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二十二
二十二
張明,文臧,李景三人最早随黃晃支持公冶瑜。如今只剩張明。
雲灦便帶柳引弓去張明府中看看。
宮中傳來消息,昨日張明稱病辭官。公冶瑜不允,令其在家中休養。張明閉門謝客,柳引弓的人查到昨夜張明府上傳出異動,今日清晨便派出人去鬼市,想要雇傭二十身強體壯的打手。
雲灦道:“柳大人,那麽多官員在長威镖局招攬打手,你猜張明為何選擇去鬼市?”
鐵長威應在暗中與公冶瑜有聯系。
避開鐵長威去鬼市,可見張明對公冶瑜毫無信任。
“柳将軍如何想?”雲灦試探道。
柳引弓沉默片刻才道公冶瑜做七皇子時便喜去城外烨京城外游玩,鬼市也在烨京城外,那裏也是許多江湖人士的聚集地,藏匿在鬼市的不少江湖人身上都有命案,江湖人分作無數個派別,彼此常有争端。張明去鬼市便不能說是與皇帝離心。
雲灦眯眼,這番話其意極深。不動聲色,只道:“聽來柳大人對鬼市很熟。”
“臣雖在南方軍中、駐守海防,但年幼時在京城長大。家道落,爹娘掙紮不得,顧及臉面不肯送我去百姓家孩子讀的私塾,也花不了大錢請不了好的夫子進家宅,便由爹爹教我,爹爹爬不上高位,酗酒,鬼市便也成了有趣的地方。”
“你在那時遇見了陛下?”
柳引弓沉默。
“娘娘,到了。”
他以将軍身份敲開張府大門,道皇後親自看望朝廷命官。
皇後親自來探望,張家女眷趕走外男盡數前來相迎,她們中許多人神色凄惶,被心事沉沉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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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身份尊貴,怎能——”張老夫人欲言又止。
雲灦擡手制住,笑言她是西漠的将軍,自小抛頭露面征戰沙場,從不在乎這些繁文缛節。“本宮代陛下前來,是為查清此事。”
“叩謝陛下。”
張老夫人身後有人道:“不派官員,居然派女子。”
雲灦笑道:“放心,本宮的确有這個本事。張大人在何處?”
張明躺在卧室睡床,一臉頹喪,确沒分毫精神。夏日天氣炎熱,他裹了皮毛,蓋了兩床厚被,臉上的汗涔涔而下,後背升騰起股股白煙。
“老臣謝陛下娘娘恩典!咳咳,老臣體弱,怕不久于人世,還望娘娘幫老臣說幾句話,允老臣辭官歸田。”
“張大人好生養病,此事本宮自會令人好生調查。聽聞你與李景、文臧是舊友,對他二人之死可有看法?”
“天命所致,天命所致。都是命,怨不得人。”
雲灦眉梢一挑:“可上天不會派出殺手。”
“此事、此事、”張明捂住肚子在床上不斷掙紮哭喊,連聲道身體虛弱,着實答不出,還望雲灦美言幾句,助他早日辭官歸隐。
“朝中需要你。”不輕不重說了幾句,雲灦即刻離開。
“病是裝的。他說話時肚子‘咕嚕’了一聲,事發後餓了四五頓,自有病态。被褥有些濕潤,前額大汗淋漓,身後起白煙——藏了冰塊。”出門後她對柳引弓道。
娘娘眼力極好,臣敬佩。”
“柳大人眼力不遑多讓,柳大人有何發現?”
“張大人脖子上有勒痕。上回來張府時将他家院中有一對種着鳳尾竹的白色瓷盆,今日只見一個。另一處泥地上有曾擱放過盆的印記。有人闖入他家,動過手。”
“我來得急,女眷來不及梳妝打扮,她們面上有巴掌印,脖子上也有勒痕。”
昨夜張明府中鬧騰,今日清晨便去鬼市招攬打手。昨夜有人對張家下了手。起威懾作用,不許他多言。
白羽曾問雲灦為何不派出人繼續恐吓張明,再派人相救,令其感動再站隊自己這方。
朝中的老狐貍,這點兒手段根本蒙騙不過。
李景,文臧家破人亡,就他碰巧被人救了?
救他之人,極可能是殺他之人。
張明不會想不明白。
還有那句“天命”。
上天之令,是天命。
皇帝之令,難道不是天命?
君臣間已有了間隙。
萬事俱備,雲灦先帶葉詩寧回宮。
公冶瑜已在等待,他對雲灦點了點頭,小心翼翼扶葉詩寧下馬。見葉詩寧并不抗拒,有欣喜色。
葉詩寧回望宮門,淚在眼中打着旋兒,她微微仰頭收斂淚色,再看公冶瑜時面上已有了笑意,不甘無奈中帶着一絲認命的悲怆,像一只被逼入絕境無路可走的小鹿,生機勃勃,楚楚可憐讨要獵人的恩惠。
她是柔弱的,可看似柔弱之物很多時候更為堅韌。
雲灦将調查的結果盡數告訴公冶瑜。“文臧全家被殺,兇手不是殺李景家那人。此人狂妄到暗殺朝廷命官,心狠手辣,一刀斃命,必須嚴查。在京城的将領無人使用類似兵器。應是有心隐藏。”
“皇後為何懷疑是将領?為何不是江湖人?”
