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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晚上，時洛翊噩夢連連，總是夢見有惡鬼來掐他脖子。

一個項鏈竟然讓林晰抛妻棄子，這樣的狠人，比惡鬼更恐怖。

第二天到公司的時候，周靜又給他接了個大活。

他沒料到，周靜說的有事兒是去堵人家門口。

“我發現的時候，人已經餓暈過去了，三天滴水未沾，什麽都沒吃，再去的晚一點，人估計也沒救了。”

周靜揉了揉發紅的眼眶：“這孩子是真的苦，父親常年家暴出。軌，好不容易離婚，母親沒争到撫養權，當爸的不負責任直接把孩子丢給了老人，結果彤彤就開始給一大家子人當保姆，什麽活都得幹，誰都能上去踹一腳，初中沒畢業就不讓她上學了，家裏還嚴防死守不讓小彤的母親探視，說她母親跟人跑了，不要她了。”

“後來她父親和小三的情夫械鬥，人沒了，她媽媽想拿回撫養權，那一大家子人攔着不讓，說是小彤的母親把人克死的，還故意讓孩子出面罵人，寒了母親的心……好在她媽媽也沒放棄，知道孩子讓人養歪了，她在豐凱做清潔工，認識了一個律師，折騰了一陣子，終于把孩子要回來了，繼續上學讀書……”周靜聲音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這孩子也不是不識好歹的，以前過得什麽日子，現在過得什麽日子，她自己清楚，好壞都是對比出來的，以前有什麽好吃的都是小叔的，給人端洗腳水，非打即罵，現在日子雖不富裕，但母親總是盡量給她好的，還讓她繼續讀書，她以為自己終于可以像別的孩子一樣了，馬上就要高中開學，這好日子過了幾天就——”周靜喉嚨不受控制地哽咽，眼中有了薄薄的水汽。

女孩子的共情能力往往會比男人強很多，這似乎是與生俱來的，周靜之前是看了這個孩子的資料，認定這個孩子需要幫助，所以一直很關心這個聯系不上的女孩，哪怕時洛翊說了不用管，她也一直擔憂着放不下，直到後來找到了女孩的家裏，将人救下。

“現在人怎麽樣了？”

“彤彤現在在醫院輸液，情緒看起來很穩定，但是不怎麽說話，總是一個人發呆，不哭不鬧的，讓幹什麽幹什麽，看着很讓人擔心——”周靜垂下雙睫，“我們去醫院看看吧，沒有心理幹預的話，我真怕她再想不開。”

時洛翊沉思起來，根據描述，這個女孩完全沒有自救的傾向，加之沒有家人的幫忙，情況還這麽嚴重，普通的心理疏導就像是扔進深淵裏的石頭，很難起效。

周靜見狀，忙道：“今天上午約了兩個來訪者，但我剛才打電話核實，有一個人取消了預約，那麽上午我們就有時間去醫院一趟了。”

“誰取消了？”時洛翊微微蹙眉。

“畢冠斌……他說家裏有事兒。”

“改約的什麽時間？”

周靜有些遲疑地道：“他說最近都沒什麽時間，就算了……”

就是不想再來了，大概是覺得做過一次心理咨詢後，覺得沒什麽用，來了也是浪費時間。

她覺得時洛翊說的也沒錯，人性不珍惜無償的幫助。

「鐘彤彤女 16歲 初中畢業

對外界反應遲鈍，缺乏主動性，重大打擊下，心理防線崩塌，陷入精神低潮，對生活喪失希望和動力」

遭受重大打擊後陷入抑郁消沉之中。

女孩的狀态不好，周靜求着大夫給換了一個雙人病房，人少清淨，同病房的大媽還能幫忙照看一下。

“昨天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說，渴了餓了也不吱聲，這腦子是不是壞掉了啊？我們老家有個孩子就是這樣，和父母吵架，在外面睡了一晚，人就瘋了，他。媽哭得呦——”大媽在旁邊碎碎念。

