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褚國來使

第三十七章褚國來使

窗外的鳥叫聲将林墓驚醒，床幔遮擋，外邊的陽光變得微弱而朦胧，這個半封閉的空間裏，不是只有他一個人，一條手臂從身後環在他的腰上，屋裏并沒有生火盆，清晨的寒冷讓他與這個身體不由自主地貼在了一起，脖頸間傳來濕熱的呼吸。他有些不自在地扭動了一下身體。後果是一條沉重的大腿重重壓在了他的腿上，同時還有一個不容忽視的東西。

“醒了？”

“你不必這麽勒着我，我要是想不開，你也攔不住。”林墓的聲音冷厲而平靜。

木法沙掰過林墓了臉，那臉上還留着昨夜的淚痕，他輕輕摩挲：“阿墓，阿墓，你讓我怎麽辦！”

他的唇落下來，落在林墓的唇上，溫柔纏綿。身體炙熱的溫度包裹住在林墓周身，這種仿佛被什麽保護着的感覺已經太久沒有過了，久的連林墓自己都幾乎已經忘記了。他仰起頭，手勾住木法沙的脖頸，吻更深更濃，化也化不開。

木法沙進去的很小心，可是林墓還是疼的渾身抽搐，他卻不讓他停止，眼淚不受控制地盈出眼眶，他緊緊扣住木法沙的脖頸，讓吻更兇狠些，只有這樣才能抵禦住他內心深處那無邊無際的疼痛。

林夕在七日後下葬了，跟她的丈夫葬在一起。她臨死前沒有這樣要求，或許是來不及，又或許是沒法這樣要求林墓。但是她所作的一切都昭示着她的這個願望。林墓終究沒有把林夕單獨葬在自己父母的身旁，她已經夠可憐了，無倫自己有多不情願，還是随了林夕的心意。

自豐都城破後，木法沙将梁王的宅院設為臨時官邸，林墓讓莫語帶着寧令安住到一處安靜的小院裏。從那一日後，木法沙便将自己和林墓的住處設在同一座院子裏，林墓出乎意料并沒有反對。

設馬逃遁，一個多月後，又傳來消息，他已逃入徽州的金徽臺，并以此為據擁立一名皇族幼子為帝。木法沙如何能忍，他立即修書梅光玄，決定繼續南下讨伐設馬，一舉鏟除燕國殘餘勢力。梅光玄很快回信，甚為支持。

然而還沒等納蘭大軍出城，褚國的使者卻已經到了豐都城。

見到一身官服的周彤時，林墓有些愣了愣，突然想起一年前的北郡城外看到沈昱的身影。

“你愣着幹嘛？一年多不見，就不認識師兄了？”周彤笑着嗔怪。

林墓的确是不認識他了。他和周彤本都是沈昱學生。林墓一直想要北上尋姐，對于科舉并沒有太多追求，故而只中了舉子，周彤卻是金榜有名的進士。雖然是進士，可要入朝為官确還需各種考核甄選，兩人在樂安時，周彤也不過是個小小給事中，跟随沈昱左右調遣。如今沒想到竟然已做了正使。

林墓笑着走到周彤的面前，被他一把抱在懷裏，輕輕拍打後背。“一年多不見，你怎麽瘦了這麽多？”

林墓還沒說話，旁邊的華都先不樂意道：“先生受了傷，身子還沒恢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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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傷了！”周彤連忙捉住林墓的雙肩，上下打量。

“沒有多嚴重，已經好了。”林墓狠狠瞪了華都這個狗腿一眼，然後又轉向周彤：“你這一次來可是奉老師之命？”

“呃，奉陛下之命送軍糧而來。”周彤沒有看林墓的眼睛，說到褚皇自覺向天拱手。

林墓困惑，與中原人不同，中原人打仗從來都是要備足糧草，可是草原的喀爾喀人向來不以這個為重。周彤這些糧草難不成是……

“我在樂安聽說納蘭軍中有能人，網羅燕國境內的褚人義勇，我一想就是你。”周彤端起桌上的茶盞啜了一口，笑道。

果然，林墓心中有數，并不搶話，只看着周彤，等他繼續說下去。

“皇上得知還有這樣心系大褚的故國義士，高興的緊，派我帶來诏令封告，并且送來糧草。”

