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章

第 66 章

盛衿霧走到他身側，同他一起站在窗前。

室內溫度開得低，冷暖溫差大，玻璃窗上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就着這迷離的霧玻，她順着他的視線，眺着窗外。

窗外，夜雲牽湧，撩月惹星，好似一堆簇的風流纨绔子弟，在萬花叢中逗留。

天上有她的秘密？

“哪兒呢？”

正當少女不知所以地四處梭巡夜空之時，忽然被攬進一個幽清生香的懷抱裏。

見她乖巧貼着他的胸膛，季褚望唇角稍彎，颌尖抵在她的發旋，伸出食指，點了點玻璃窗，溫聲提醒：“喏，夫人的秘密。”

盛衿霧定眼一瞧，心裏的驚愕與慌亂如兩顆火沫星子，燒得她全身通紅。

距離她當初寫下這個疑問的時間，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怎麽還能瞧見。

“季褚望喜歡盛衿霧嗎？”

頭頂上方的嗓聲清淡，卻呷弄着不易察覺的調笑。

她看着那串小字，還有末尾那個大大的問號，垂下眼，支支吾吾地打斷：“這麽……久了，怎麽還會在上面……”

季褚望俯鞠起身，唇瓣停在她的耳廓處，輕輕呼了口氣，才慢吞吞道：“看來夫人的确愛幹淨，但似乎不善擦玻璃。”

聽出他話裏的調侃意味，盛衿霧微微錯開臉，耳根已是一片靡色的旖紅，但還是挺起胸膛，做張做勢地逞着嘴硬：“對啊！玻璃那麽高，我怎麽擦得到，以後這活兒你全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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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以後夫人有什麽疑問，都可以寫在這上面，我擦玻璃的時候定會一一作答。”

“你！”

他锢緊手上的力道，嗓聲抹了調笑，只餘缱绻的認真：“這麽久是多久？”

她才不願意承認她比他先喜歡她，于是，随口說了個時間：“就你給季伯伯當助理的那天。”

“看來夫人喜歡我已有數月……”

他的話音落地，松開懷裏的少女，攬過她的肩，讓她與他面對面，才繼續說：“這麽算來，我好像比夫人更早。”

“真的？”

盛衿霧欣喜擡起眼：“是不是你救我的那晚？”

季褚望搖頭，眼眸深處，褐光浮漾交沉。

他淡然不語，翕垂着弧度優而美的長眸，好似一尊鑄造在石窟裏俯瞰人世的千年神佛。

她向他邁了一小步，直到她的鞋尖輕輕抵着他的，才低頭捕迎他的目光，追問：“是不是我倆初吻的時候……”

見他又搖頭，盛衿霧着急得拖住他的手，像是握住了一塊和田涼玉，心裏一顫，兩手不禁合攏，卻也只堪堪夠握住他的一只手。

“你手怎麽這麽冷？我把空調溫度調高。”

“轟隆——”

一聲驚雷吹響天際。

話音未散，盛衿霧吓得黏住他的胳膊，往他懷裏鑽。

“九兒……”

“嗯？”

她從他懷裏微微仰起臉，杏眼尚未全然趨圓，便看見有一粉光遂然落進她的眉心。

他的唇與手一樣，涼薄柔軟，就像高峰罅隙間生的一株雪蓮，有浸潤風霜的冽寒氣，也有春日初融的第一抹草木濕香。

暴雨澎湃，嘩唰聲滿地。

燥熱之氣霎那浮飄。

“唔。”

室內的靜弦斷了。

似乎是受到窗外的風雨鼓勵，盛衿霧明顯感受到落在她面上的力道由緩轉急，由急升深，越發地洶湧深入，一時間，那吻如潮浪，亂了章法，只往下攻克她的領口防線。

盛衿霧慌了神，緊拽着窗簾，忍着一波波陌生的酥麻，語不成句地說：“別……會有人看見……季褚望……”

“九兒……”

他擡起鳳眼，眼底水光暗藏，她的推拒像是一盆冷水，澆滅了他隐隐欲燃的烈火，現在只剩幾根濕漉漉的木柴，氲出零而散的亮。

盛衿霧抿了抿紅腫的唇，反手拉過窗簾，還未轉身，整個人便被他摟放到了旁邊的梨木書桌上。

不等她說話，他的涼唇呷住她俏挺的鼻尖。

屋外，驟雨嘩嘩，落得人於熱退卻，一身酣然清涼。

而屋內，水聲唧唧，一室無邊春色。

半晌，男人驀地收住手，褐瞳先是驚怔住，倏而溶浸成一汪無奈的笑：“九兒，你可真是……”

“我剛剛都還沒來得及說，你就那樣……”

“對不起，情難自禁。”

見他只撫了撫她的發，她不滿嘟起嘴：“那你抱我回床上。”