周靜上前試圖和女孩說話，卻發現她對外界的反應更遲鈍了，怎麽說都不搭理人。

“沒用的，這姑娘不理人。”大媽提醒。

她看了時洛翊一眼，随即站起身，笑笑盈盈地對着大媽說道：“這快到吃飯點了，正好我要出去買點吃的，附近有家餐廳不錯，還有糖尿病人的營養餐，今天麻煩您幫忙了，我請您吃飯。”

“哎——不妨事兒，哪用你請吃飯，誰家不遇上點什麽事兒，我以前——”

熱心大媽被周靜半哄半勸地帶走了。

病房只剩下時洛翊和女孩，沒有一小時，這兩個人回不來。

女孩很瘦，素白的的病房讓她看起來更顯病态的蒼白，靠坐着，發絲有些淩亂地垂落在頭後，沒有吊水，但右手的埋針還在，裸露在外的手臂皮膚還有着淡淡的淤青。

時洛翊提了凳子在她床邊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陽光很好，他拿出一本自帶的書，取了眼鏡翻看起來。

最近很忙，這本叫《帷幕》的偵探小說他只看了一半就一直放置，今天又讓他重新翻找出來。

空氣很安靜，只有偶爾響起翻書的聲音。

時洛翊今天穿了一件薄款的淺色風衣，戴着銀色的細邊眼鏡，交疊着長腿，頗為悠閑的模樣，卻絲毫沒有與人交流的打算。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也不過十萬字左右的小說，他看得很快，拇指壓着的書頁慢慢變薄。

女孩并不是對外界毫無知覺，門關上的那一刻，她身體有瞬間的緊繃，見對方只是看書沒有其他動作，她才又放松下來，愣愣地出神。

時間太長了，緩過神的時候，她偶爾也會将目光移向那個長得好看的青年，許是陽光太好，暖陽輕飄飄地落在青年身上，看起來幹淨而溫暖，讓人生不出太多排斥的情緒。

少女盯着他修長骨感的手，這是她見過最漂亮的手指，玉一樣的顏色，指節削薄，指甲幹淨圓潤。

思緒不自覺地有些飄遠，直到那雙手合上書，她才驚覺地意識到自己的走神。

接着，那個救她的姐姐回來了，屋子裏重新熱鬧起來，但很快這兩個人便又走了，房間裏又只剩下她和那個話很多的阿姨。

“怎麽樣？”出了病房，周靜在走廊裏便忍不住問道，“她說話了嗎，你們聊得怎麽樣？”

時洛翊不置可否地“啊”了一聲，轉而說道：“她住院的費用是你墊付的？”

周靜塌了肩膀，有些垂頭喪氣：“也不能見死不救吧，那孩子進醫院前，迷迷糊糊的還在說她沒錢不用管她，我只得說是免費的，不然她就算醒了也得逃。”

時洛翊點點頭，說道：“把票據都整理好，發給豐凱，讓他們負責，還有，明天給她轉到本部療養院，要單間，再請一個護工，所有費用都列出明細給豐凱。”

周靜震驚道：“豐凱能答應嗎？”

“他們做的孽，自然是由他們自己來負責，如果對方表現出一絲遲疑，你就說要公開向社會募捐。”

周靜眼睛一亮，說：“我這就去辦。”

這麽多媒體關注着，不是講企業的社會責任感嗎？再出個大新聞，看他們還能不能在巨大的負面輿論中翻身。

時洛翊站在原地，看着周靜邁着歡快的步子，在走廊裏發出噠噠的聲響，他嘴角的笑容消失，目光慢慢沉了下去。

今早，稅務稽查局發布了對豐凱集團董事長林豐良的調查結果，未見其有教唆、收買會計陳宏修偷稅、騙稅等行為。

網上嘩然一片，偷稅漏稅這件事兒，公司是獲益方，沒有領導的授意，會計自然不會做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另一方面，豐凱是個大公司，領導層無數，這個董事長直接讓小會計去幹這種事兒可能性也不大，公告說具體情況，還需要進一步調查。

