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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窗外的風景在變化,子車向文在脫口說出這句話後,有片刻的安靜。
他聽到車輪在磚地上轉動的聲音,聽得到遠處喧嚣的模糊人聲,知道他們所乘坐的車辇,正在一步步走進故國的宮門。
元頤然測過臉看着他,側臉上有從窗戶縫隙打進來的光,她這時候的模樣,像極了很多年前,子車向文第一次見她的樣子。
她看上去似有驚訝。
他們初見那日的前晚,山上剛下過一場大雨,林中樹葉沾着水,呈現昂然新綠。
元頤然就躲在她掌門師父身後,彈出一個頭,打量着對面奇怪的老頭和男孩。
很多記憶都模糊了,子車向文印象最深的,就是她從藥仙派掌門身後,探出的臉的角度……
就像現在這樣。
十年過去,元頤然大概早就忘了那年的初遇,連子車向文自己都變了模樣。
這本該是一個令他無比緊張的場合,可是他心中卻意外的安靜,原來最緊張的時候,只有在決定将這些話說出口之前。
或許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
但什麽時候,才會是最好的時機呢
他這樣問自己。
勇氣這種東西,等着等着,可是會消失的。
元頤然聽到了他的話。
她愣了一下,收回看向窗外的視線。
“皇後……”她默念,有些不是很确定的問, “不是皇上的妻子嗎你想讓我來做”
“對。”
“是要我和皇帝,也就是你,成親的意思嗎”
“……對。”
出乎意料的,元頤然沒有思考也沒有猶豫,直截了當地給出了答案: “不行,我師父叮囑過我上千次,他說,凡是說想和我成親的男人都是騙子,不許我和這樣的男人說話。”
子車向文: “……!”
元頤然想了想,繼續補充道: “他還說,這個男人必須要經過他和我師兄們集體點頭同意,才允許我繼續和他說話,他們說怕我吃虧。”
子車向文的臉色,在這一刻變得很精彩。
元頤然看向他, “但我知道,你應該不是騙子,那你想和我成親,為什麽”
子車向文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這一刻,他其實有吐露一切的沖動。
但是他說不出口。
藥仙派師兄和掌門聯手設下的保障,也像一盆冷水,澆了他透心涼。
這個把人家小師妹拐走遠行千裏的人,現在還沒信心去和人家家長見面不被暴打。
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畢竟小師妹的情況,和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差太多了。
元頤然有時雖然有點小小的叛逆,但她對于師父反複強調的東西心裏有數,從不會刻意對着幹。而小師妹現在還肯和他說話,認真讨論着他的意圖,征求着他的想法,這其實代表這一件事。
——現在的小師妹很信任他。
以至于她甚至沒有立刻執行師父的“劃清界限”,而是再和他确認求證。
熱血與勇氣消退後,他心中的道德重新湧上心頭。
讓元頤然同意他的請求,他不是沒有其他的嘗試辦法。
但這樣的話,他這不就是利用這份信任,騙信任他的小師妹和他成親
這一路同行而來,在深入了解了元頤然的性子後,他不止一次在道德的天平上掙紮着。
子車向文還記得,多年分別後,他們在藥仙派山下鎮子的民居小院中重逢那一日,元頤然在闖進院子後,對他脫口而出的話是: “我不會對你負責的。”
因為這話實在神奇,讓他記憶深刻,所以在這一路同行的時候,子車向文也找到機會問了一下,才知道了這句話的來源是話本故事。
他懷抱着求知的心,和元頤然讨論過一下了她看過的話本,也知道了“要負責”這句臺詞,是在那些才子“不小心”看到了佳人身體後,才會對佳人說的一句話。
子車向文不喜歡這樣的初遇。
因為在那些話本中,才子只要因為“不小心”從能從此獲得佳人的關注和青睐,然後在升官發財之後,回來娶了在閨中苦等的佳人,這就能成為一段佳話。
可就沒有人覺得這個故事的起始,就很令人不舒服麽
并不是最後一個看似美好圓滿的相愛結局,就可以将起始的不純粉飾成太平。
子車向文不屑于做這裏面的“才子”。
因為小師妹很好,值得最認真的對待。
元頤然雖然從沒有明說,但以子車向文如今對她的理解,也能猜得出七八分可能,如果以後,她找不到更值得停留的事物或者人,等她在這邊玩夠了,她還是會回去藥仙派的。
當她失去興趣的那一天,她還是會想回到自己的家,那個注定的歸宿,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藥仙派。
藥仙派與蘭國,隔着山與水,隔着一千裏。
代表着他再也見不到元頤然。
可是當他鼓起勇氣改變這種現狀的時候,那些早就将元頤然護得死死的男人,卻早就預料到了這種可乘之機,不只是針對他,而是将任何男人鑽空子的路都給完全堵死了!
