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救援

救援

兩個人進去後,剩下關榮和小王站在原地,沉默無語地你看我我看你。

關榮:“……”

小王:“……”

小王到還好一點,自知理虧先敗下陣來。關榮卻是無所謂地直勾勾看着他,眼神像是要把人剜個洞出來。

跟着龔淮的小王本名叫王德強,別人眼裏長什麽樣不知道,反正在關榮看來,是個熟悉的寸頭。

“王德強”整個人略顯窘迫,被看得扶額原地轉了轉,似是無奈。

“小王,”關榮擡手看了看腕上上發條的老式機械表,淩晨三點五十分,木着臉先開口,“這是第三次了。”

“王德強”扶額的手拿不下來,上次還敢和他面對面交流,現在臉被打得腫老高,當然沒臉看他了。

他硬着頭皮,嘴角一抽,索性破罐子破摔:“這就是緣分吧。”

關榮冷臉盯他,說:“你覺得我稀罕嗎?”

“……”

荀野看他拉着個臭臉,為防止他說什麽過分難聽的話,先發制人:“這次的纏就在你家附近,而且在活人身上,和我們以前遇到的差不多。”

他的意思是——我只是在例行公務,不像前兩次那樣有突發狀況,這次又讓你撞上,只能算你倒黴。

算你特別倒黴。

不過關榮只琢磨了前半句話。

在自己家附近,那宿主豈不是離自己不遠?

荀野有一搭沒一搭地說:“我和衛真進來的時——”

關榮眉目微皺打斷:“你家上司也來了?”

“嗯。”荀野動了動唇,“他現在——”

他好似突然臉抽一下,補話說:“他現在不知道在哪兒,我不知道他幻附到誰身上了。”

說來也奇怪,秦玏一個煞兇者,平時都是跟兇打交道的。

如今卻連續兩次跟他進纏的幻境,說是怕他解決不了,其實眼淚鼻涕感動過後仔細想想,感覺說的都是屁話。

跟了秦玏這麽久,荀野多少知道他的脾性。如果自己沒那個能耐,他不會讓自己進來的。

帶人也不是這麽個帶法。

荀野看着眼前人,又想到些什麽,約摸有了些猜想。

關榮沒多說什麽,只問:“先找宿主還是找你上司?”

荀野擺擺手:“找宿主吧。衛真能耐大,說不定還不等我們找到,他就解決了。”

關榮若有所思點點頭。

進過兩次幻境,關榮也明白,想要出去,就得先跟着纏境走,這畢竟是圍繞宿主建立起來的。

又看了看時間,和荀野叫完人,百來號人見縫插針地站在殘破廢墟,雖面有疲色,但也頃刻整裝待畢。

剛集合完,關榮就瞧見不遠處有個握着牽引繩的人朝他們走來。

看清人後,他先是驚了一剎,雖然與印象裏的另一張臉有些出入,但輪廓不可謂不像,氣質更是如出一轍。

熟悉的名字呼之欲出:“葛……”

對方沒注意到他想要說什麽,敬了禮開口道:“我是武警泗城總隊機動支隊訓導員,葛聞。”

還是同一個姓。對了,剛剛劉成健就提過。

關榮這邊由糊塗轉為清晰,所以這個纏的宿主,是葛天斌?這裏,就是上輩子葛天斌身死那天的起頭?

那眼前這個叫葛聞的人,也就是上輩子的葛天斌?

這麽說,就好解釋了。

離得那麽近,難怪在家打個盹也能被扯進來。

說來,遇見過那麽幾次纏,這還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進到了跨時空的幻境。

“荀野是吧?”見過那麽多次面,關榮連他名字都還不确定,傳音的時候還要先試問一遍,“他是不是宿主?”

雖然他心中已經敲定了這個判斷,但還得和專業人士求證,畢竟荀野之前說過類似于“哪怕輪回過千回,只要是人就能認出來”這種話。

荀野看了人半天,一口篤定:“是他準沒跑!”

