面的朝臣很遠,沒有任何人發現任何明顯的異樣。
厚重的冠冕模糊他更為年輕的臉部線條,而遙遠的距離,也成了最好的遮蔽。
子車向文一直繃着臉,身姿挺拔地站在群臣之上的模樣,很難叫人發現端倪。
等無驚無險地退朝之後,他第一次上朝的考驗,也算得上是順利通過了。
來不及休息放松,子車向文就與幾個心腹忠臣在下朝後見面,開始商定之後的對策。
除了繼續追查武皇帝子車尚武的下落外,衆人也将手頭掌握的信息互通有無,根據武帝不在朝中時的異動,去推測幕後主使的情報。
但推測終究只是推測,缺乏确鑿的證據。
追查仍要繼續進行,但也同樣要等待時機,等待新的線索浮出水面。
最後,呂桡提醒道: “陛下,明日炎城城主将會來訪。”
子車向文感到意外, “炎城的城主我回來了他就要來訪之前炎城和蘭國的關系,一直很熟麽”
“前幾年,因炎城城主年邁,承受不了奔波之苦,所以多年不曾親自拜訪,但是半年前老城主去世,新城主繼位了,這個新城主挺年輕的,腿腳很利索,要來咱們蘭國看你,這也合情合理。”
呂桡言簡意赅為子車向文補上了前後經過,又建議道: “我們蘭國面向南面陸地的出入路徑,都繞不開炎城,如果炎城的新城主有意繼續維持當前的關系,對我們來說,多一個朋友總是有利無害的,畢竟從陸地上過來的商客都要途徑炎城周遭,與炎城維持盟交關系,也是蘭國重要的外交戰略。”
“炎城城主……麽。”子車向文心中默讀,不知為何心中有些不安, “我昨日過來,城主明日就要前來拜訪看上去他很是迫不及待,只是不知道他在急些什麽。”
等事情都商量完,已經是傍晚時分了,呂桡行了個禮: “冒昧問一句,文帝陛下,已經這個時候了,您今晚……準備在何處度過”
子車向文摘下了十斤重的旒冕,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脖頸, “這還用問當然自己過。”
“陛下入夜獨居,只一兩日的話,後宮那群夫人們倒是還不會起疑。”呂桡若有所指, “可武皇帝長久遠離曾經寵愛的美人,總是需要一個說得過去,且令人信服的原因。臣知道以文帝陛下之智慧,定然會早做安排。”
子車向文拎着旒冕回宮吃飯了。
嘿,他能有什麽安排
孤寡如他,根本沒有任何安排。
太陽落山時,蘭國的整座宮殿依然燈火通明,他走進元頤然的殿中,一點點抛下那些帝王的痕跡,變回原來的那個少年。
一進去,撲面而來的不是熏香,而是濃郁的藥香。
屋子裏一個宮女也沒有,全被元頤然趕到了外面站着。走進殿中,在缭繞的水煙中,子車向文甚至沒有第一時間找到元頤然, “小師妹”
“這裏這裏,在這邊。”角落裏傳來應答聲。
子車向文循聲走過去,看到擺了一地的各式藥材,和拿着一把小扇子,正坐在小火爐前扇風的少女。
“你這是在幹什麽”
元頤然神神秘秘: “我正在制作神秘小藥丸。”
子車向文: “”
“我跟你說。”元頤然歡快地回答道, "呂桃說她爹最近上火便秘,但是不好意思和大夫開口,人又死要面子,不想讓太多人知道,于是請我幫忙制藥,還要保密。"
也跟着一起知道的子車向文, “怪不得今天看他臉有點黑,原來不止是心情不好。”
元頤然擡頭問: “怎麽樣,你今天順利嗎”
“唔……還行,比原來想象的要容易。”
他把朝服脫下來,露出了自己套在下面的私服,走到元頤然身邊,在藥材中找了個空地席地而坐, “很多國策都是各領域的大臣們和我彙報方案後,再自己去做的,這和我哥在位時也不差太多。散了朝會後,我又和咱們這邊的人開了一下午小會,我聽他們說了一圈,發現他們其實也并不比我知道更多消息。”
元頤然點了點頭, “沒關系的兄弟,你一定能找到你兄弟的,也能找到是誰害你兄弟的,只要你別死就行,當然你不會死,畢竟我在這裏呢……來,把你的手給我。”
子車向文臉上那一點沉悶散去,饒有興趣道: “要哪只手……不是,你要我手做什麽”