面對元頤然的回應,他這一刻想了很多。
但現實的時間裏,其實只過去了短短一剎那。
元頤然湊近了一點, “兄弟,你好像突然變得傷心了,我說錯什麽了嗎”
子車向文沉默了好一會, “……沒什麽。”
“那你還想要我做皇後嗎”元頤然漏出了一點苦惱的神色, “我還想和你繼續說話呢。”
子車向文搖了搖頭, “你的師兄和師父,不能替你做和誰成親的決定,但他們可以幫你篩選掉真正的騙子。小師妹,我想和你成親……不是騙你。”
元頤然慢慢皺起了眉頭。
不知為何,她心中也泛起了極少見的情緒,有些古怪,她甚至不知道這究竟是因為什麽。
她試探地問: “那……你想讓我當皇後,是因為什麽呢”
子車向文從來有問必答,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在她問出這個問題後,子車向文卻始終沉默着。
直到他們在蘭國皇宮下了車辇,在衆人拜服中進入富麗堂皇的皇宮,元頤然依然沒有等來兄弟的回答。
她記住了這個問題。
子車向文第一次對她有了秘密,她不會逼問好兄弟,但她會想辦法自己探索出答案。
因為她……
她擡頭看向蘭國的宮殿,兄弟從小長大的家确實富貴。
層層宮牆,幾重華殿,和她師門裏,以及一路上見過的風景,确實完完全全不一樣。
她到了這樣從未見過的地方,此時卻沒有想象中那樣歡欣鼓舞。
因為她還不知道,子車向文剛剛為什麽會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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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車向文将她極為妥善的安置後,就陷入了非常忙碌的狀态。
到了皇宮的第一個晚上,子車向文甚至沒有陪她一起吃晚飯。
即使沒有皇帝陪同,光是元頤然自己今天在宮外的本事,就已經傳遍了皇宮上下。
沒有任何人敢怠慢元頤然。
雖然子車向文沒來,但桌上卻上了十道菜,每一道菜都是元頤然喜歡的口味,足可見定下這些菜品的人,對她的口味不僅熟悉,還極為上心。
子車向文沒有親自來,卻打發了那個合元頤然眼緣的呂侯爺嫡女,過來陪她吃飯解悶。
呂桃看到元頤然,臉就有點紅,她依然想着今天在宮外發生的事——眼前這位漂亮窈窕的姑娘,用一只手就能把她拎起來。
她還親眼見到,元頤然只用幾句話讓後宮裏的娘娘們紛紛敗走,對她的态度如今已經轉為發自內心的崇拜和尊敬。
呂桃本想在旁邊伺候,但元頤然拉着她同桌吃飯,在呂桃的主動攀談下,兩人順利聊了起來。
呂桃主動提起元頤然在山裏抓山雞吃的經歷,顯得非常感興趣, “元姑娘,我長這麽大,從來都沒在山林裏抓過雞……你這些年在外面走南闖北,當醫生的時候還去過這麽多地方,我真的好羨慕你。”
元頤然: “那你平常做什麽”
“在家裏繡花,看看詩詞歌賦,再稍微深奧一點的書,父親就不讓我看了。”呂桃悵然道, “如今來到這裏,更是沒有出去的機會,聽着你的人生,覺得像是聽話本故事似的,那麽精彩,卻永遠不會發生在我自己身上。”
元頤然默了默, “你來到這裏,是因為你和兄弟……他哥成親了,對嗎”
“這麽說,也對。”呂桃露出一點失落, “我們也算不上是尋常人家的成親,畢竟武皇帝一下子娶了這麽多夫人,與其說成親,從武皇帝的角度來說,不如說進宮是一種恩賜……但宮裏生活實在無聊,我蹲了三年,不想這樣度過一生,其實這次我弟弟說服父親為文皇帝出力,也是想讓文帝兌現承諾,幫我們家一件事。”
一切站隊,必有利益交換。
雖然這一部分內情,子車向文還沒有和她詳細說過……當然也可能是因為他正在談,目前完沒有還全談妥。
但只是透露的只言片語,元頤然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元頤然好奇問: “那他答應你什麽了”
呂桃害羞地低下頭, “文皇帝答應了,等事成之後幫我從宮中除名,放我出宮。”
元頤然慢慢比出大拇指, “兄弟了不起啊,這都敢幹。”
就是不知道等兄弟的兄弟回來之後,看到自己宮裏的夫人被兄弟做主放跑了,會是什麽樣的感受
呂桃像是猜到她在想什麽,有點難為情地說: “也是我自己不中用,在美人雲集的後宮裏,我的相貌實在不算特別出衆,讨不來武皇帝陛下歡心……既然這樣,我和我弟弟說過一次想法後,呂桡他就決定幫我出宮,對了元姑娘,你可別跟我爹說,他還不知道我弟弟和文帝私下裏的交易,要不爹會打死我弟弟的。”
“我不會說,而且我也覺得,我兄弟他兄弟的夫人實在是太多了。”元頤然給她夾了一個雞腿, “吃肉,吃完了就忘掉過去,咱們都是一個戰隊的,要好好保護兄弟,讓他好好活下來。”
呂桃的想法其實算得上是驚世駭俗,如果讓那些深閨中被耳提面命學着三從四德長大的女子知道,估計都會不屑于她為伍,更別說和她一桌吃飯。
如今呂桃主動說起這個,一是為了表達自己對文皇帝沒有非分之想,二想取得元頤然和子車向文的信賴,卻沒想到得到了元頤然這樣的理解和支持。
她低頭的時候眼眶都有點紅,原本忐忑的心,因為受到了肯定而驟然生出許多溫暖的勇氣。