打過招呼後,葛聞手邊的德牧一個勁地嚎,像是想引起什麽人的注意。

“浩哥!”葛聞呼了一聲,順順它的毛。

德牧真就乖乖地不叫了,一個勁搖尾巴。

倒不是因為葛聞的安撫,而是因為關榮看到自己了。

這條名為“浩哥”的搜救犬,在別人眼裏看着是條黑背黃腹、剛毅迅猛的德牧,但是在關榮和荀野眼裏,這個“浩哥”是和他們一個類別的。

是人,只有膝蓋高的人,不注意一腳下去能踩死那種。

“……”荀野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看錯了。

直到瞧見關榮也一臉茫然樣,才知道,他沒看錯,真的是個人,而且似乎還是他見過的,好像姓白。

對,姓白,叫白皓年。

“關哥!”白皓年脖子系着牽引繩另一頭,一個勁地蹦,快急哭了,“我終于找到你了!”

關榮默了默,蹲下身一手就抓住了白皓年胳膊。

在外人眼裏,就是握了握這條興奮跳腳的德牧的爪子。

然後,白皓年腦海裏傳來了關榮的聲音。

“我渡了點玄力給你,有事傳音別說話,”關榮收回手佯裝撩褲腳,“別人看着你就一個勁狗叫。”

怪怪的。

“……”

“我還沒見過幻附成別的生物的……”荀野打了個噤,嘀咕了這麽一句。

不過仔細想想也無可厚非,他們不是掌今道的人,千萬年來還是最近才開始被卷進來,誰也料不到這百出狀況。

而且白皓年本體本來就是狗。

關榮背着救援物品,有路的就搭車,沒路的就開路徒步,跟着隊伍有序前行,傳音問白皓年:“怎麽進來的?”

“我來找你,剛到門口還沒來得及敲門,就開始貧血倒地。”白皓年說得委屈,“再一睜眼,就這樣了。”

他當時醒來的時候慌得不得了,本來沿路的廢墟場景沖擊就夠大了,對于渺小的自己來說還被放大了那麽數倍,而且事關性命的狗脖子還被人牽制着。

無不恐懼。

關榮問:“會找人嗎?”

白皓年說:“會。”

關榮:“那就好好幹活。”

“……”白皓年沉默片刻,一咬牙,“行!”

他早就想幹了。

這群人跟着荀野和幾個帶頭的,把沿路搜救的人替換下來。中途要是發現有幸存者就開挖,隊伍也開始分流。

荀野帶着人往前搜救,關榮則停在了半截。

前者走的時候還說:“你看着他,我先去找衛真。”

關榮表示理解,現在宿主找到了,就該幹最棘手的事了。

人到齊了才好幹事嘛。

這一帶被困的人稍多,葛聞和“浩哥”也就留下來幫忙救人了。

不到五點,天還是一片墨色,只是比剛剛多了點白亮,對于普通人來說,救援行動仍是困難。

視線不清,他們只能通過頭戴式電筒來辨清事物。

除卻屢見不鮮的雜亂瓦礫堆,還有死在這場災難裏的人,屍體、斷肢,腦漿、血漿……慘不忍睹。

地震後,電受災地區的網和通信幾乎全面癱瘓,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通。

救援過程中,被鋼筋、玻璃、斷梁和各種碎尖銳物劃傷也是十分常見,但這并不能阻止救援人員的步伐。

他們顧不得這些,生死未蔔的人還那麽多。

刻不容緩,多一個人活着就是好的。

那些救災器材關榮不會用,便只能有樣學樣,上手後倒是覺得輕松了。

他起初倒是想念個咒施個術什麽的直接把廢墟炸開救人,早些完成任務,早些和宿主周旋破幻境。

或許也有救人的私心,就算只是在幻境裏。畢竟以往在幻境外,他有這個心也做不到。

不過在與荀野分別前,他正想這麽做時,對方說:“我們煞纏者在引出纏前都不敢亂用玄力,你一個輪回道的在這兒還能用本來就破天荒了。”

關榮沒理他。

“你應該能明白我想說什麽吧?”荀野看着他蠢蠢欲動的手,眼皮跳了跳,“我給你提個醒,纏沒現身前就擾亂幻境的秩序,幻境會生出抵觸,到時候就會直接堕入近虛無界。”

關榮怎麽樣他倒無所謂,關鍵是自己也會被他連累到近虛無啊!

