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章

第 37 章

月光和着雪色迸發。

男人的嗓聲落遁入她耳,盛衿霧眉端驟然生俏,甩開手中的辮子,杏眼水光潋滟,重重點了點頭:“嗯!除了青梅我什麽都喝。”

季褚望從玄關緩緩走近,褐玉鳳眸蘊了抹不易察覺的笑:“可我今天除了梨花酒,還想品青梅。”

少女的笑靥頓時僵住,撈過個抱枕窩在沙發裏,落在空氣裏的嗓聲也随之減弱了開心:“……品就品,你自己去拿。”

鳳眼淡凝,凝了眼少女,轉身從櫥櫃裏拿出幾罐青玉白瓷來。

他坐到她身邊,長眉緩舒,輕詢:“先喝哪個?”

盛衿霧把抱枕扔在一邊,坐去地毯上,垂着眼答:“喝你的、青梅。”

“可我想喝你上次泡的玫瑰甜酒。”

她撅起的小嘴動了動,按捺下唇側洩出的笑意,抿起唇角,拿過那桃粉的酒罐。

“那我就把這份獨家秘訣傳給你吧,這樣你回淮京了,也可以自己做。”

他微搖了搖頭,不疾不徐回道:“我是懶人,只想喝你做的。”

盛衿霧拿着茶餅,舉起一雙懵懂的杏眼:“那我是不是得申請個商标?就叫九九牌玫瑰甜酒?”

見她毫不憐惜掰碎了茶葉,季褚望薄唇掀彎,笑意氤在嗓眼裏:“好,我會常來光顧的。”

她翹起唇,随口道:“那你可得常來,畢竟這麽難喝的東西,只有你才會捧場。”

他笑了笑,把一顆方糖放進玻璃茶杯裏,方糖沉底,聲音也沉了下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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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粗糙的玫瑰甜酒制成,盛衿霧擡着茶杯湊近:“祝你一路順風,跟着季老綻放異彩,名聲大振,再拿幾個國際美術獎,跻身我國名流藝術家行列,到時候我就有大腿抱了!”

提到大腿,她忽然瞥向他的右腿內側,試探着出聲:“那個……你腿沒事吧?真青了?”

“嗯。”

她心裏湧起愧疚:“對不起啊。”

“一句對不起就行了?”

見他似要要追究,盛衿霧手裏的茶面一晃,又問:“那你要我怎麽辦?”

“終身免費。”

茶水蕩溢出,她心跳怦怦加速,那夜在胸口惴惴不安的小兔子似乎又活過來了。

“什麽?”

他定定看着她,薄唇輕動,和緩道出。

“玫瑰甜酒,終身為我免費。”

終身?

這是不是在暗示她什麽。

盛衿霧小心掀起眼皮,瞅了說話人一眼,見那對鳳眼眼底漾着玉質的淨亮,不像是喝醉的胡言。她胸口的兔子開始亂竄,一個好字即将成型。

卻見他喝掉手裏的茶,薄唇微啓,說:“要是留下什麽痕跡,以後我夫人問起,我該怎麽答?”

盛衿霧也喝光杯裏的茶水,給他滿上,才道:“等你有夫人的時候,那傷都好了。”

“季老下午給我說,要給我介紹一位女生。”

倒茶的玉手猝不及防頓住,她驚疑地擡眼,看着眼前的男人:“你要閃婚?”

男人亦望着她,反問:“怎麽?”

“沒什麽。”

她放下茶壺,自顧自地拿過玫瑰酒,給自己斟滿,“只是身為哥們,我有義務好好提醒你,別沉迷溫柔鄉,好好幹事業才是真的。”

見她自顧自地說着,忘記給她自己的杯子裏放茶,季褚望眼底噙起笑,接過她的話頭。

“好,那我明天就去回絕了他,說是我一個叫盛衿霧的哥們讓我先好好幹事業。”

“別!”

一杯酒下肚,盛衿霧心口燥起無名火,捉住他的胳膊,補充道,“這才一天,他肯定對我的名字還是有些印象的,我可不想再添一筆棒打鴛鴦。”

“還有,你都還沒見到那女生就說要閃婚,是不是太武斷了?”

