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二十三
二十三
小冬敦促雲灦細查離宮這兩日的事。“娘娘,我們藏得那麽隐晦,皇帝怎會知曉,一定有叛徒!”她又一次道。
雲灦漫不經心點頭,道切莫打草驚蛇。
“別。娘娘,你進宮後打過多少草了?打疼了多少條蛇的腦袋瓜了?如今卻怕被蛇咬?您是那樣的人嗎?你最愛的不就是打草驚蛇嗎?”
閉目,不聽。
雲灦喚來留守宮中的小秋與白絹問這兩日的情況。
雲灦不在時張嬷嬷一如以往,每日抄經,念經。
恒公公卻是逍遙。小秋之前收買了幾個小宮女留心恒公公的動靜。雲灦前腳出宮,她們便跑來告訴小秋恒公公住處傳來種種靡靡之音。宮中皆知燕喜是恒公公的對食,可燕喜卻坐在房門口翻着花繩,歡歡喜喜哼着歌兒。
“屬下去看了,房中是男人。”
雲灦皺眉:“你是說、才入宮的小太監?”
“應是,小宮女說是個穿着太監衣裳的人。但,是個男的。”小秋堅定道,面頰微紅,說恒公公說了句:讓老奴嘗嘗你身上的寶貝。
雲灦手指在桌子上用力一敲。
克制怒氣。
宮中除了值守的禁軍将領、禦前侍衛外便只有皇帝一個男人。
公冶瑜身邊禦前侍衛的職責由禁軍的秦陽、伍仟行,守京畿的将領柳引弓代勞。為将軍權掌控于自己手心,也不讓這三人一家獨大。
而禁軍及其将領能呆的地方只有幾處。即便是在深夜抓她這個“刺客”,禁軍也只有柳引弓去了黃小魚宮中——兩人早年相識,皇帝更全然不将黃小魚放在心上。其他嫔妃的宮殿,禁軍哪裏敢輕易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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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公公卻在宮裏藏男人。
這可不是死了便能了結的重罪。
小秋眉宇一揚:“小姐,動手?”
雲灦搖頭。
“好東西,要用在刀刃上。”
又問白絹。
“這兩日宮中無事發生,娘娘切莫擔憂。不,陛下來過一次,她去了娘娘書房取下架上之物一件一件細看,屬下無法阻攔。陛下問西漠的狀況。屬下道我不過是小姐的侍從,對軍中之事一無所知。屬下以為,他心中對娘娘尚有懷疑。”
“本宮欲擡上高位的三個西漠官員皆被皇帝弄出京城,你如何想?”
“老爺是西漠大将軍,雖守邊關,極難來京畿,但……娘娘下回還是小心謹慎為好。”她微微垂首,鬓發間的珍珠簪子尤為醒目。
雲灦無奈。
她想去見葉詩寧,卻得知公冶瑜先去一步。
她心中有亂,也有氣,便提劍拉着白羽練了幾招。
“小姐,你今日的劍好亂。”
雲灦沉默不言,入睡變得困難,長夜漫漫,她眼前是葉詩寧的睡顏。
次日照樣接受宮妃請安。
黃貴妃的氣勢比初入宮時低了許多。
寧妃稱病不來。
連素來精神抖擻的黃小魚也垂頭喪氣起來,待衆人離去拽着雲灦的袖子巴巴問何事才能出宮。
“你是想出去玩兒還是想見柳引弓?”
“都想。娘娘,你教我認字吧。此番出宮小魚認得好多字,柳大人,街上的掌櫃們都在誇小魚,小魚懂了。以後小魚不收您的錢了。”黃小魚見只有白絹在,小聲道送一份大禮謝雲灦。
柳引弓與公冶瑜初見是在鬼市。
初見時柳引弓九歲,公冶瑜十一歲。一個沒落世家之子,一個皇帝不喜的小皇子,柳引弓是去玩兒,公冶瑜卻是被宮中太監特意丢去了那處,是先帝皇後的意思。“那日,太子丢了。”
雲灦眉梢一挑。
“老皇後找了太子一夜尋不到,憂心先帝問罪,便将陛下丢去了鬼市。先帝忙着處罰陛下,無心顧及太子。”
“那,太子呢?”
黃小魚攤手:“柳大人沒說。”
雲灦笑問黃小魚怎就想到打聽此事,柳引弓也願說?
“小魚把他灌醉了呢。娘娘自己說的呢,只有皇帝換了,我們這些嫔妃才可能出宮。”黃小魚聲音很細,眉眼卻格外堅定。
“你……與柳引弓之事,只說了一半實話吧?”
“嗯。小魚跟着他的隊伍走啊,走啊,他見我可憐,讓我幫着軍中的老媽媽做飯洗菜,說到了下一個縣城給小魚找個住處。他送我衣服,教我寫‘黃小魚’和‘柳引弓’六個字,我學不會,他說沒事,反正還有時間……我,不甘心。”
雲灦笑了。
挺好。
“小姐,你猜太子去了何處?”
雲灦揉了揉頭,她猜想太子那日去的,與公冶瑜政變那日去的應是同一個地方。政變時太子不在宮中,難道在府中聽得政變的消息卻連面都不敢露?
只有一種可能,那個地方不可說,若是說了——太子之位也保不住!