“嗯。”

他輕輕放她在床上，雙手卻不敢再觸碰，只掖了掖被角，把桌上的衣物疊在她枕邊。

“我去洗澡，晚安。”

-

季褚望再次推門而入，盛衿霧已然沉靜入睡。

窗外的夜雨停了。

他放輕動作，拉開窗簾，槐樹草木的濕香入鼻清澈，他的眸色變軟，不自覺輕落。

此刻，外層玻璃已沾了不少圓潤恣意的密麻雨腳。

而盛衿霧寫的那行小字依然模糊暈開，每一個字的下方都流瀉出幾滴雨珠。

沾了月光的珠子，星星點點，夾着窗外槐樹冠的蓊郁濕翠，一并投映在他的眸中，襯得他的眸珠好似兩塊世間不可多得的藍田水蒼玉，褐澤起潤。

食指屈彎，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玻璃，壓出好幾個小圓斑後，支起指尖，一筆一畫，虔然寫下兩個字——

一日。

他愛她，十載春秋，如量一日。

她是他岌岌心髒裏的一脈血，是他撐起走肉的一束脊。

她，就是他的活心丸。

“喜歡……”

少女的夢呓恍然打斷男人的沉思。

他轉過身，窗外清風襲來，早先的燥熱頹盡，現在只餘心安後的餍足。

這一幕，似曾相識。

季褚望心裏一動，拉緊窗簾，躺在她身側，小心把胳膊穿過她的頸後，把她攏在懷裏，軟軟誘哄道：“喜歡誰？”

少女緊阖着眼，蹭了蹭他的胸膛，左手順着他的肩，尋到他耳畔的一绺發，唇角放心地拉彎，又把他的發在手心裏揉搓了好幾下，才喃喃作答：“喜歡……楚義……”

季褚望聞言搖了搖頭，長手一伸，關滅了燈。

借着薄淺的月紗，他準确無誤地觸到她玲珑小巧的鼻尖，捏了捏，被少女嘟囔着揮手打開。

他卻是不依不饒，又追着捏了下，少女似乎是怒了，聳着眉心背過身去。

動作間，衣角掀起，少女瘦纖光潔的後腰也顯露在月色下。

季褚望拉下她的衣角，攬過她的肩，只稍稍用力，懷裏的少女緩緩翻回來，正面朝向他。

“九兒。”

他右手覆上，摩挲着她的淺紅臉頰。

目光所到之處，皆是他冷白如玉的指尖，想要縱情放火的路線。

“接受懲罰了。”

龍眼菩提顆顆壓痕分明，借着薄透的月紗，游走在少女吹彈可破的冰肌上，像是在佛前青蓮靈池裏妄開的一闕邪念。

少女似乎不堪其擾，朦胧睜開兩片眼，看着身上的人，無力地捉住他的清勁胳膊，聲音軟軟綿綿。

“季褚望……”

男人的鳳目投來，已諱莫如深，像是一汪不見底的深海。

“嗯？”

他輕磕嗓的單字音也如海上的一葉扁舟，蕩蕩悠悠，天地只屬它縱馳潇逸。

确定他的愉悅心情，她眉眼一彎，環抱住他的腰身，頭貼近他的心房。

“我喜歡你。”

少女的身子好像是塊泡呼呼的棉花糖，甜膩得讓季褚望的心腔也柔軟成一朵綿綿軟軟的雲。

他唇側牽出一絲無奈的笑，對着那企圖撒嬌蒙混的紅心蝦仁說：“晚了。”

“唔。”

一聲微吟宛宛搖漾在室內。

……

“喵。”

卧室外，客廳裏的那團小白物換了個新環境，很是不習慣，況且這個窩還留有其它喵的氣息。

它生氣地踢翻了喵窩，邁着四只小短腿，晃蕩到緊閉的卧室門前。

忽然聽到房內的一聲啊，它耷拉着的三角耳緊急直豎。

一只小梅花肉墊試探着伸出，正猶豫之際，又聽到兩聲哼哼，擡高的小梅花肉墊再也不猶豫了，就着門腳邊，狠狠撓了好幾下：“喵？喵！喵！”

“喜歡……我喜歡的……是你。”

聽到小主人喚了好幾聲它的名字，那只藍灰三角耳幾乎快要嵌進那門縫裏去，它撐起圓腦袋，這次赫然亮出兩爪扒拉着木門。

“你是……季褚……望。”

“嗤——”