季褚望眉眼放柔,定定看着她:“我以前見過,她是世間最好。”

“噢。”

盛衿霧松了手,換了罐小壇子,壇上印着青梅兩字端莊沉厚,出自于自家老父親之手,但現在她看到這兩字就心生厭煩,很想撕了它。

說做就做,她的指甲剛摳了個邊,手背卻被一溫涼覆住。

她一怔,長條白紙嗤拉壞了個角。

季褚望掌心裏溫玉小手放在桌上,聲音柔藹:“你做什麽?”

盛衿霧冷眼瞅着那右上方缺了個角的青梅兩字,悶聲問:“你剛才說的女生是不是秦祎?”

“不是。”

男人斜逸的眼角生笑,徑自倒了杯梨花酒,“我明天會給季老說,目前以事業為主。”

聽到這話,少女眼底有了細碎的溫意,她轉開面前的酒罐,直到完全看不見那惱人的兩字才放手。

他藏起眼裏的縱溺,遞過酒杯:“喝嗎?”

盛衿霧端過這拇指大的小酒杯,仰頭一口飲盡。

末了,還給他滿上,放回他手心,做了個請的手勢。

“你喝。”

見他喉嚨一滾,承下這酒,她随即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是她的酒杯......

“這杯子好像是我的。”

季褚望抿了抿唇,好看的鳳眼瞅着她,帶着薄淺的灑意:“哥們是不會介意這些的。”

他的唇沾着酒光,一張一翕,像是在吐着紅信子勾引着她,盛衿霧匆匆掠過,耳根禁不住發熱:“那你總得給我個酒杯吧。”

季褚望把剩下的酒倒入茶杯裏:“這梨花酒只剩小半罐了,我就不細細品了。”

見他誠意十足,她也把自己的茶杯裝滿。

玻璃茶杯,兩兩相碰,杯影交疊。

玫紅與金黃,馥香對清甜。

輕風吹開紗簾,一方月色悄然展鋪進窗。

推着時間,時而清朗,時而濁白。

漸漸,客廳裏隐了人聲,只剩叮當碰杯的清脆響聲。

而沙發邊的落地臺燈依舊直立在地,發着幽光。

撐起客廳一角的光亮。

盛衿霧中途去了趟卧室,時間緊,連水都來不及喝,她幹嚼了片醒酒藥吃了下去。

現在那藥似乎起了作用,她暗自慶幸,這次喝雜了酒,大腦也保持着三分清醒。

然而就是這三分清醒在給她咚咚敲警鐘,提醒她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她今天鐵定是耍不了流氓,探不到口風了。

于是,她收走季褚望的茶杯:“別喝了,你醉了明天誤機怎麽辦?”

男人的眼裏已有了迷離醉意,粘稠得化不開,他乖順地應着:“好。”

“這是幾?”盛衿霧伸出五個手指頭。

“手。”

“……”

她收起大拇指,“這個呢?”

“也是手。”

憐愛地拍了拍他的頭,她眯起一對滴溜圓的杏眼笑:“看來還是沒醉得不省人事,知道這是只手。”

正說着,她的手忽然被他捉住,一使勁,她直接撲進他懷裏。

像似如願抱到了個寶貝,醉得起勁的男人親了親她額際上的小絨毛,輕輕囔。

“小先生……”

想起上次他說,她醉後硬要他喚她小先生,她就教他怎麽接吻,盛衿霧臉皮登時緋紅如霞,想要掙脫他的懷抱:“季褚望,我……”

男人锢住她,似乎是嗅到了酒氣,找到了同類。

筆挺的鼻尖湊近,從少女彎翹的眉尾,一寸一寸,劃過她如雪般白的太陽穴,顴骨下方,再到那微張喘着氣兒的櫻桃小嘴。

“再教教我……好不好?”

“離開太久,技能會生疏,小先生。”

還不等盛衿霧回答,男人的鼻尖旋即讓開了路,兩瓣涼唇不由分說地貼緊了她的櫻花軟瓣。

起初是溫柔地試探,只在她的上唇淺淺碰了一下。

似乎見她不躲也不鬧,他才緩緩擡起她的下巴,大拇指掐着她的唇颌,迫使她嬌唇啓開。

“唔——”

闖進來的舌頭靈動絞纏,盛衿霧不出片刻,便被吻得四肢發軟,整個人沒骨的水倚托在他身。

季褚望撫了撫懷中少女的鬓發,意猶未盡地啄了啄她唇側的潮濕。

額頭抵額頭,那對淺褐瞳子在暗光下似流玉轉動,映出璀璨清曜的光。

他摩挲着她的後腦勺,問得謙遜又誠懇:“學生可有進步?小先生滿意嗎?”

