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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亦抿了抿嘴唇,鮮少在這樣的情況下笑出來。
他彎着眼睛,慢慢走到窗臺前,外面稀落的燈光穿過一層玻璃投入他眼中,将眸光照的清涼。睫毛在斑駁光點下更加分明。
那聲笑,通過聽筒傳到對面,活像心尖被貓不輕不重撓了下。
池亦手指敲着臺面,低聲說:“有點吧。”
對面忽然靜得可怕,靜到呼吸聲都有點模糊,方才細索的摩擦聲消失,只隐約聽到挂鐘秒針走過每一格的咔噠聲。
池亦笑着說有點吧,程柏遠心跳停了一拍。
池亦沒察覺,以為對方還在聽自己講話。他半開玩笑的話出口卻一點沒負擔,而後又變回原來的樣子:“主要是餓了。”
“這才是真正目的。”程柏遠失笑。
“不算吧。”池亦說:“想起菜順便想起做菜的人,挺有良心了。”
程柏遠垂眸,視線落在池亦經常坐的位置:“好好好,你最有良心,所以明天什麽時候來?”
池亦恨不得現在就去,但是太打擾程柏遠。于是想了想說:“上午吧,要留我吃午飯嗎?”
程柏遠輕笑:“想吃什麽,今天給你一個特權,提前點菜。”
既然對方這麽說,池亦也就不客氣。他順勢靠在窗戶邊的牆壁,腦袋微微上揚,視線挪到天花板上:“想喝湯,什麽都行。”
“蘿蔔牛肉湯行麽?”
“可以,多放點蔥花。不不不對…”池亦忽然想起什麽:“單獨放我碗裏吧,你不吃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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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柏遠向後靠在沙發背,莞爾:“還記得我不喜歡的東西。”
池亦啧了聲:“差點全文背誦。”
程柏遠似乎被他逗笑了:“在自己房間麽?”
池亦點點頭,嗯了聲:“怎麽?”
“上次不是說會電吉他麽。”程柏遠說:“不知道能不能聽你彈首曲子。”
他這麽一說,池亦看向靠在角落包着黑色外套的樂器,那地方的光不太明亮看得模糊,他走進蹲下摸了摸:“想聽什麽?”
池亦學的時間并不長,三年前媽媽去世,他總想找個轉移注意力的愛好,于是迷上吉他,學了一星期,某次看到隔壁班電吉他更帥,立馬轉型。
程柏遠問起為什麽學這個,池亦毫不猶豫回答:“很帥。”一點沒有停頓,尾調上揚帶着點驕傲,再次把對方逗笑。
攝影是媽媽的愛好,以前沒覺得多好玩,不知怎麽的忽然就迷上了。
池亦說:“來首簡單的,太難不會。”
“123我愛你?”
池亦愣了一瞬:“什麽?”
程柏遠重複道:“123我愛你。”
池亦差點以為聽錯了,或是電話出問題。他把手機拉離耳朵,在黑暗中甩了幾下,才有怼在耳邊問:“你再說一邊。”
程柏遠面不改色:“123……”
“行了行了。”池亦打斷他,主要是聽不得我愛你三個字。程柏遠聲音壓得低,這樣的距離下,好像在耳邊呢喃。
池亦故意說:“沒聽過。”
程柏遠不說話,只是響起拖鞋輕微的沙沙聲,以及什麽東西的磕碰聲音。過了一分鐘,手機忽然傳來一陣音樂。
一個十分可愛的女聲混合一點其他聽不出的滋啦聲。
“每天為你打call,cook也不錯。”
“輕輕貼近你的耳朵,撒浪嘿喲——”
“情話永遠不嫌太多,對你說。”
“……”
池亦就那麽半蹲着,手肘搭在膝蓋上,像被人按下暫停鍵。音樂還在繼續,他的表情卻随着聲音凝固。
他怎麽也想不到,程柏遠看着挺有範一人,私下居然這麽……有少女心。
沉默半晌,池亦才聽到自己的聲音慢吞吞吐出來:“你認真的?”
“嗯。”簡單又毫無波瀾的一個音節。
池亦回房間後不喜歡開燈,此刻在黑暗中眯着眼眸掙紮:“能…換別的嗎?”
“你不會彈?”程柏遠先是嘆口氣,而後說:“算了,我挺期待,不會就換一首,這次我不挑,你看着彈。”
這句頗有點期待落空的意味,池亦被他堵的說不出拒絕的詞來。他語氣來的太強烈,池亦仿佛能隔着屏幕看到程柏遠的表情,猶豫幾秒忽然就答應了。
“你等着。”池亦妥協。
他把手機架在書桌上,赤腳走上地毯,拉開拉鏈拿出電吉他。先前和曹明他們去游戲城玩的時候,池亦用六個幣幸運地抓到一個等聲毛絨玩具,此刻被他放在貼牆的位置。
池亦靠着玩具,柔軟舒适。他撥動弦絲試了下音。為了不傷手指,他找來一個撥片,随便撥動兩下。
“能聽清嗎?”池亦隔着不太遠的距離問,聲線夾着剛剛散去的餘音,有點模糊不清。
程柏遠說:“能。”
池亦不再說話,翻出長久不用的平板,開機還有一點電量,夠他放一首不長的歌。
手指點了幾下屏幕,有點想不明白為什麽這麽注重,可能是想給程柏遠更好的體驗。
等前奏的間隙,電話那邊忽然出聲:“池亦,我想看你彈。”
池亦頓了下:“看?”
