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章

第 76 章

這道男聲嬉鬧入耳。

不似季褚望的清冷寡淡，更像溶了夏秋時節的炎暖卻含着輕微的蕭條。

有點陌生，但聲音的質底，卻早已從小到大，熟悉到她的骨血裏了。

盛衿霧愕然轉身。

牆角處，一位男人全身素黑，雙手環胸，長腿交疊，斜靠在牆上。

一雙标致桃花眼斜斜勾翹，盯着她炯炯逸熠。

杵在原地，呆滞了幾秒，她旋即奔過去，鞋跟卻帶翻木椅腳，啪的一聲倒在地，惹得季褚望懷裏的小白團吓得一哆嗦。

“哥哥！”

似是不可置信，她抱緊來人，仰起腦袋，脹紅了杏眼反複打量，再次确認，“真的是你嗎？哥哥。”

盛懷理目光悵慰，唇角的笑若有似無，出口的嗓聲也帶了黯然的嘶啞：“九九，是哥哥回來了。”

聽到這句肯定的回答，盛衿霧的心終是穩穩落地，幾串淚珠簌簌崩落，砸進說話人的衣領，很快暈出團團深色印漬：“我好想你……”

上千日的思念也讓盛懷理面色晦暗，他滾了滾喉嚨，盡量緩淡濃情似血的情緒：“哥哥也想你們。”

方才電視裏放送的新聞閃入腦海，盛衿霧擡起頭，眉眼颦蹙着，緊緊追問：“你這幾年是不是在洲國？”

“嗯，這幾年一直在那邊，如今案子破了，我也沒有什麽理由再待下去了。”

頓了頓，盛懷理刮了下少女的鼻尖，嗓聲溢滿寵溺：“畢竟我家九九要嫁人了，那麽重要的日子，我們娘家這邊必須得到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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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掉兩串淚，少女兩眼含淚，瞪視着面前戲笑她的男人，嗓間止不住抽噎了下：“哼，你知道就好！”

男人嘴唇稍彎，隐去眼底的情緒，故作輕松地拔高聲調：“哈哈！九九妹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像小時候那樣喜歡哭鼻子，來，哥哥把你眼淚擦擦。”

“誰喜歡我哭鼻子了……你別轉移話題，快給我說說，這幾年你是怎麽過的？”

......

窗外的圓玉漸漸升高，別開梧桐枝端，挂懸于良夜。

少女的哭聲漸漸被月光撫平，方方正正的房內一時只剩三人的言笑晏晏。

“聽說某人為了老公，追到了淮京。”

這調谑的聲音落頓在空氣中，盛衿霧杏眼輕顫，輕紅的眼眶倏地團出一地嬌潤的淚珠，徐徐浸濕那細彎的下睫，她慌亂更改措辭：“我們還沒領證呢，哥哥。”

“是嗎？”

盛懷理點了點下巴，唇角懸上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他夾了一片蓮房鳜魚片放在少女的碗裏：“又有一個某人說我再不回國，他可就不要我當伴郎了。”

少女飛快眨了眨眼，偏過頭，确認那正專心喂着喜歡的男人：“伴郎？褚望，你找的伴郎是哥哥？”

季褚望斂着眼，專注挑完魚刺，把鲫魚放進少女碗裏，又夾出底下的鳜魚片，用長筷拔出第一根刺，才緩緩道：“嗯。”

她小手歡快合上，啪的一聲，嗓音也氤氲着喜悅：“那正好，我找的伴娘是葉子！”

空氣突然靜默了瞬。

相對而坐的男人彼此對視，微妙的視線短暫觸碰了一秒便錯開。

盛懷理率先拿起湯勺，舀了小碗魚翅湯，不動聲色地說：“吃飯吧，飛機餐太難吃，餓了。”

“嗯！”

盛衿霧的心裏漲滿了喜悅，自然沒注意到男人們的小動作，夾起軟糯無刺的魚肉，蛾月眉彎翹着：“哥哥今晚去我那兒住吧？”

聽到這話，盛懷理唇角高翹起一側，努了努嘴，劍眉下的桃花眼水光流轉，話聲噙着促狹：“你不是住在他家嗎？”

她不以為意，接過自家哥哥的話：“我可是付房租的，正正經經的租客，今晚我的房間給你睡。”

盛懷理挑了挑劍眉，饒有興致地反問：“那你睡哪兒？”

盛衿霧端起碗接過身側人挑好刺的鳜魚片，自然而然地答：“還有客卧和沙發啊，我都可以，你說是吧？褚望。”

季褚望擡眼，鳳眸溫褐如月，看着桌對面的男人，他有禮道：“懷理，今晚我住玉關度，你和九兒去住那兒。”

