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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宜靠坐在房車車尾部的床上，跟靠坐另一邊的車賢秀慢慢聊了很久。

她把先前路上簡單跟他提起過的其他人的安置又詳細說了說，他也說起了他在進入研究基地後發現和掌握的能力。

比如相宜已經見過的翅膀其實還伴有強烈的腐蝕性，所以他先前完全不敢讓她觸碰。

還有……

他能看到已經怪物化的人類，将自己封鎖進的欲望幻境。

他清晰的認識到，即使是已經完全怪物化失去了理智，曾經也是有感情的人類。

相宜無聲地嘆了口氣。

她并不清楚這樣的能力對如今這個世界有什麽樣的意味，但她清楚地知道在他身上覺醒的這樣的能力，只會讓他不自覺地站在已經被清晰劃分為兩個群體的陣營中間，在幾乎注定交戰的雙方之中，清醒又無奈地痛苦着。

與此同時，她當然注意到他有意避開了一些話題。

“研究基地，建了一套關于你的完整檔案，記錄所有的實驗過程和數據。”

車賢秀微微一頓。

“只是查看需要權限，我當時急着找到他們關你的地方，沒花時間嘗試破解。”

他暗暗松了一口氣。

他其實早就意識到了，相宜那段她極少提到的過往裏，必定曾充斥過同樣的殘忍和絕望。她也許早就不會懼怕，但他還是下意識地想避開讓她知曉甚至回憶的機會。

“……我好像不該這樣開啓話題……我其實想說……”相宜頓了頓，輕聲繼續道：“做不到那就不做，接受不了就不去接受，沒什麽了不得的。是人就會有極限，不要勉強自己。有句話怎麽說來着……與其內耗自己，不如對世界發瘋。嗯，我覺得不錯，你要學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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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頭朝她看過來。這時候的他還沒有想到她話裏更深的意思。

他只看到她在他看過來的時候，迎着他的目光微微笑起來：

“覺得疼了就說出來，覺得難過就哭出來。若世界不能溫柔待你，你就更不應該為難自己了。”

他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來。

而後便見她往前挪了挪，傾身靠近，伸出雙手，分開兩邊掐住了他的臉頰，往外一扯—

—

“雖然我是覺得，你還是笑起來好看。”

……

相宜又歇了大半天，兩人就沒有再停留在原地隐藏修整，決定上路遠離。

已經過了一天一夜，按照相宜先前在研究基地探聽到的一點消息推測，基地那邊的軍隊和安保力量應該已經全部撤走，至少對他們兩個而言，應該算是安全了很多。但畢竟是曾大量屯兵關押大量實驗怪物的核心地帶，秩序混亂之後并不是适合久留的地方。

但這個計劃也并沒有能夠實現。

車賢秀不會開車，相宜在來這裏的路上高強度實操了幾輛車後，也不過是勉強能開起來的程度。于是房車在路上一颠一晃得讓人有些心驚的時候，他們被突然出現在視線裏的人打斷了計劃。

房車沒走多遠，不遠處還能聽到怪物的嘶吼，他們的視線中就出現了一個搖搖晃晃的人影。

還是個熟悉的人。

徐伊景。

上一次他們見她，還是在公寓，衆人分別之前。而現在再次遇見，遠遠瞧見的她卻與當時相差很大。

她身上還帶着濕意，頭發有些淩亂，臉上的細小傷口泛着慘白應是泡過水的模樣。上半身只一件背心，而外套——

裹在正被她抱在懷裏的一個小小的人的身上。

越是靠近，越是看清。

她的眼睛裏空茫一片，在他們兩個下車靠近的時候有些木然地看過來，半晌沒有反應。而她懷抱的動作有些僵硬，像是保護，卻也像是在抗拒。

湊到她身邊，兩人都清楚地從裹得并不算多嚴實的外套縫隙裏，看清了裏面的孩子的模樣。

那并不是一個正常孩子的模樣，除了五官附近，渾身都像是生着一層烏黑色的外殼。

“伊景姐……”

車賢秀的聲音好像讓她終于回神了一些，她的眼睛漸漸聚焦，嘴唇動了一動，卻還沒等發出聲音就閉上眼睛癱軟下去。

車賢秀反應伸手托住徐伊景的背，相宜雖也伸了手但力氣還未恢複沒能拉住，只扯住了徐伊景一只手，但她反應很快地把因為徐伊景松手往下滑的輕了不少的孩子抱住了。

兩人都沒什麽事，相宜也就松了一口氣幹脆摸上徐伊景冰涼的手腕。

片刻之後，她挑着眉頭有些驚訝地看她懷裏的孩子。

這不尋常的孩子正從裹着的衣服裏鑽出一個小腦袋，有些好奇又好像有些怯怯地看着她。

她一時間怔住了。

“相宜？”

