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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這是剝皮魚。”顧筱道。其實啊，她也不知道這是什麽魚，還是剛才老板娘說的。

剝皮魚……溫勵記着這名字了。

母子倆吃好飯，回家拿了換洗的衣服，就去澡堂了。從快餐店到家裏，再從家裏到澡堂，約莫三四十分鐘，剛好拿來消食。

眼下大約六點了，天雖然還沒黑，但是澡堂牌子上的跳燈已經亮了，一閃一閃，格外耀眼。

顧筱牽着溫勵進了澡堂，澡堂是一個大廳，裏面有左邊右邊兩道門，寫着男澡堂、女澡堂。而大廳的一面牆上有一面很大的鏡子，旁邊還有一個吹風機。

“你好，我要洗澡。”顧筱來到前臺的一個姑娘面前。

服務員問：“要公共澡堂還是單人澡堂？”

顧筱道：“我兒子才五歲，可以去女澡堂那邊的單人澡堂嗎？”

服務員道：“可以的，洗澡不能超過半個小時，不分大人小孩，每人一塊錢。”說着，又拿出兩個牌子在登記表上寄下時間，“超過半個小時又要付一塊錢了。”然後把牌子給顧筱。“押金五塊，拿牌子來退。”

顧筱接了牌子，拿出五塊錢押金，又問：“這邊的吹風機可以用嗎？”

“可以的。”服務員道，“五毛錢可以吹二十分鐘，你要用嗎？用的話我登記一下。”

顧筱道：“要的。”

在前臺登記好，顧筱帶着溫勵進入了女澡堂。進去之後，是好幾條走廊，每條走廊有好幾個單人間，顧筱按照牌子上的號碼找到了她和溫勵的澡堂，她推開門進去一看，發現裏面還挺寬闊的，牆壁靠門口的地方還有一個木板做的格子，可以拿來放幹淨的衣服。此外，裏面還有一條板凳。

顧筱問：“勵寶，你會洗澡嗎？不會洗的話媽媽先給你洗，洗好你坐在這裏等我媽媽。”

溫勵是會自己洗澡的，昨天就是自己洗的，但是當媽媽這樣問的時候，他卻轉了個口道：“我……我洗不幹淨。”

顧筱哪裏知道小孩兒的心思，她聽聞，淺淺一笑：“那我給你洗。”在顧筱的眼裏，除了叫她洗衣做飯會讓她不開心。而給乖巧的小崽崽洗澡是一件開心的事情。

顧筱把幹淨的衣服放好，然後擰開水龍頭調整水溫，一邊道：“下次來洗澡的時候，你要記住先擰開水龍頭，把熱水放出來，這樣這裏就會熱了，你脫了衣服就不會覺得冷了。”

“我記住了。”溫勵看着她溫柔的說話，看着她柔美的臉，他的雙眼仿佛在發光。媽媽給他洗澡了，真好。等爸爸回來，他要告訴爸爸。想到爸爸，溫勵又有些失落，如果媽媽能喜歡爸爸就好了。

此刻的溫國輝也在想兒子。

他離家三個多月了，第一次離家那麽久，很想念兒子。半個月前，他給兒子寄了一些吃的過去，當中還帶着一封信，信是給顧筱的，裏面還有一張存折，他告訴顧筱他存了兩百塊錢給她，以後他也會每個季度往這張存折裏存錢。溫國輝知道顧筱不喜歡兒子，所以才用這種方法，他是希望顧筱看在錢的份上，能對兒子好一些。

因着前幾年溫勵都是溫國輝自己帶的，溫國輝只知道妻子不喜歡兒子，也沒見妻子打兒子欺負兒子，所以他壓根兒不知道，他走了三個月，他兒子小小年紀做了三個月的飯，撿了三個月的柴，洗了三個月的衣服。

溫國輝從食堂裏吃好晚飯，他穿着一件灰色的短袖上衣、一條黑色的長褲，還有溫母給他做的布鞋。溫國輝剛被帶來工地是做民工的，做的是挑水泥、挑磚頭這種體力活。來工地半個月，他對工地有了大概的了解。

像他這樣的民工并不是跟着包工頭的，而是跟着小包工頭的。

工程承包商把工程承包給包工頭，包工頭再把工程裏的水泥、電、磨具等工種分開，轉包給小包工頭，然後小包工頭再自己找團隊。但是，不同的工種收入也是不同的，像水泥工是做苦力的，每個月有200.而磨具工比水泥工輕松些，每個月又低了些。當中最高的是電工，不辛苦，但因為是技術工，所以每個月有250，尤其是這個小包工頭很會做人，還承諾每年年底會給500的獎金。這年頭真正有技術的電工不好請，這種人都會在廠裏等地方擔任技術工，所以小包工頭為了留住人格外用心。