對于此人擅自做的決定，盛衿霧聽得眉心一攏，紅唇微張，似輕詢也是怨嗔：“你不和我一起睡嗎……”

他放下筷，捏了捏她的手心，湊過她耳畔，道：“來日方長。”

盛衿霧小臉皺起，蛾月眉也随之緊了緊，握住他的手，她嘟囔着：“可是我想我們三個在一起。”

話音落地，她靈機一動，悅聲提議：

“要不這樣吧？雪安大道是不夜城，哥哥，等會我和褚望帶你逛逛，然後晚上我們再吃點夜宵，喝些小酒，一醉方休？這樣就不用讓來讓去了。”

盛懷理耐心聽完，不假思索擡高了左手。

“果然是我從小抱大的妹妹，一眼就看出我的心思。”

“啪！”

兩掌默契合擊，房間清響。

-

良夜清風，雪安大道。

盛衿霧左手牽着季褚望，右手挽着盛懷理，俨然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線，有不少路人紛紛舉起了手機。

“今天是什麽好日子？！”

“對啊，我剛和葉子小掌櫃合影，又遇見了勿忘我夫婦！”

葉子小掌櫃？

那不是範晔葉的賬號嗎？

來淮京，怎麽不告訴她一聲？

盛衿霧走到舉着手機拍攝的少年身邊，笑着問：“您好，剛剛聽您提到葉子小掌櫃，請問她在哪兒？”

“應該要過來了吧。”

少年指着身後，身後人群來來往往，捕捉不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剛就在那個路口。”

“好，謝謝！”

盛衿霧重新挽上盛懷理的胳膊，嬌糯着聲音：“哥哥，葉子在那邊，快，我們裝作偶遇。”

盛懷理撫了撫她的發頂，向左瞥了眼抱着白喵沉默的男人，湊在少女的耳邊說：“你再碰你老哥我一下，你家那位今晚怕是要把我連夜打包送回華市了。”

盛衿霧聞聲瞄了眼季褚望，只見他揣着喜歡，一對和緩的長眉微沉，底下的鳳眼凝視着前方。

薄唇稍抿，俊美的下颌線也在這喧鬧的夜色裏悄然繃得緊緊的，像一根架在弓上的箭弦。

喲，吃醋了。

她松開挽着盛懷理的手，挪了挪身子：“讓我抱抱喜歡吧？”

季褚望凝了她片刻，薄唇清嚅：“不用。”

“那讓我親親喜歡吧。”

不等他回答，盛衿霧俯身在喜歡的肚子上啄了啄。

下一秒，男人托着喜歡的那只清勁胳膊頓滞住，她杏眼瞪圓，眼裏故意捎着驚訝，說：

“呀，本來是想親親喜歡的小肚肚的，怎麽親到了你的胳膊？”

少女的拙劣表演明顯取悅了男人，他騰出右手，攥住她的手心：“夫人，下次要注意，別親及無辜。”

聽到他開口叫夫人，盛衿霧心下暗忖此人好哄，于是順藤摸瓜，就勢說道：“知道啦！走吧，我們去找葉子。”

三人繼續往雪安大道的東側行進。

不一會兒，便瞥見了那抹亮麗的齊肩黃發，以及她身旁的一位高大男人。

“葉子！好巧啊！”

盛衿霧拖着兩人上前，沖範晔葉擠眉弄眼：“不介紹介紹？”

栗黃的發絲拂過小巧的鼻梁，範晔葉不自然地挪開，咬了咬唇，才答：“這是我初中的班長，叫于拯。”

她對于拯挨着一一介紹對面的三人：“我侄女盛衿霧，這位是她家先生季褚望，他是……”

不等範晔葉說出他的名字，盛懷理徑自伸出了右手：“好久不見。”

于拯同盛懷理一樣，一頭短發利落幹淨，但五官卻比盛懷理斂收鋒芒。

特別是那對略長的柳葉眼幽黑有神，看起來像兩塊墨玉，沉穩至極。

他也伸出手與盛懷理握了握，又對季褚望點了點頭：“你好，于拯。”

等互相打完招呼，盛衿霧才看着範晔葉問：“這次來淮京玩幾天，葉子？”

“我随便逛逛，看能不能收齊素材，做個新鮮的視頻。”

“那明天我倆約，放心，我保證能給你找到有趣的素材。”

見範晔葉點頭，盛矜霧笑着沖她眨了眨眼，說：“那我們就不打擾了，走吧。”

僅走出幾步，身後傳來一道男聲：

“盛懷理，叫上你妹妹他們，我們一起吃個飯吧。”

盛懷理霎那頓住腳，緩緩轉身，不待盛衿霧回答，便替他們應聲：“好。”