盛衿霧勻着氣,腦後的發絲明顯感受到他手腕的菩提磨着她。

一顆一顆,觸感酥麻。

伴着眼前男人這情狀,她忽然覺得醉酒後的季褚望是個磨人的妖精。

“聽小宇警官說,這年頭男人喝醉也危險,說的就是你,知不知道?以後別喝酒了,幸好你遇見的是我,否則被別人吃幹抹淨了也不知道。”

大概是沒聽到滿意兩字,男人抿緊微腫的唇,抱着少女放到他腿上,一雙略帶受挫的水眸凝着她,又問:“不滿意?”

盛衿霧手足失措,回望着他,連忙道:“滿意滿意很滿意!”

季褚望笑了,俯低頭,薄涼的吻落在她緋紅的耳尖。

“別......”

耳尖的癢意讓盛衿霧微微躲了躲,男人的唇繼續溫存往下,在她羞赧的臉頰貼了貼。

見他壓低着頭欲往她胸口去,盛衿霧啪的一聲打在了他臉上。

流氓兩字脫口而出,誰料季褚望只是撈起她的發辮,虔誠獻上一吻。

搓着發麻的手心,盛衿霧面色窘迫,對那無辜受了一巴掌的受害者說:“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

話還沒說完,那印着五個手指印的俊臉便倒在了她的右肩。

随之落于她耳際的,還有一聲夢呓。

“我喜歡……”

盛衿霧剛要從嗓口喘出的氣及時收住,屏住呼吸,小聲問:“你說什麽?季褚望?”

“……喜歡……”

動了動肩頭,她雙手捧起他的臉,一對杏眼瞪得圓乎:“你說你喜歡誰?”

然而季褚望卻鳳目緊阖,半晌沒有吐出個字來。

“你醒醒。”

她搖晃着他的腦袋,“你快說說,你喜歡誰?”

等不到回答,盛衿霧突然想起還有一個重要的東西,拿東西今晚肯定被他放進行李箱裏了。

輕放他靠在沙發上,她起身去玄關,打開他的行李箱,兩只杏眼滴溜梭巡着。

“咦?怎麽還是沒有?”

和上次一樣,翻遍了整個箱子和季褚望的口袋,就是不見那塊小黑木姓名牌。

“藏得可夠深……”

盛衿霧站起身,居高臨下睥睨着靠在沙發上睡得姿勢扭曲的男人,咬牙切齒道,“那你就這樣睡吧,我不管你了。”

說罷,她氣呼呼地走進洗手間洗漱。

一切睡前準備就緒,只差她人去卧室美美睡一覺。

可路過客廳時,她雙腳像灌了鉛似的,總是忍不住去瞧地毯上那人。

他仍是頭頸懸在沙發邊,固定肋骨的胸帶在透白的襯衫下越發清晰。

躊躇了幾秒,盛衿霧咬起下唇,還是決定扶他回卧室。

一路上,怕碰到他的肋骨,她雙手環住他的腰,甘願當他的拐杖,一步一步拖着他到了地毯邊。

使勁全身力氣把他扔在上去,她抱着被子替他蓋上。

手腕突然一冷,被被子裏的那人捏住了。

她欲甩開他的手,卻聽見一聲近乎呢喃的輕問:“還疼嗎?”

盛衿霧心裏頓時軟柔化成水,糯糯回答道:“不疼了。”

季褚望半斂開眼皮,露出那對褐色瞳珠盡是酣醉的幽幽之态。

他沖她笑了笑,挪開身子,拍着空出的地毯,對上方的空氣,說:“睡覺。”

盛衿霧見狀,不忍失笑,微微掙開手,跑去衛生間拿了洗臉巾,跪坐在地毯上,給他細細擦着臉。

男人的俊臉猶如玉淬,就連那一對長眉也生得隽秀,沒有過濃過淡。

不像是純正的黑,更像是黑裏帶了墨灰,襯得他這人愈發清雅潇逸。

再者就是他的鳳眼,此刻雖然閉合着,但生出來烏睫交叉,錯落有致,像一把矜貴無價的玉墜羽扇。

盛衿霧的指尖輕掃,心裏跟着這睫毛一樣,是透底的軟。

她似乎能看到指下那把羽扇張開的時刻,那裏面存儲了夏秋冬三季的一痕春水。

神思散着,指尖驀地被拂掃了一下。

她收回迷離的眼,猝不及防撞進那橫溢的春水裏。

頭頂的燈亮也投映在他眼裏,霎時水面生起漪紋,圈圈回旋,似不見底的旋渦,非要把站在岸邊欣賞的看客吸墜進去。

盛衿霧的心突突跳起來,別開臉抗拒着,想要抽回手,卻被他兩指夾住指尖。

她也不動了,開口解釋:“季褚望,我只是……”