溫國輝中專畢業，學的是機電，又在廠裏做過幾年技術，對機電類的自然是得心應手的。所以打聽到這個之後，他就去試水轉行做電工了。沒有想到一試水就成功了。水泥工小包工頭放人爽快，因為水泥工很好找的。而電工小包工頭對他更是歡迎，因為溫國輝學歷高，不僅技術好，甚至圖紙也看得懂。

所以，顧筱不知道，溫國輝的工資早就不是200一個月了，只是溫國輝也不想把這件事告訴顧筱。雖然夫妻間不應該在這種事情上保密，可溫國輝知道顧筱的德性，他也想存點錢，為兒子的以後考慮。

溫國輝算着顧筱收到包裹和信應該有十來天了，他在信裏有寫道，如果顧筱收到包裹了，給他打個電話裏。電話是工地門口小賣部的電話，溫國輝和小賣部的老板娘打過招呼，如果他家裏打來了電話，跟他說一聲，所以從包裹寄出之後，他也是每天晚飯後都會去小賣部走一趟。

小賣部的門口有個空闊的小場地，每天晚飯後，老板娘會在小場地裏放電視，很多工地裏的人都會在那個時候去小賣部看電視，看電視的時候會買些瓜子嗑。到了夏天，大家看電視的時候會買冰棍，別看人家買的冰棍是最便宜的，五分一毛的，但是薄利多銷，生意非常的好。

溫國輝來到小賣部門口，還沒等他開口，還在吃飯的老板娘看到了他就開口道：“小溫啊，今天你家裏也沒有來電話。”

溫國輝笑了笑道：“謝謝老板娘，我今天要給家裏打個電話。”溫國輝相貌很端正，不是美男子類型的，但是長着一雙劍眉，鼻子又挺，非常的剛毅英俊。不過他不笑的時候，看上去有些冷峻。他的性格和家庭有關系，從小爸爸斷了腿，媽媽和哥哥供他讀書，哥哥更是放棄了自己的學業。也因此，養成了他早熟和有些冷硬的性格。

白嶼村是有電話的，電話安裝在村委大樓一樓的一間屋子裏，有個姓任的老頭看着，從早上八點到晚上十來點，任老頭吃住都是在那裏，所以不管來電還是去那邊打電話都很方便。

也因為是在村委大樓一樓，所以電話亭門口每天有不少人，大家都坐在那邊聊天或者八卦這八卦那的。

叮鈴鈴……

電話響了，任老頭接起電話：“喂，找誰啊？”

溫國輝聽到任老頭的聲音便道：“任大叔，我是溫國輝，我想叫我老婆顧筱聽電話。”

白嶼村村裏的公共電話是付錢的，村裏有廣播，誰家有電話了，廣播喊一聲就行。

任老頭：“是國輝啊，你五分鐘再打來吧，我廣播喊下人。”溫國輝在白嶼村也算個人物，因為他是那時白嶼村裏為數不多的中專生，更重要的是，那個時候十年鬧事還沒結束，他中專畢業進了大廠，成了工人，有了鐵飯碗，大家都覺得他出息。

只是後來顧筱和溫國勝的事情出來，溫國輝又娶了顧筱，大家對他都很惋惜。89年，像溫國輝這樣敢出去闖的人還不多，很多農村的人都還很保守，固步自封。所以敢于出去的溫國輝在大家的心中，就更加不同了。

尤其是，溫國輝的哥哥溫國勝還去縣城裏做起了生意，兩兄弟都是大膽子的人。89年，敢做生意，剛出去闖蕩的人，大家都會誇一句膽子大。到了90年代初，國家的發展加快了，房地産開始興起了，出去闖的人也多了，反而不敢出去的人都會被說沒出息。

任老頭挂了電話，開始喊廣播：“喂喂喂，溫國輝……溫國輝的老婆顧筱有電話，是溫國輝打來的，快來電話亭……溫國輝的老婆顧筱有電話，是溫國輝打來的，快來電話亭……”

今天是周末，溫國勝夫妻帶着兒子溫陽，早早的結束了下午的生意，回鄉下來吃晚飯，順便收菜，明天一大早的，他們又要回縣城繼續開店。

溫國勝一家回來的時候買了小酒和一只烤鴨，雖然家裏也養了雞鴨，但味道總歸沒有烤鴨店的好。爹娘幫他看着雞鴨，他也經常從縣城帶吃的回來，給爹娘補身體。

因為菜好，又有酒，所以一家子就吃的晚了些。這不，飯還沒吃好，就聽到了廣播的聲音。

“啊喲，是國輝打來電話了，小小又不在，我去接電話。”溫母說着，放下筷子就跑了出去，就怕兒子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