輿論再一次将豐凱推上風口浪尖，所有人都認為公司最後會推出一個替罪羊來頂缸，這是三條人命，還有人躺在醫院裏，很可能落下終身殘疾，就算陳會計已經死了，這個結果，也無法消弭網友們的怒火。

時洛翊卻覺得這一切像是命運的捉弄，曾經的714校園慘案和會計傷人案都和林豐良有關系，或者說是他間接造成了這麽多人的死亡，包括方洛然在內，都被牽連，造成無數個家庭的悲劇。

就算這人真的是無辜的，時洛翊想知道他此刻是何種心情，是心懷不安，還是商人利益至上的計較？

……

林家別墅的二樓客廳內，氣壓低得吓人，所有人都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敢出聲。

只有林晰的坐姿十分随意，抛擲着手中的橙子。

林豐良臉色越發陰沉，昨晚的訂婚計劃是林豐良和蔣家一起談好的，在他看來蔣茵各方面條件都很出衆，配逆子已經是綽綽有餘。

他覺得林晰之所以不松口，不過是在和他置氣，挑戰他父親的權威，只要将事情定下來，兩個年輕人可以再慢慢相處，蔣茵年輕漂亮，這逆子打小就喜歡長得漂亮的人，幼兒園就專喜歡逗漂亮的姑娘，讨人嫌。

就算不喜歡，也應該是顧全大局，事後再來找他吵架。

可他沒想到逆子會當場反水。

昨晚他不方便露面，原本聽秘書的彙報他以為事成了，可臨了這逆子不但取消了訂婚，還給自己的公司打起了gg！

“這麽好的姻緣，可惜了，以後怕是再難有這麽合适的了……不過你也不要生氣，孩子自己的想法最重要，”趙曼枝一身淡青色的錦緞旗袍，她皮膚白皙，保養得當，看起來四十歲不到，她斟了一杯熱茶奉到林豐良面前，柔聲勸慰道，“咱們覺得好，孩子不一定覺得好，等他再大一點就好了，你越是逼他，他反倒覺得你是在利用——”

砰——

林豐良剛剛拿在手中的茶重重地砸到了桌上，一旁的趙曼枝吓得驚了一跳，臉色有些發白，勉強維持着臉上的表情。

林豐良深吸了口氣，冷凝着臉說道：“二十七歲還是孩子嗎，我做的哪一件事不是為了他？天天覺得我是在害他，我都是為了誰？以後這家裏所有的一切還不都是他的。”林豐良言辭嚴厲至極，說到最後能明顯聽出他在努力地克制。

林晰還沒什麽反應，倒是趙曼枝已經無法維持臉上的笑容，她看了安瀾一眼，女兒正低着頭剝荔枝，木呆呆的，沒有任何反應，這讓她臉色越發地不好看。

林晰嗤笑了一聲，抛起的橙子輕輕落到了手上，“你要是想要個聽話的傀儡，又何必生孩子呢？”他看向林豐良，笑的有些冷，“以前你管不了我，現在也別想插手我的任何事情，你倒是忘了，自己打着為了別人好的名義害了多少人？”

“逆子！”林豐良怒不可遏。

“哎呀，怎麽好好的，又吵起來了？”原本一直不出聲的趙靜雅出來打圓場，“父子倆哪裏來的那麽大的仇？感情這種事兒确實是勉強不得，我們林晰念舊，怕是還想着初戀吧。”

“媽——多久的事兒了，還提它幹嘛？”周曉慧有些不滿母親，她看了一眼林晰，唯恐他因此生氣。

“我看林晰當初是被傷得太深了，頂着退學的壓力從美國跑回來，半條命都折騰沒了，結果女朋友被渣男搞大了肚子，那小姑娘也是個不正經的，小小年紀就和男人同居，被渣男逼着去做人流，可憐我們小晰，我當時就說——”

“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