“……先回去再說。”

回到房車，讓徐伊景躺下蓋上了被子，相宜先抱着孩子去狹窄的洗手間清洗了一番。等她抱着已經清楚是個小姑娘的孩子出來的時候，車賢秀已經找好了幹淨衣服。雖然本來是給他的衣服對孩子來說也只能用裹得。

小丫頭不太怕生，接了車賢秀遞給她的蘋果下意識地去啃。

相宜給她洗澡的時候就發現她身上的“黑殼”似乎可以剝掉，但她并沒有動手，決定還是讓它們随着時間脫落。

車賢秀有意放輕了聲音：“相宜，這個孩子……還有伊景姐，怎麽樣了？”

相宜看了一眼床上被他們蓋了被子的還昏迷着的徐伊景：“她剛分娩過。”

“什——”車賢秀一驚差點兒站起來，而後就猛地看向相宜懷裏正在啃蘋果的小丫頭，睜大了眼睛看向相宜。

“嗯……我也是這麽猜測的，應該不會有錯。”

他把差點兒沖口而出的疑問咽了回去。

就算他再沒有相關常識也不可能不清楚，剛出生的孩子不會長得這麽大，連牙齒都是完全長出的，不然他也不可能直接給她遞水果。在此之前他們根本不知道徐伊景懷孕的事，她的身形也看不出懷孕的模樣。

但……這個孩子很明顯不是尋常人類孩子的模樣，也許……這就是前面這一切不合理的解釋。

他也好像在這一刻緩緩明白過來了，明白徐伊景那帶着抗拒和茫然的表現的原因。

思緒正混亂間，懷裏被塞了一個孩子。

相宜把小丫頭遞到下意識接過去的車賢秀懷裏，卻見原本開心地啃着蘋果的孩子放開蘋果轉過頭看她，懵懂的眼睛裏好像還透着一點兒不舍。

她看着小丫頭，無聲地嘆了一口氣，一邊伸出手摸了摸她還結着硬殼的腦袋，一邊勾起嘴角對她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

“帶着她出去玩會兒？我得找一身幹淨衣服給她換上。”

車賢秀點點頭，有些生硬地抱着裹着他的襯衫的孩子快步走出了房車，小丫頭雖不時回頭看她，卻也乖乖地沒有哭鬧沒有反抗。

天色暗下來時，徐伊景蘇醒過來。

第一眼瞧見的就是陌生的車頂，周身溫暖幹燥，是久違的舒适和平靜。

房車外不遠處傳來熟悉的人聲，很近的距離內飄來食物的香氣。

“你醒了。”

徐伊景順着聲音看過去，瞧見一個熟悉的人。

看到相宜的下一瞬，昏迷之前的記憶回籠，她終于想起在自己的恍惚之中，看到了出現在她面前的兩個熟人。

當然她也同時想起了……

她猛地坐起身來，看着相宜，動了動嘴巴，雖顯得有些焦急，卻好像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相宜端着一碗冒着熱氣的蔬菜粥坐過來一邊遞給她一邊道：

“孩子在外面跟車賢秀一起玩，她已經先吃過了，一切都好。”

“……她……”

“我給她洗了澡，仔細看了看，只要再過段時間，她的外表就能應該跟普通孩子沒什麽差別了。”

“……”

“內在還是什麽都不懂的白紙，要慢慢教。”

徐伊景低下頭，她手裏端着相宜遞過來的粥，卻沒有要吃的意思，端着粥的手慢慢收緊，蒼白的手背似乎連青筋都迸了出來。

“要去找大家麽？”相宜突然出聲問：“善英阿姨會很喜歡小丫頭的，她一直很擔心你。我先前沒怎麽關心，直到昨天遇到你才知道她那麽擔心的原因。”

“大家都……”

“都很好，至少我離開的時候都很好。”相宜平靜地道：“我只是想……也許對你們母女兩個來說，平靜安全又有人陪伴的日子會更好過一些，不管對你還是對孩子。”

“……孩子……我的……女兒……她……我……”

“我知道，我們都知道。你是在擔心，她會……傷害別人麽？”

徐伊景沉默了下來。

“嗯，那先教會她些道理之後再考慮也可以。”相宜只是提出建議她自己倒沒有很強的意願傾向：“善惡觀道德觀，簡單建立到可以約束行為後再考慮，也能讓你更放心。”

“……”

“你如果想離開，我不會阻攔你，我想車賢秀也不會。”

徐伊景擡頭看她：“……你不會……覺得我……”

相宜沒讓她說完：“沒有經歷過你的煎熬痛苦，是沒有資格高高在上評判指責的。只要是你自己深思熟慮後的決定，我尊重你的選擇。嗯，我想他也會。”

“……謝謝。我……再……想想……”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