官員被殺,皇帝不懷疑是朝臣相互有芥蒂,反而将懷疑引去江湖?
雲灦順勢禍水東引道:“陛下,最近的京城有個镖局勢頭極盛,不少富貴人家、甚至朝中官員都在那處訓練侍衛。臣妾去試了試,一幫廢物。那樣的江湖人士有什麽暗殺朝廷命官的本事?可此種廢物在京城混得風生水起,定有後臺。”
她又說起張明去鬼市招攬殺手之事。
“張大人避開那镖局,難道不是看穿了镖局全是些廢物!”
“一國之母,去镖局找人比試未免可笑。”
公冶瑜又轉移了話題。
雲灦不動聲色,繼續說鐵長威。“區區一個镖局的頭領,不尊敬朝廷命官!那後臺——”她貼近公冶瑜,笑道:“陛下,能給他這般底氣的至少是個一品大員。這難道不是個好機會,順藤摸瓜?可幫陛下剪除那些不聽話的?”
公冶瑜笑言先查殺李景、文臧的犯人。他拉過雲灦的手寫了一個字。
晴天霹靂。
雲灦面色蒼白如紙。
笑得輕松,公冶瑜看雲灦驚慌失措的模樣洋洋自得,道:“朕還是頭一次見皇後如此慌張。”
“陛下……你……你瘋了吧!?”
他卻道自己深思熟慮,說話間眸光漸漸冷了,沉聲道:“廢物,礙眼之物,皆要除去。說來今日見她氣色好了許多,她終于想通了。抱着朕哭得厲害。”
轉移話題。
長威镖局的後臺就是他!
公冶瑜緩緩訴說,他說葉詩寧過去從未哭過,即便在那夜他為恐吓她将她拖去萬軍之前時,她害怕,卻也未曾流下一滴眼淚。
“你是如何做到的?”
“本宮不過讓她回家看看,又若讓她坐在酒樓上看烨京罷了。臣妾不過告訴她——除了皇帝的懷中,你去不了任何地方,這天下,再無你容身之處。臣妾幫了陛下這麽多,陛下,你總該獎勵臣妾。”
她要自由出入皇宮的權力。
她是天上的鷹,再用黃金打制的鳥籠,也只是鳥籠。
公冶瑜應允。
從今日起,她這個皇後不但可參政,還可自由出入皇宮。
乍一聽是天子信任。
細品,若哪日皇帝要廢掉她這個皇後,只需說她——
時常出宮,定是去見情郎。
皇後參政,定有心于權力。
屆時便是她的死期。
日後事,日後再說。
雲灦乘勝追擊道:“朝中接連失去兩位大員,總要有人替上。”
“詩寧說她有個九族內的兄長,讓朕立那人為刑部尚書。朕覺極好。”
雲灦大驚:“陛下就算寵,也要有點兒分寸!”
“皇後娘娘這般說不過因為朕未曾選你看中的人。”見雲灦面色微青,公冶瑜輕拍她肩膀,道:“朕與宰相各有所推之人,皇後難道沒有?你的心思,朕看得透徹。”手上用力,“還望皇後,不要再犯。”
君主之權,豈容他人觊觎。
他說起荷花小築事發那日。
他一早聽伍仟行說過有荷花小築有外人。本以為會抓個餘黨,卻不想逮着了皇後——即便蒙面,但雲灦那雙眼睛他一眼就認得出。始終不肯歸順的叛臣的女兒與成日裝模作樣的皇後夜間相會?難道在密謀如何刺殺他不成?
“朕,自然是信任詩寧的。可娘娘,小心些。不該碰的,別碰。”
雲灦沉色,冷道知了,甩開公冶瑜之手,冷着臉回宮。
小冬也歸來。
她今日扮做售賣針線的婦人與雲灦一道進長威镖局的是西漠的人。“她說看見了那個孩子。可小嬰兒看來長得差不多,說不清像不像鐵長威。”
“家中布置如何?”
“有錢!豪氣!若是黃小魚看見,怕不是想一輩子住在那裏。”
“辛苦。此事黃晃可知了?”
“娘娘放心。我小冬最擅長何事?胡說八道,胡言亂語,張口便來,添油加醋——此事應已傳遍了宰相府。”
翌日,雲灦一早藏在京城中的與西漠有牽扯的官員皆被公冶瑜用各種理由趕出烨京——包括她準備安排坐上兵部尚書之位的那人。
“皇帝怎會知道這三位大人與西漠有牽連!我們中有叛徒!?”小冬驚訝道。
雲灦不動聲色。
公冶瑜在朝上任了新任兵部尚書,武将出生的馮志。
此人在葉詩寧九族之內。
雲灦請葉詩寧幫忙便是為此事。
若雲灦自己的人被公冶瑜發現,葉詩寧便在她九族內尋一個有心報仇、有些本事且知根知底的占據位置。
算來,也不算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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