林墓心中不勉冷笑，兩年來他親眼見證了納蘭人浴血拼殺，不畏生死，彼時自家皇帝只是喊聲雷動，卻未派一兵一卒，如今一聽到勝利，便立即跳出來采摘果實，讓他有種說不出的鄙夷。可是周彤說的沒錯，那些義勇都是褚人，想來殺敵奮勇也是為了收複故國土地。雖然之前梅光玄許了他們權力，卻終究不如褚國皇帝封告來的正統。

正在走神，卻聽見門外傳來皮靴踏地的聲音。木法沙的高大身影出現在廳堂門口。

“将軍回來了。”站在一旁沉默的華都一下子眉開眼笑。

周彤和林墓一起站起走向木法沙。木法沙也走了過來，不等周通說話，他一把拉過林墓的手。“手這麽涼，怎麽不拿個手爐。”

“……”周彤看着這情形，擡到一半要行禮的手僵在半路。

都開春這麽久了，拿什麽手爐，林墓本來有些蒼白的臉色一下騰起紅雲，真想狠狠擰在這男人腰眼上，不宣示一下主權難道會死嗎！

“喝着熱茶，怎麽會涼呢！”林墓努力将自己從木法沙高大的陰影中抽離出來。

“元帥，別來無恙。”周彤行禮。

木法沙還禮：“我在城郊巡營，怠慢周師兄了。”

林墓：“……”

周彤：“……”

這句“師兄“把兩個人都叫的一愣，好在周彤也沒計較。

周彤又将自己奉旨出使的意圖正式向木法沙陳述一番，并呈上了褚皇的書信，裏面無非是對納蘭軍伐燕大勝的恭賀之詞，同時，卻不免旁敲側擊豐都城乃是褚國故都。木法沙看完信件後表示對褚皇的謝意，對于中間的隐意只裝不懂。周彤也并不多言，恐怕他來之前早已經有了心裏準備，兩年前深入草原聯盟納蘭禾汗時，并未想過納蘭大軍能夠如此勢如破竹地滅掉燕國，所以也沒有提到過燕國所占褚國土地如何處理，如今卻只能怪自己膽小短視了。

林墓留周彤在府邸裏居住，可如今他與木法沙住在一處，便不好與周彤同榻夜談。周彤雖然不說什麽，心中不免落寞，想不到才不過兩年，昔日同吃同睡的師弟，如今竟有些生疏隔膜。

其實同樣感到隔膜的何止他一人，自見到周彤後林墓始終有些心事重重，他幾次提及師父沈昱，可是周彤言語閃爍，似乎并不想回答，他只覺有些不安。

吃過晚飯，林墓坐在外間書桌旁看圖紙，木法沙擠在他對面看公文。這間院子原來是柳夫人的正房，中間一個套間，兩邊各有兩個耳房，分別給兩個人做自己的書房。可是林墓只喜歡在外間搭個長條案，木法沙更是省事，非跟他擠一張桌子。只圖着時不時捉過來手握一握，林墓也由着他。林夕死後，他心中所念一下子斷了，仿佛內裏被挖空了一般，只有每晚這個人的溫度才讓他感覺沒有那麽森冷孤單。他說過：還有我。

“師兄來了，你怎麽看着并不開心呢？”木法沙推開公文，捉住林墓的左手。

林墓若有所思地輕輕搖了搖頭。

木法沙站起，将林墓另一只手中的筆抽出來扔到桌上，還不等林墓翻臉，一把将他打橫抱了起來。

“圖紙被你弄髒了！”

“反正你也不打算要的。”

“你，你瞎說。”

“你都改了好幾處了，我看着都覺得亂，你還能留？”

“你偷看……唔~~~”

不等林墓再強詞奪理，一個吻已經堵住了他的嘴。

燭光搖曳，攬在腰際上的那只手依舊炙熱，身體上被毛刷掃過的刺痛隐隐未消。這溫熱的懷抱讓他貪戀，他輕輕向着溫熱貼了貼。

“你今日心神不寧，是為了周彤？”這回不叫師兄了。

“他與過去不一樣了。”

“怎麽？”木法沙曲起一條手臂支撐着下巴，望着林墓。

“他穿了朱色官袍，說明已官至五品以上。他是何時升到這樣的品階的。”