“嗯。”程柏遠說:“打視頻電話。”
池亦久久沒有開口回答。
程柏遠繼續說:“不開也沒關系,只是想看看現實中的電吉他是什麽樣。如果不方便,就這樣聽吧。”
池亦依舊沒用動靜,讓人摸不清他的想法。
良久的沉默過後,程柏遠似乎聽到細微的輕磕聲以及踩在軟毯上的聲音。池亦把東西放在一邊,手指戳了下屏幕,嘟的一聲,程柏遠手機界面重新回答聊天框。
下一秒,一個視頻電話彈過來,上面明晃寫着——對方邀請你進行視頻通話。
意料之中,程柏遠勾了勾嘴角。
他摁下确定,屏幕忽然暗了,全是漆黑的,晦暗不明的景象。他掃過一眼,居然沒看到池亦的臉在哪裏,只知道手機被人拿在手裏,畫面有幾瞬在抖動。
“池亦”程柏遠沒打開攝像頭,在那邊低聲問道。
“在。”他坐回原來的位置,手機擱在一邊,打開邊角的小臺燈,幾分暖色占據小小角落。
燈放在斜前方,只能照亮池亦的手臂,一截吉他,和略帶光潤的嘴唇,眼睛隐沒在夜色裏,有幾分不清晰。
池亦将手機放在離電吉他頂端很近的地方。順着這個角度看過去,嘴角弧度一覽無餘。往上便是鼻尖和被發絲遮擋的耳朵。
一絲暧昧情愫悄然而生,隔着屏幕瘋狂蔓延。
池亦問:“看的清嗎?”
程柏遠點了點頭:“可以。”
池亦再次打開音樂,眼皮垂下,目光落在細弦上,腕骨的黑痣因為手波動的幅度在陰影裏如隐如現。程柏遠忽然能理解為什麽有人在論壇上說想舔這顆痣,确實勾人。
程柏遠目光灼灼,一切虛無的東西在此刻具象化。
他看着池亦微斂的眼睫,手上的動作頓住,某些荒唐的想法悄無聲息冒出頭,仿佛在荒野上灑下一顆火種,瞬息之間燎原。
“怎麽樣?”池亦收起尾調,撚了下手指。他擡頭,這才發現對方小屏幕一片漆黑。可能是許久沒碰電吉他,偶然彈一次,心情莫名好起來。
他朝程柏遠笑笑,又問一次:“怎麽樣?”
“很好聽。”
池亦微擡下巴:“當然,我練了很長時間。”
“還要再來一首麽?”
池亦打了個響指:“你怎麽知道。”
他拿過撥片說:“送你一首我最喜歡的歌《別問很可怕》”
沒等程柏遠說話,池亦重新垂下腦袋。他彈曲子的時候莫名很專注,一秒進入狀态。這首歌通過電吉他溢出的音律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轟轟烈烈。
他不像之前,沉默的完成整首。他開口唱,低低的嗓音。
“唉,為何你的秘密不删。”
“唉,現在已經麻痹無感。”
“……”
“哎哊真是哎哊呀哎哊呀。”
“唉,為何你的秘密不删。”
“唉,現在已經麻痹無感。”
“……”
每一個“呀”咬字很輕,有種撒嬌的錯覺,當然,池亦本人不會有意當着程柏遠展現這麽一面。
四周随着音符落下而寂靜。
池亦眉目低垂,單色暖光柔化輪廓,在一陣不太真實的恍惚感中,程柏遠伸手觸到屏幕,以為能碰到對面的人。
忽然手機響起提示音,池亦看過去,狀态欄出現微信圖标。他滑了下看到有人給他朋友圈點贊。
除去拍到好看的照片,覺得放在相冊裏按時間排序翻來翻去很麻煩,才放在朋友圈裏。
池亦點進去,是那次他從補習班出來,拍的橘黃色晚霞,并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下一秒,程柏遠消息彈出
【剛才發現,我也入鏡了。】
明明兩個人的通話沒斷,他偏偏要打字。但不可置否的,池亦心髒猛地加速跳動幾下。他調出照片仔細看了眼,發現右下角有個模糊的人,剛好拍到對方的肩膀和腦袋。
那人似乎有感應似的,在按下相機鍵的前一秒,轉過頭來,正對池亦這邊。于是一張日常照忽然冠上別人的影子,像被人用透明的線牽住。
恰好的時間,恰好的地點,恰好的定格。
程柏遠似乎有點累了,也可能是時間太晚,外面路燈早已亮起。
他站在燈下,對微愣的池亦說,聲音混着熟悉的蟬鳴:“你的外賣炒牛肉和花甲送到了,要不要見見送外賣的人?”
而後,關了一晚上攝像頭的程柏遠出現在屏幕裏,池亦認出,背景是對面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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