門上留下了它義憤填膺，救主心切的忠貞證據。

愚公移山尚且花費數幾十個年頭，蠢喵穿門更不用說。

撓了半小時也不見門上起個小洞，它只好恹恹地收好發紅的爪子，伸出小舌頭心疼地舔了舔，才垂頭拖尾地打道回喵府。

沒走出兩步，那小白團看到客廳裏那被拆了的亂窩，又掉轉腦袋，一對光亮照人的藍眼瞪了眼那無情的黃木門。

哀怨地連喚了好幾聲喵嗚，它才蹦跶到沙發上去，縮成一個圓團，懶懶地半眯起眼，細長的白尾有一搭沒一搭地掃着沙發墊，開始醞釀瞌睡。

這夜冗長。

靜谧得話聲也要輕輕哼吟。

-

清晨，日光清漾彌漫，和和散散灑進窗。

床上的少女月眉輕蹙，嘤咛着拉高薄毯。

“九兒。”

男人的嗓聲入了耳畔，昨夜的旖旎緋色纏進她的夢裏，少女猛地睜開眼，含怨地瞪了他一眼。

“夫人不是說今天要幫寧宇表白？”

“都怪你……”

少女及時頓住，摸了摸自己的如玉鵝頸，清了清喉嚨，雙頰染上胭脂色：“我聲音都啞了。”

“夫人昨晚的聲音……”季褚望湊近，附在她圓滾滾的耳垂肉上，嗓聲沉沉，似乎還黏着昨夜迷情的香汗，“很好聽。”

這話散落，少女驟時連頸根也成了赤紅，她鑽進被子裏，連绺頭發絲也羞怯得不敢露在外面。

“夫人，夫人？”

季褚望好整以暇地單手撐着頭，輕輕掀開被子，裏面的少女揚起臉來，兩只杏仁眼各含着一痕春水，似乎是因為被窩太暖和，那春水如潮，一浪一浪地蕩着。

他看得瞳孔一緊，俯下身去，先是在她額心吻了吻，再一毫一寸地向下，直至觸到那被春潮潤濕的眼尾，他才啞着嗓子道： “夫人，我昨晚還算開竅嗎？”

想起昨晚那前奏可謂吹得稠疊連綿，要是真和他來，她可得好好養精蓄銳。

盛衿霧想到此，微微側開酡紅的臉，坐起身來，喘勻了氣息才說：“我該起床了，和阮神說好的要一起吃午飯。”

他撥開她臉上的柔發，雙目凝着她，目裏有細碎的笑意：“不否認，那代表還算認可。”

見眼前的少女只擺着個紅臉不說話，季褚望揉了揉她的發頂，長眉下的鳳眼氤氲出一片柔軟缱绻，好似雲影在碧波秋水裏蕩蕩悠悠：“好了，昨晚是我的錯，以後只要不再提楚意，這件事我全數尊重夫人的意願。”

聽到楚意兩字，盛衿霧忍住唇邊的笑，他昨晚氣惱折騰她，只是因為她夢呓喃了楚意兩個字。

這樣也好，讓他随時有點危機感，她就喜歡看他悶悶吃醋，看他在意她卻不露山水的僞從容模樣，就讓這個美麗的誤會繼續下去吧，誰叫他也有個到現在也不肯說的“撇豎捺”呢。

攏起及腰的瀑發，盛衿霧偷笑着下了床，回過頭來，卻對着身後的男人板着個小臉：“等會在家把玻璃擦幹淨。”

“好。”

她眉梢春風得意，步伐輕快，打開卧室門，一腳差點踩到門口蜷着的小白團。

“喜歡？”

她抱起那軟乎乎的白團，摩挲了好幾下，可懷裏的貓不像平日那樣沖她可愛喵喵，而是半垂着藍眼，紅紅的小舌頭自顧自地舔着小爪子。

盛衿霧不明所以，側眸問身旁的男人：“它怎麽了？”

季褚望瞥到門上的參差痕跡，唇角牽出一絲了然的笑：“夫人昨晚喚了它一夜。”

“……”

空氣靜滞的瞬間，懷中被塞進一貓，他抿起唇角的笑意，梭巡她突然俏紅的臉，細細問：“生氣了？臉這麽紅？”

“哪有。”

想到昨夜，盛衿霧絲毫不想被他扳回一局，雙手叉腰，倨傲起尖巧的下巴，又開始作起勢，答：“哼，我這不馬上要去當小紅娘了嗎？不準我提前适應角色，小臉臉紅......紅一下的？”

見她心緊得冒出了兩個疊詞，季褚望也不再打趣，順着話頭應承道：“好，夫人此刻紅光煥發，看來紅娘這事定會成。”

如檀如瀑的秀發在纖細如柳的蠻腰側擺了擺，少女撫着喜歡的小梅爪，欣悅接這話的好彩頭：“夫君就在家好好候着我吧，等我凱旋，即刻開慶功宴。”

季褚望的眸眼靜靜投落，少女面上的自信驕矜顯而易見。

欲言又止的眼波輾轉卻生生抖散，想到那夜的情景，他翕動薄唇，只說了一句話。

“好，夫君今日設宴，坐待吾家小紅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