“你羨慕他？他穿上新官袍很精神？”

林墓扭頭，似乎聞到了一絲酸味。“呵，很精神，更顯得師兄風神俊朗。”

聞言木法沙壓低身體，眸光陰沉。

林墓笑着捧住他的臉：“你要是沒有這把紮人的胡子，比他俊朗十倍。”

木法沙也笑了。“我們喀爾喀人，最俊就在胡子上。”

“哼，是，當年那個大胡子，死活都不肯剃掉。”

木法沙不說話，只那麽看着林墓，他沒有忘，他還記得當年他們結伴南行。那麽他也還記的其他的嗎。

“你還記得他。”

“記得，他說，胡子是喀爾喀男人的臉。我當時心中暗笑，臉都讓胡子蓋住了，根本沒臉了。不過我當時的确還偷看了你好幾眼，心裏想，木哥哥将來會不會也留這勞什子的胡子，那得是什麽樣子。”燭光下，林墓的眼中閃爍着光彩。

“你還，怨恨我嗎？”木法沙踟蹰道。

“你把我捆在馬背上，還搶了我的寶寶驽，還要殺了我，你說我要不要恨你？”

“……”

屋子裏一片安靜，看着木法沙低垂的睫毛，林墓終于忍不住了：“大胡子偷偷跟你說幹掉我，你要是真想殺了我，那天夜裏就動手了。就算後來你把我抓回來，路上沒人的地方也不少，你随時都可以弄死我。”話說完，林墓一眨不眨地盯着木法沙。

木法沙低下頭，用鬓邊的胡須蹭着林墓的脖頸，呢喃道：“當時你可沒這麽聰明。“

“癢死了！”林墓用力推他。

兩人滾在一處，剛剛平息的地方又精神抖擻地□□起來。

第二日，周彤親自跟随兩人一起來到輛車所停之處，将幾車藥品糧食交給納蘭元帥。随即周彤告辭。林墓知他要去往何處，心中糾結，卻也不便說些什麽。想不到他本是大褚子民，竟然要為納蘭國不平，一時間心中不免生出慚愧。

木法沙說自己還有軍務，随即便去軍營了。林墓獨自送周彤的馬車出城，送君千裏，終須一別。到了城外十裏，兩人都默契地停下，走進路邊一座木亭。

“師兄，你初來乍到，若是遇到險阻定然派人告知我。”林墓從懷中掏出一個竹筒。“這是我的小印，義勇中有一頭領名叫陶勇，對我很是信任，他不認字，卻認得我的印章，你若遇到他，可請他相助。”

周彤握住林墓的手，心中百轉，似有很多話要說，可是終于只道：“當初真不該留你一人在納蘭。”話說到此，林墓只見他眼中無盡的落寞與怨悔。

“阿墓，你和木法沙……”周彤欲言又止，頓了頓終于低聲道：“此次我入河中如此迅速，難道你不覺好奇嗎？”

林墓自然明白周彤所說為何，褚國雖然富庶，可糧食都産自褚江東南的越州和楚州，如今想要運送這麽一大隊的糧食來到河中，可不是十天半個月就能行的事情，然而加上糧草籌集直到運抵豐都，只不過一個月的時間，着實讓人疑惑。

“這些糧食本來是要送給梁王的。”周彤用更低的聲音送入林墓的耳朵，林墓瞪向他。“可惜，豐都城破，設馬不過是個小醜，根本無法扭轉乾坤。”

原來褚皇是買進兩家，裏外不失，打的一手好算盤。想一想，林墓也能明白，褚皇一直對收複故都信念不死，他沒有想到一向氣勢洶洶的燕國竟然如此快的就被覆滅，他還沒來得及與阿勒達博弈瓜分燕國土地，所以唯一能做的只有延長燕國奄奄一息的命數，可惜上天的安排并不如他所願，他也只好順水推舟。前一世的那個世界，林墓也看過些權謀小說，卻沒想到一國之主竟然能夠做到如此地步，他不免沮喪。

“我現在還不能回去，老師就請師兄多多照顧了。”

林墓的一句話似一針紮在了肉上，握住他的那只手微不可察地收了一下，周彤輕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