“要你左手,有圓圓疤痕的那個。”元頤然從身邊拿出了一碟藥糊,剛剛她坐在那裏扇風,用身體擋住了後面已經做好了的藥,以至于子車向文一開始都沒看見。
她拿了張布,擦掉子車向文手背上的脂粉,然後挖了一大勺子藥,直接糊在了他的皮膚上, “這個是祛疤的,不想你天天塗粉,我來幫你做戲做全,不要露餡。”
原來小師妹除了制作治療便秘的小藥丸外,今天在這宮殿中,還花了不少時間和心思為自己做了這副祛疤的藥。
子車向文笑了起來, “好,謝謝小師妹。”
元頤然眼睛微微睜大,似在感嘆, “你這樣笑起來好好看,比剛剛進來的樣子活潑多了,你長得更像你爹,還是更像你娘呢”
這一句稱贊,讓子車向文整個人紅了起來,他轉過頭,但元頤然怡然能看到從他紅透的脖子和耳朵。
“像我娘親。”他主動接過了扇子,幫元頤然給小爐扇風,同時小聲回答, “我爹禪位給我哥後,就一直跟着我娘在外雲游四海,他們行蹤不定,連我都好多年沒見過他們了。”
意識到元頤然對自己家裏感興趣,子車向文就在小爐升起的袅袅白煙中,慢慢談起了自己的家庭成員: “我哥哥出生在皇宮裏,這所有人都知道,但我哥出生後,我娘在宮裏待得煩了,直接瞞着我爹自己跑出去了,她原來是走海商的,四海游蕩,去過不少地方,在一個地方待太久了,她待不住。”
元頤然點點頭, “你娘當年也做了皇後嗎她好潇灑。”
“她是當年出海之後,才發現肚子裏揣了我的,但生産的時候她也沒能趕得及回宮,因此我生在宮外,又長在宮外,是以沒幾個人能确認我的身份。”
他談及往事,有一些沉默, “因為我哥已經繼承皇位了,娘不想讓我也被關在這裏,所以在發現我喜歡做……做手工活後,就把我送到外面,托她的熟人,把我養大了。”
“手工活”元頤然黑幽幽的眼珠轉一下了,落在他敷了藥的左手手背上, “你手背上那個樣子奇怪的圓形疤痕,就是做手工活留下來的麽……兄弟,你以前是做什麽手工活的,能留下這樣的疤這樣子的傷,真的很少見唔。”
子車向文身體微微一震,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诶,對呀,是幹什麽的來着,有點記不清了。”
元頤然沒有追根究底, “好哦,那你等我一下,小藥丸馬上做好了,然後咱們去吃飯。”
子車向文點點頭,見她鼻頭也有一點汗,扇子向她偏移了一點, “小師妹,今天過得開心嗎有沒有人來找你”
元頤然揭開小火爐看了一眼,把蓋子打開了, “有人啊,好幾個顏色的夫人都過來說要找我,不過呂桃全幫我攔了,說她們根本不是來找我玩的。再等等就是晚上你來找我了,我這裏沒什麽,一直還算是挺清淨的。”
他又想到了小會散會時,呂桡特意提醒他的話。
“一日兩日或許可以,可日子久了,該如何堵住後宮衆人的懷疑呢。”
沒想到才第二天,就這麽多人坐不住了。
宮裏的夫人們,裏面不乏身份貴重的朝臣之女。而算計他哥的人必是有利可圖者,利害關系梳理一下,後宮裏很有可能就藏着與之有關系的女人。
對于擋住這些女人的窺視,他确實有一個想法……
他的目光落在元頤然身上,片刻後又轉開。
子車向文垂下眼: “沒事,我哥這些便宜夫人,你想見就見,不想見就不用搭理。”
元頤然喜滋滋道: “好呢,兄弟果然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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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昨天的經驗,子車向文回歸後第二次出席朝會時,愈發得心應手。
似乎沒有人懷疑他的身份,至少明面上,沒有任何人膽敢提出質疑。
本來武皇帝有親弟弟這件事就是絕密,知道的人就極少,更何況兩兄弟長得極像,一般人就是用編話本的形象力硬猜,都很難猜出事件真相。
一切看上去都順風順水。
又完美裝過了一天,散會後,子車向文稍稍擦了把汗。