之前聽秦玏說過這個地方,關榮當然也清楚會發生什麽。

本來得一天過才見識這傳說中的近虛無界,這下倒是少走了彎路。

少活幾個小時或者直接死掉。

關榮手上銀光一收,老實用救援鋸子和液壓鉗。

他背着器材,屁股後邊還跟着條狗。

葛聞也不知道為什麽,浩哥似乎格外黏這個人。

但要說它摸魚,還算不上,反而是真的在賣力找人。

關榮和葛聞一邊找幸存者,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從年歲幾何到家住何方再到理想的詩與遠方,簡直比查戶口還查戶口。

也是難為關榮一個平時都不怎麽和別人交流的人找了這麽多話題。

不過沒什麽有用的,唯一可談的就是,他和劉成健是一個警校畢業的,雖然是不同警種,但卻是很要好的朋友。

一聽說揚城發生8.1級地震,不約而同地寫請戰書來此援助。

說到家人,又想到這一片坍塌下的骨骸,不是平安團圓就是生離死別,無不嘆息。

“前幾年南邊地震的時候,我也去過,不過傷亡情況比這裏好得多,”葛聞牽着德牧,和關榮走在斷壁磚塊上,“你是第一次跟隊救援?”

關榮想到了什麽,頓了會兒,片刻後才點頭。

就在葛聞要說什麽鼓勵他的話時,浩哥一個勁地猛叫,前肢使勁刨着石塊水泥。

他立刻警覺,趴下聽下面的動靜。

除卻水的滴答聲音,還有——

“救……救……”

斷斷續續的,極小極輕。

葛聞即刻朝其他人招手:“快!這裏有人!”

周圍的救援人員全聚了上去,腳踩在水泥斷磚上,一步一步,心急如焚又小心翼翼,怕給人造成二次傷害。

井然有序展開救援。

關榮手法不娴熟,被人擠了出來。

東邊山上翻出魚肚皮,六點出頭,天微微亮。

關榮視線落到擡擔架、背醫藥箱的幾個人身上,白大褂已經變成灰大褂了。

準确的說,他在看那個蹲在廢墟上給剛救出的傷員包紮的人。

烏黑的頭發遮住了眼睛,勉強能看清他低頭的輪廓,沒見過,卻有莫名的熟悉感。

直到看見他給人包紮的手,閃過什麽。

關榮心裏隐約有了數,問葛聞:“剛剛在路上沒注意,這些人是?”

葛聞粗略檢查一遍浩哥的爪子,擡頭看了一眼他示意的方向,回他說:“軍區總醫院臨時組建的救援隊之一,路上遇到,跟着我們一起來的。”

這時候不知道誰喊了一句:“這裏有個小孩!”

一群人又趕忙跑過去。

一人趴在煤渣斷磚上,朝縫隙看去:“能看見!在左側下方!”

“不行!這塊移不動!”另一人使勁掰着水泥塊,脖子手臂青筋暴起。

“鋸子鋸子!”

忙活了一陣,那個口子總算大了些,但要把人就出來,還是很費力。

“太深了!”第一個發現人的救援人員說,“來個精瘦點的!”

于是關榮主動請纓。

其實這群人裏,還有一兩個比他更瘦的。

但幾個人裏,他卻是最有把握的——

不能炸,在自己身上動手腳總可以吧?反正裏面空間小,可及視線也少,變小一點也不會有人發現。

最後,關榮腰上綁着繩子,探下身去了。

那個給人包紮的醫生注意到這邊的動靜,率先過來了。

窄小洞口下,關榮攀着殘缺泥板,小心翼翼地探鎖落腳處。

安全探到底,關榮抱起一隅空間裏奄奄一息的小女孩,擡手往上舉,把小女孩遞出去。

葛聞和救援人員都松了口氣,争相接過來放到擔架上。

那個包紮的醫生,給洞下的他遞了只手。

關榮瞧着那只骨骼分明、沾滿灰塵也好看的手猶豫兩秒。

手還沒握上去,猝不及防一陣山搖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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