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夜探

第二十六章夜探

客棧裏的客人大部分已經歇息了。木法沙把林墓送回房間，林墓的臉色依舊難看，可是卻什麽也沒說。

回到自己的房中，木法沙卻怎麽也睡不着。他從來沒有見過林墓像今天這個樣子，哪怕是在十幾年前，危機四伏，朝不保夕，他也從來沒有哭的這般可憐無助。雖然看不清楚樣貌，那王妃的聲音端莊沉穩，又帶着一個六七歲的孩子，想來年齡定然比林墓要大。

這個梁王妃到底跟林墓是什麽關系？親戚？有可能，鄰居？不至于吧，娘子？唉……

木法沙翻來覆去，心中有種說不出的煩躁。直到天光微明，他才睡了過去。不知睡了多久，被一陣敲門聲驚醒，迷迷糊糊打開門，竟然是錢老板。這才發現，此時竟然已經日上三竿了。

“裏邊說。”錢老板閃身進門，随手把門關緊。

“林公子是不是病了？”

錢老板第一句話就讓木法沙汗毛倒豎，他霍地起身就要往外走，突然又停了腳步問：“你怎知他病了？”

“早上我叫夥計去請他，夥計說他沒有開門，只叫夥計不要打擾他，中午把飯菜放在門口便好。”

聽了錢掌櫃的話，木法沙心念急轉，錢老板找他必是跟出城有關，這樣的要事被他拒之門外，他到底要做什麽呢？

“我剛剛找到一個西域商客開的店鋪，他要關門，處理手上的羊毛織毯。我覺得這是個好機會，我找人買下一批織毯，雇了牛車，你們就扮作西遷的商人，不得已将處理不了的織毯運走，織毯沉重，多幾個夥計運送的确必要。你們可從西門出城，剩下幾個人扮作普通勞力，我會安排他們跟着其他出城辦事的主家出去。”

“這是個好法子。”雖然心裏惦記着林墓，木法沙還是耐心聽完了錢掌櫃的主意。他知道，錢掌櫃最是想跟林墓商量這件事，現在迫不得已來找他，但其實錢掌櫃并不知道，這裏邊真正做主的是眼前的這個。

“事不宜遲，錢掌櫃，你先去采辦這批貨，安排事宜，我晚些時候去找東家，他多半會同意。”說着話，木法沙從懷中取出一張銀票：“這些錢可夠了？”

“夠了。”錢掌櫃看到銀票上的數目眉眼立即展開。他說是找林墓商量，實際為的便是銀兩。眼前這個高大男人，看着粗壯憨直不過是個随從，竟沒想到是個如此懂事做得了主的。

錢掌櫃拿了銀票出門辦事，很快到了午飯時間，林墓只是将夥計送去的午飯拿入房中，人還是沒有出來。木法沙有些發愁，林墓若是不願見人，自己就算是強行闖進去，他也不會跟自己說出實情的。

黃昏将至，林墓依然沒有從房裏出來，木法沙真有些忍不住了，他走到林墓的門前，輕輕叩門：“林老板？東家？阿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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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任何應答的聲音，木法沙心頭一沉，他猛然用力一推房門，房門是從裏邊拴住的。木法沙抽出匕首插進門縫，幾下便将門栓撥開，推門而入，然而，屋中卻是空無一人。

暮色四合，要想從旁人口中打聽出梁王府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想來這個梁王也并不是什麽顯赫人物，木法沙腳步不停，一路向北，穿過幾條街巷，在一處宅院前停下，宅院似乎有些年月。府門緊閉，上懸一塊牌匾“梁王府”，已然漆色暗淡，昏暗的天光下差點看不出來。

木法沙穿過旁邊的街巷，繞着圍牆查看了一圈，終于找到了一處偏僻角落，院牆裏樹木高大枝葉伸展出來，想來裏邊是一處院落。可是，始終都沒有看到林墓的影子。難道他沒有到這裏來？木法沙心中有些忐忑。想起昨夜林墓的表情，他有種強烈的感覺：林墓一定會來。

天早已黑了，夜風寒涼，木法沙藏身在街巷的陰影裏，依舊不見林墓的影子。一絲冰涼落在木法沙的臉頰上，他擡頭，竟然下雪了。春節一過，北地回暖，天氣也不似先前寒冷，雪花落在人身上，地上，轉瞬之間就融化成水。就在此時，一個黑影掠過，悄然攀上牆頭，無聲無息地沒入院中。

平時策馬一條蟲，翻牆躍脊變成龍。木法沙禁不住雙唇微抿，随即也手疾腳快躍入牆中。

牆內果然是一處院落，應該說是一處獨立的園圃，如今是冬日卻也能看出來這裏栽種着不同的花卉，想來待到春夏，這裏必是繁花滿園。木法沙生在草原看不懂這些，他只覺前面的黑影似愣了良久，終于栖身黑暗，沿着院子的角落出了前面的一道木門。木法沙急忙跟了過去。