還是有點累。
當皇帝和做手工活雖然都是用腦子的事,但用的地方還是挺不一樣的,他忙裏偷閑地回去和元頤然一起用了頓飯,又精力飽滿地投入了下午的事務中去。
今天下午的安排很空,只安排了一件事。
——會見新任的炎城城主。
晚上才是公開的宮宴,下午更是偏私人的會談,雖然不公開,但是沒有人敢忽視這次私下聚會。
就連子車向文都檢查了一遍自己的裝扮。
厚重的皇帝袍服,遮住了底下窄卻緊實有力的腰,他的肩膀撐起衣服的輪廓,讓人能判斷出即使是在這樣雍容貴重的龍袍下,他依然身姿挺拔,撐得住這一身頗有重量的衣服。
子車尚武人如起名,喜歡耍劍動刀,武藝高超。
而練武的人自然身健體壯,子車向文因為元頤然……和元頤然師門全員習武的緣故,也在神器門裏被迫練了多年武藝,因此他也有着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和不習武之人截然不同的精神體貌。
這一身衣服穿在他身上,就憑空多了幾分年長者穩定貴重的氣質。
只有在旒冕之下那雙眼睛,透露出朝氣和微光,能看得出些許端倪,畢竟他還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年。
子車向文确定自己外表看上去無懈可擊,這才緩步走入宴客的殿廳。
廳中的客人,顯然已經在那裏等待多時了。聽到身後傳來傳來腳步,炎城城主也緩緩轉過身來。
子車向文腳步一頓。
而這位新城主,果然如其年紀,有着一副風華正茂的模樣。
他生了一張君子般的俊美臉龐,身着黑赤色緞袍,長發用赤火色發帶束着,披散在肩後,像是潑開的濃墨。
子車向文正想着該怎麽稱呼,炎城城主已經開口: “多年不見,如今你也變了模樣。”
“”
子車向文心跳錯一拍,怎麽着這位城主居然認識他哥
糟了,資料上只寫着城主姓陳,叫陳令炎,卻從來沒有說過這位陳城主,和他哥子車尚武是故交!
這一會要是回答錯了,會不會當場身份穿幫
別管心裏怎麽想,子車向文表面看上去鎮定極了,就連臉上挂的笑意,都正好是公事公辦的火候,多一分顯得舔,少一分顯得傲,拿捏得很是準确。
他架子端得很得體, “陳城主風采照人,但城主剛剛所言,我倒是沒有印象了。”
炎城城主神色淡淡, “你自然沒有印象,上次見你,你還是個下河摸魚的小屁孩。車文,把我小師妹交出來!”
這一瞬産生的沖擊,讓他腦袋都差點吓飛。
——這居然是小師妹娘家大哥!!!
子車向文瞳孔地震!小師妹怎麽從來沒說過,她大師兄就是炎城的城主!
而陳令炎的突然發難,要的就是子車向文自亂陣腳。
因為越是這樣的時候,人越是容易露出破綻。
子車向文迅速反應過來,以畢生演技重振旗鼓,恢複了剛剛拿捏而倔強的表情,昂首道: “車什麽文那是什麽,從來沒聽說過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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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兄: “”
你tm再給我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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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張貝貝的10瓶營養液
謝謝為什麽抽獎一直抽不到的1瓶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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