似乎很滿意她不再有逃離的動作,地毯上的男人摟過那屈彎着的如柳腰肢。

方才洗漱後,盛衿霧就拆了辮子,此時被他一攬,她又怕碰到他胸,兩手撐在他的雙肩上方,一背的齊腰秀發傾落,如墨潑灑在他周身。

白玉羊毛地毯上黑白分明,蜿蜒流轉。

像是一幅絕妙的丹青,還懷揣着疏疏柔柔的少女香氣。

男人眼裏的褐轉濃,瞳孔外的一圈淡藍也騰燃起來,他壓低她的後腰,将她輕放在地毯上,薄唇随即欺了上去。

不似客廳裏的輕緩,他撫着她的發,肆虐汲取着那處冒着甜息的芳澤。

一時間,室內水聲湍急旖旎。

“嗯……”

舒服的輕吟從小嘴裏逸出,盛衿霧猛地睜眼,推開他,也在地毯上坐起身來。

這時,阮神那句別把自個兒擇進去就行的玩笑話,有如驚雷在她耳畔嗡嗡回響。

穩了穩心神,她看向化妝桌上的鏡子。

鏡子裏,少女杏眼水光潮濕,眉生春意,也安靜回望着她。

......她可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讓他占了便宜!

盛衿霧撐着枕頭想要站起來,雙腿卻似乎被那一吻吸去了精氣真髓,沒有力氣。

她無奈躺在他身邊,懊惱地瞪了眼那始作俑者。

而季褚望卻像個無事人一樣,又挨了過來。

不過這次倒是沒作妖了,只是拾起她的一段發絲親了親,握在手裏,似乎又進入了醉鄉。

盛衿霧側過身,滿是水霧的眸子勾勒着他的側臉,視線點到那飽滿的唇珠時,眼底黯了清亮,淺绛起幽深墨黑。

她撐起手肘,小心地銜取那珠潤。

待那珠潤濡濕,她才餍足地舔了舔唇,伸手關了燈。

室內陷入暗黑,只剩白月光斜據着幾塊紅木地板,隐隐照亮少女眉間的半抹憂愁和那困在眼尾的瑩露。

“季褚望,你要記得回來看我。”

話音落地,睡夢裏的男人似乎被打擾到。

長眉輕攏了攏,他從背後撈過枕邊的少女,蹭了蹭她的發,似有若無地嗯了聲。

簾被風撫動,少女翻身,鑽進身後人的懷裏,眼裏盈盈欲墜的淚珠也順勢掉在他的胳膊上。

她的嗓線輕顫,似弦緊繃,郁郁又翼翼。

“季褚望,我會去淮京找你的,你不要忘記我,不要和別人相親……”

心髒倏地被這聲緊絞,季褚望撐起神思,緩緩撩起眼皮,眼底的醉意因着胳膊上的大片濕冷散了許多。

聽着懷裏人如小貓般的哼唧哭聲,宋暮阮昨晚的那番話在耳邊響起:

【別看九九平常迷迷糊糊,其實她什麽都明了,只是很多事情她都不願意說。】

【那時我和葉子喝酒喝不過她,奈她沒辦法,後來是她二十歲生日那晚,我們在青北裏為她慶生,她竟然喝醉了,我們才發現她只要喝不同品類的酒就容易醉,于是只要見她愁眉不展似有心事的時候,我們就故意讓她醉。】

【因為九九只有醉了,才會顯露真實的心緒。】

想到此,男人的鳳眸揉碎了往日的清冷,動了動胳膊,将懷裏人圈得更緊了些。

左耳貼着她的臉頰,他逐漸凝聚起心神,聽着她愈漸愈小的囔囔。

“晚安吶,季大畫家。”

“你可不能過河拆橋,要是你回淮京忘了我,我就……”

許久沒聽見下文,季褚望垂眼,懷裏的少女已然進入夢鄉。

他俯下頭,親了親她的淚痕,無奈啞聲道。

“九兒,到底是誰過河拆橋忘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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