“難道太子還去秦樓楚館?”
“應比這個還要惡劣,動得了太子的位置。此事,除了先皇後,知道的寥寥無幾,公冶瑜是其中之一。”雲灦睜眼,由此來看,民間喧嚣的“太子”不定是真的。
心緒煩亂時便去了明月宮。
葉詩寧依舊一身素白,撫摸着皇帝送來的夫伏羲琴。
“我說我要戴孝三年,這三年不侍寝,他準了。我要他安排馮志為官,他也準了。我又讓他再換一個替代文臧之位,他也準了。在旁人看來,倒是天恩浩蕩,也是妖妃禍國。”語罷,冷冷一聲笑。
皇帝口口聲聲說李景、文臧、張明都有扶立之功,是重臣,他絕不會剪斷自己的羽翼?可笑。
公冶瑜一個不受寵的皇子能坐上這個位置,即便為情所困也不會做任何不利于自己的事——否則,他不會殺葉青,滅三族。
文臧、張明、李景皆是宰相黃晃的人。
用刑律處置了李景,被人滅門的文臧死因存疑,卻着實震懾了張明,令其迫不及待辭官歸隐。黃晃的人被一點點剪除。
公冶瑜不會放宰相一家獨大,也不會任用西漠之人。
馮志看似是葉詩寧選的,實則還是公冶瑜的意思。
“這罪卻安在妹妹身上。我葉詩寧渾渾噩噩成了妖妃,禍亂君主,插手朝政。此事若傳出,那些文人墨客道:皇帝對葉氏女子一片真情,葉氏女子卻引誘君主沉淪,禍亂朝廷——好一出大戲!看似對我一片真情卻引着朝廷衆人将一切怪罪到我身上,妹妹倒也佩服他的謀略。”
雲灦道:“詩寧很聰明。”
“姐姐将培養親信之事拜托詩寧,皇帝便順勢在詩寧身上做了局,用一出‘禍亂君主’堵住朝堂衆人之口。馮志雖在我九族內,但……姐姐,你下一步如何做?”
雲灦一笑:“這琴不錯。雖是那人送的,可詩寧,你可願彈一首曲子給我聽?”
“姐姐想聽什麽?”
“破陣。”
“破陣……看來姐姐,有辦法了。”
雲灦說起那老手上戴着金镯的老婦人。
小冬,阿夏已将她徹底控制。那老婦人是先皇後身邊的嬷嬷,公冶瑜年幼時扯過他的耳朵。政變那日老嬷嬷趁亂逃了出去,本欲逃走,卻舍不得京城的繁華,一來二去落到雲灦手上。
另一個契機——太子。
雲灦懷疑太子還活着。
葉詩寧輕撫,琴音起。
雲灦摸出羌笛回應。笛聲嘹亮,穿入雲霄古琴聲低吟一高一低,一俗一雅,一個是蒼茫的天空與大地,一個是小橋流水,綠樹翠林。
回宮順路去黃貴妃那處,送了一個草蚱蜢。
黃悅在畫牡丹圖,筆鋒比之前還要淩厲,鋒芒收斂不得。“皇後娘娘的草蚱蜢還要送到何時?”
“禮輕情意重,禮輕情意重。”雲灦見黃悅将草蚱蜢收入盒中,心中了然。
“昨夜爹爹的人來了。”黃悅道。
黃晃是宰相,宮中多的是與他相識的太監、嬷嬷,托人帶話,不難。無他事,不過操心黃悅的肚子。那帶話的嬷嬷說,黃晃對她分外失望,受寵多日,毫無動靜。
“從你初受寵至今也不過一月餘。宰相大人未免太急。”
“太急?”黃悅冷道兵部尚書一職皇帝選的不是黃晃看中的人,選了個寧妃的九族。“九族?呵,誰知是不是亂黨欲孽。陛下為讨寧妃歡心用盡手段卻連床都上不去!果真是紅顏禍水,妖妃誤國!”
“貴妃娘娘真信?”
黃悅冷着臉看着筆下的牡丹圖,一把撕碎。
夜深時,雲灦收到了黃悅的回禮。
一張畫,畫上只有一只小蚱蜢,卻很是靈動。
翌日,張明再度辭官。
公冶瑜只讓他養兵,他再度拒絕黃晃的舉薦,将文臧之位給了趙江。衆臣皆道,将位置給趙江又是那妖妃的意思。
“陛下,你為何如此?!”雲灦怒道。
一次便罷了,幾次三番。“陛下難道不怕朝臣多言?!”
“皇後管得太寬。”
雲灦一把抓住公冶瑜的衣襟,目光兇橫,言辭陰冷。“陛下,臣妾說得清楚明白,臣妾——才是皇後!你盡數安排她的人,臣妾如何相信陛下?”
“皇後,朕允許你幫着批閱奏章已是寬大,已是看中。你切莫幹政。你應知曉朕心中只有詩寧一人。皇後之位始終是你的,皇後與其與詩寧争寵,不如好生想想,‘朕需要誰死’。”
拂袖而去。
雲灦伫立,許久,揉揉頭。
一聲輕笑。
公冶瑜當時在她手心寫了個“文”字。
文。
文才人。
公冶瑜想借李景之事徹底摧毀他母妃文才人的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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