她默默吃掉了那個雞腿,擡頭說: “元姑娘,以後無倫有什麽事需要我幫忙,或者我來配合表演作戲,你都可以給我送信,在這座宮裏,我們姐弟和呂家,都堅實地站在您與文帝的身後。”
元頤然一邊和呂桃聊天,很快就度過了這一個晚上。
晚上躺在床上睡的時候,她胃裏的東西完沒有還全消化,不得不說這一桌子菜,比她和兄弟在山林裏滿地抓雞那會可闊氣多了。
夜晚的宮中安靜,元頤然在這樣的時刻,卻覺得有點想念過去那風餐露宿的生活了。
還是和兄弟一起說話,更開心好玩。
她知道兄弟今晚要忙。
那麽……就放過他一晚,明天再去找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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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子車向文穿着皇帝厚重的朝服,默念今天第一天當皇帝的安排, “等一會要去超會上面見大臣,還要單獨和一些人會面……有兩撇胡子是的禮大人,留着山羊胡且長度最長是的書大人……”
正在手忙腳亂的時候,子車向文餘光突然瞥到過來的元頤然,立刻頓了一下,然後如往常一般揚起笑容, “小師妹,早上好,昨天睡得好嗎”
元頤然溜達着進來了, “很好!床好舒服,你家裏東西好吃,找你一趟還要過三個院子,地方也大!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你住的地方,已經是離我最近的殿了。”子車向文揚了揚手中的冊子, “這是呂桡剛剛遞進來給我的折子,說是今早大臣們可能會抛給我的難題,讓我提前做個準備。”
元頤然從他的飯桌上偷了一只小籠包, “裏面說了什麽”
“裏面說了,昨晚大臣們已私下碰過頭,商量好了今天早朝上,集體逼問我……”子車向文念到這裏,頓了一下,猛地拍上了案本, “不重要,來,吃飯。”
元頤然不高興了, “說話說一半”
子車向文嘆了口氣,只好繼續說: “他們一會就會逼問我,昨天帶回來的姑娘是誰,我是不是準備封她做皇後。”
元頤然: “……”
不是都過去了嗎,怎麽在嶄新的一天裏,剛開始就再次觸及了這個知識盲區
果然,還是很重要嗎。
因為某些元頤然不理解的原因,子車向文又嘆了口氣, “我會告訴他們不是的,你放心好了。”
他像是趕時間,沒有機會聊太多,兩人坐在一起開始幹飯,剛吃好,呂桃就掐着點來了。
呂家的信報就是她早上送過來的,宮內外傳遞,總還是需要一個有身份的人去做的。
但自從昨晚呂桃在元頤然這裏交過投名狀後,她整個人的狀态都放松下來。
她進來先跟子車向文行禮,交代了往日裏武皇帝子車尚武慣用的朝服和旒冕,又掏出一盒脂粉遞給子車向文,并十分簡短的解釋: “文帝陛下手背上的疤,還是用這個稍微遮一下吧。”
子車向文接了過來, “謝了。”
他的道謝同樣簡短,都沒看呂桃一眼,幾乎有些不茍言笑的味道。
在小師妹面前,即使是這種已經表明立場的友軍,他同樣會減少接觸,自覺避嫌。
可是還沒等他避,呂桃自己“嗖”地一下就閃老遠了,不僅如此,子車向文還眼睜睜地看着呂桃像磁鐵一樣,對着元頤然就貼了過去。
……是錯覺嗎子車向文疑惑的想,怎麽感覺呂桃今日的打扮,比昨日還要花枝招展多了。
她為什麽這樣高興地往小師妹面前湊
呂桃在元頤然身邊坐下,從袖子裏拿出一張畫紙,柔聲細氣地問: “元妹妹,你來看看,昨天你跟我說過的那種長在雪山上的花朵,就是這樣的嗎”
子車向文: “”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這裏發生了什麽事
雖然他很疑惑,但看到小師妹在人生地不熟的異國皇宮裏,能這麽快就交到了朋友,他還是有幾分欣慰的。
這樣自己忙起來的時候,至少人陪着她玩。
兩個女孩子已經聊了起來。
而且不知道是呂桃太會聊,還是元頤然真的很開心,這都說了好幾句話了,元頤然居然都還沒噎過她。
子車向文稍微聽了兩句,到了要參加朝會的時間,他不想打擾元頤然的興致,正準備悄無聲息的走開時,卻被元頤然用餘光掃到: “兄弟,你站住,我有事要跟你說。”
子車向文依言停住腳步。
元頤然: “昨天車上那件事,我想和你聊聊。”
呂桃立刻找了個借口告辭,關上房門後,還親自站在外面,盯着附近是否有閑雜人等靠近偷聽。
子車向文對于這個話題有些抗拒,但他還是很好地掩飾了這一面情緒, “怎麽了”
元頤然認真回答: “昨天你讓做我皇後的事我又想了想,有了新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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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輕策莊掰手腕第零名的10瓶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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