-

五人就近來到一家名為順意的酒店，大廳顧客滿座，盛衿霧讓老板帶他們去一間能看夜景的包廂。

進了包廂內，她環顧四周，眺着窗外的火樹銀花，贊嘆道：“這地方還不錯，葉子，你快來看！那邊亮着燈的古建築就是淮博。”

“嗯。”

範晔葉應着，走到少女身邊，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很漂亮。”

盛衿霧回頭，沖剛坐下的盛懷理招了招手：“哥，你也來看看。”

後者起身走近。

然而窗邊只剩一個空位，那就是範晔葉的左手邊，他隔了一尺距離，應付着自家妹妹的雀躍：“看到了，的确很漂亮。”

“哎呀，你過來一點看。”

盛衿霧越過中間的葉子，拉了拉盛懷理。

被攥着的手不小心觸到葉子的胳膊，他半垂着眼皮，瞥了眼迅疾收攏胳膊的女人：“對不起。”

範晔葉的長睫一顫，終是擡起眼來，看着說話人，眼底掠過窗外的萬千浮華，她驟爾擠出個勉強的笑：“沒關系。”

“昨天去青北裏，你......不在。”

“嗯，昨天去北市拍視頻了。”

盛衿霧正大光明聽了一耳朵，故意不滿地嘟囔道：“哥哥一回國，最先找的人竟然不是我這個親妹妹，而是葉子。”

範晔葉面上晃過一絲慌神，促促出聲解釋：“九九，你哥他……”

“算啦！我大人有大量，不記哥哥過。”

盛衿霧忽然又沖範晔葉神秘一笑：“葉子，你和于班長在一起多久了？”

“嗯？”

她又偏過頭，天真無邪地問盛懷理：“其實哥也很想知道，對吧？我記得我很小的時候就聽過于拯這個名字了。”

盛懷理眉心蹙攏了下，凝着說話的少女，沉思了一瞬，越過中間的範晔葉，敲了敲少女的額頭：“小葉子姑姑的隐私，要你這小輩管。”

“小葉子姑姑這個稱呼，好久沒聽到了，真懷念吶，葉子，你說是吧？”

感嘆的話音落地，盛衿霧側過臉，卻瞧見範晔葉略微失神，一對含着游光的眼靜靜落到盛懷理下颌的粉白細痕。

轉過頭，又見季褚望獨自坐在那兒，她把窗外的盛景交給他們二人，自己坐過去：“咦，于班長呢？”

“接電話。”

點了點頭，趁四周無人看，盛衿霧飛快地啄了下說話人繃了一晚上的臉頰，并附上甜甜的呢喃：“夫君~”

眼前人出其不意的舉動惹得季褚望長眉舒緩，他把喜歡放到她的懷裏，旋即唇側動了動：“有事求我？”

“知我者，夫君也。”

她湊到他耳邊，說起悄悄話來：“等會我要把于拯灌醉，請夫君同意。”

“不同意。”

她就知道他沒那麽好說話，于是，又把問題抛給他：“那你幫我灌？”

季褚望抿了抿唇，輕褐的瞳珠目視着她眼裏滲出的狡黠，卻還是應了她的道：“好。”

她璨璨笑出了聲，舉高懷裏的喜歡，說：“別，你那酒量，留着和喜歡一決高下吧。”

“夫人似乎對為夫不善飲酒這事頗有不滿？”

盛衿霧揉着喜歡的後背，杏眼一擡，滿是流轉的潋滟波光：“哪敢呢，我家夫君啥啥都行的六邊形戰士，唯獨就酒量嘛，還需我多多指點。”

他睹着她的小手在喜歡的絨毛間來回摩挲，玉白柔嫩的手指若隐若現，勾得他眸色淡轉濃：“夫人的六維度是指？”

“相貌、品行、技能、家財、寵我……”

季褚望看着她，眼底隐隐透着星碎的谑光，他好心提醒：“還有個維度，夫人忘說了。”

盛衿霧閉上唇，不正面回答，只赤紅着臉支支吾吾道：“你知道的，就那個……”

“夫人好像對我……”

他不再匿藏眼底的光，把促狹也挂在了臉上，刻意頓了頓，把嗓聲壓低，才緩緩吐出後半句：“那方面，抱有很高的期待。”

盛衿霧咽了口唾沫，杏眼左顧右盼，硬是不敢落到說話人身上，只盯着他們交握着的手，小聲商量着：

“等哥哥回華市了，我就找你還願，好不好……”

季褚望拾起她的小手，低頭在她指尖印下一吻，嗓音裏沾染缱绻情意：

“我有一處山中別院，我們可以去那兒。”

這話入了耳，盛衿霧的頸根也噌噌紅了起來，輕輕嗯了一聲，嗫嚅的話語比懷裏的喜歡還要糯聲軟氣。

“那我......下周還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