木門後是一道窄窄甬巷，兩邊圍牆高起，黑暗中看不出端倪。走出不遠便是一片開闊，旁邊又一道院門，院中燈光明亮。

“你去吧，不叫你不要進來了。”只聽見院子裏有人說話，聽口氣說話的人似是這裏的主人。外邊的兩個人都不自覺地往黑暗處縮了縮。

一名仆人從院中走出，等他走遠，再看院中，又是一片靜谧，只留下窗口映出的燈光落在院子中間的石桌石凳上。

木法沙看到林墓湊了過去，自己也湊了過去。摸到窗下，只聽見屋中兩人在說話。

“殿下，如今王妃已被招入宮中，你就是不答應也得答應了？”

另一個人并不吭聲。

“殿下，如若丞相挾持陛下南遷豐都，卻将北郡全城留給你，一旦激怒了納蘭禾汗，北郡全城又當如何才好呀？何去何從，殿下要早作打算呀！”

“太後派人接走王妃和世子，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房中的人多半就是那王妃的夫君，也就是當今梁王，宰相紮羅要攜燕皇南逃，卻要梁王守城。木法沙心中盤算。

“禁軍全體定然追随殿下，怕他紮羅做甚！”

房中的梁王依舊沒有吭聲，木法沙一擡眼，林墓竟然已經不見了。

“他們能這麽做，是知道我絕不會不顧櫻兒和安兒的安危。”屋中的梁王終于開口了。

木法沙心中惦記林墓，顧不得再聽下去，也摸出了院子。

前面的人影時隐時現，木法沙發現林墓正跟着兩名衣着講究些的侍女。

侍女手中提着燈籠，一邊走一邊聊天。

“王妃帶着莫語姑姑一起入了宮，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

“你可別在王爺面前說這樣的話，王爺的臉色一直都很難看。”

“我哪敢！我就是在想，王妃入了宮，王爺還會不會去她房裏。”

“這是你操心的事嗎？你又在動什麽腦筋，我勸你省省，王爺這些年打發出去的奴婢還少嗎？”

“我沒有。”

“你最好沒有。就算是讓莫語姑姑發現了，也有你好看的。”

“還用你提醒。糟了，我忘記是不是關了王妃房裏的窗戶了。”

“啊，那還不去看看，下着雪呢！”

“你陪我去吧！我害怕。”

“呵，說你心裏有鬼吧？”

“好姐姐，你就陪我去吧？”

“走吧。”

“多謝姐姐了。”

兩名侍女加快了腳步往院子深處去，雪花無聲地飄落，打在人的身上随即化成了水。木法沙随着林墓的影子一起跟了過去。

侍女進了一處院落，裏邊房舍寬敞，院子裏還搭着一架秋千。兩人似有默契地躲在了院中黑暗的角落。侍女似乎很是緊張，進到房中沒多久就出來了。

“咱們快些回去吧，明日再叫人來修理。”

“今晚下雪，要是風吹開了窗戶弄濕了屋裏東西怎麽辦？”

“不會，我用了床帳上的鈎子勾住了。”

院子裏一片安靜，林墓輕輕推開房門，看着林墓的背影，木法沙不禁擰眉：這個人跑到人家王妃的房裏來做什麽。片刻之間他還是跟了進去。

屋子裏很黑，黑暗之中，林墓燃着了一只磷火，輕手輕腳走進卧房。

木法沙：……

過了好一會兒，院門輕響，木法沙眉頭一挑，這個時候竟然有人來，可是進入卧房的林墓卻還沒有出來。

身後多了一個人，林墓根本沒有覺察，他正全神貫注地在床榻旁翻找着什麽。自己手中的磷火被吹滅的同時，一只大手捂在了他的嘴上。

“是我。”耳邊熟悉的聲音讓他瞬間放棄了掙紮。

“外邊來人了。”

果然，院子裏有燈光晃動，來的只有一個人，他走進外間也不點燈，只是坐在了外邊。黑暗中木法沙和林墓四目對視，木法沙指了指窗戶，窗戶上果然勾着一只銅勾。林墓沒有搭理木法沙，一副“要走你自己走”的樣子。木法沙真想一把拎起他的脖領子直接從窗戶扔出去。就在這時，外屋的人說話了。

“你在做什麽呢？”

我的天，這人問誰呢！剛才還鬧別扭的林墓吓了一個激靈，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看向門口。

“你知道嗎，你才離開一天，我就想你想的不行。”

如果有燈光，木法沙一定能看到林墓陰沉的臉色。

“我知道你最狠寧令家的人，可是卻嫁給了我。你別怕，我一定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外邊這個絮絮叨叨的人原來是王妃的夫君，梁王。可是他一個人大半夜的跑到自己正妻的房裏來叨叨，究竟是想讓誰聽見呀？難不成他知道這屋裏還有別人？

一刻也不能再等了，再呆下去，難保不被他發現了，木法沙抽開窗戶上挂着的銅勾，輕輕用力，窗戶被無聲地向外打開，又用力拉了拉林墓。這一次林墓終于聽話了，輕輕摸到了窗邊。

就在兩人輕手輕腳爬出窗戶的時候，一陣夜風吹來，窗戶被吹的向外搖擺一下子撞在外邊的窗框上。

“什麽人？”梁王終于被驚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