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夜襲

第七十章夜襲

納蘭軍并沒有立即攻城,也沒有後退回到遠處的大營,反而豎起河中王的大旗,同時在木法沙的身前立起一道盾牌牆。吳傑禁不住吐出一口氣:“河中王果然是身經百戰,處事不亂。到是我們莽撞了。”

的确,只是一時上頭射出一箭,等同于挑戰,卻沒有做好充足的應戰準備,實在妄動了。所幸納蘭軍似乎也沒有立即攻城的意思。這個時候最明智的舉措便是先隐匿自身,更加多地了解敵軍實力,卻不是挑釁。

“他們并沒有帶重型攻城器械呀!”周彤感慨道。

然而他這句話似乎并不是用來提醒林墓和吳傑的,到是像提醒木法沙的,因為三日之後,東側的弘河便有幾條大船停靠在了岸邊。船上卸下一堆堆的巨大零件,然後就在城樓上可以望見的大營裏組裝起來。高處城頭上的林墓心中說不出的滋味。那些都是他曾經嘔心瀝血的設計,雲梯樓,井闌車,投石機。

“木法沙這個混蛋!”林墓咬牙将拳頭狠狠捶在城頭的石頭上,卻根本感覺不到疼痛。

“他若是有恻隐之心,就不可能是河中王了。”周彤的話好似在幸災樂禍。

第一輪的攻擊是投石機,所幸的是漁陽城的城牆是憑借山崖而建,異常堅固,投石機能夠攻擊到的都是山崖岩體,所以并沒有讓城牆有絲毫的坍塌壞損。

第二輪便是用井闌車和雲梯樓。想到這些自己創造出來的武器反過頭來攻擊自己是一回事,親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看着被推到城樓下的井闌車裏對着城頭射來的飛箭,林墓恨不得做出一只大鐵錘将井闌車頂上的蓋子砸個粉碎。所幸的是,漁陽城牆高達百丈,井闌車的高度若是對付普通城池游刃有餘,可是如今眼前的城牆依然高出他們幾十丈,即使站在井闌車的樓子裏向上射箭,其實與站在一座平常的城池下方,往城上射箭沒有區別,城頭上的軍卒用巨石回擊,井闌車的蓋頂很快支撐不住,被擊碎或者擊塌。無奈之下納蘭士兵将井闌車推了下去。

最後能夠發揮用處的只有雲梯樓。雲梯樓是将幾節雲梯接在一處然後伸展到無比高的城牆上。漁陽城憑借山勢,并不像普通城牆一樣平直上下,雲梯是架上去了,可是士兵攀爬并不穩當,接口震蕩,城頭守軍亂石飛箭密密而下,攻防不過幾個回合,雲梯便斷的斷,滑落的滑落。這些用在平原上的利器都沒能發揮神效。

“我當喀爾喀人有什麽神兵利器呢,原來就這!”

“他們推到城下的時候我被唬得厲害,誰知道也是不中用的。”

“哈哈哈,這樣的東西也拿來攻城,叫咱們一頓石頭砸成一堆破爛了。”

滿臉泥土血污的士兵已經累得癱軟在城樓的地上,嘴上卻還是不依不饒地乘着強,聽到他們的這番言語,林墓的心中說不出來是高興還是生氣。暮色四合,五六日的連續攻擊似乎終于停止了下來。

木法沙遠遠地望着高處漁陽城城頭的燈火久久不動。

“王爺,今日我們損失慘重,敵軍會不會來偷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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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他不來呢!”木法沙喉中哼出一句,“回去。”

夜色深沉,軍營中一片安靜,大概是連續幾日的攻城,卻不得其法,士兵們都已經疲憊不堪,整座大營睡得深沉。

大火是從營地南側而起的,驚覺的士兵慌亂呼喊救火的聲音響起。然而,在城牆下的林墓卻沒有等到偷營回轉的士兵,他的心中一陣不好的預感。

“林公子,敵營的火好像都熄滅了,怎麽還沒有人回來?”

“別着急,再等等。”林墓嘴上說不慌不急,可是心裏卻有些着火。他其實并不贊同吳傑乘勝偷營的計策。木法沙在這方面從來都不會吃虧,只有他偷襲別人的份兒,更何況漁陽城城牆堅固高聳,堅守不出優勢最大,如果出了漁陽城,只怕這個優勢一下子就變成了劣勢。

“林公子,那邊好像有人影?”

順着身邊軍官所指方向,暗淡的星光下,石壁上果然有人影晃動。

“怎麽沒有火把?”

“應該是怕暴露目标吧?”

“不對,喊話。”站在林墓身邊的校尉長命令手下軍卒。

“什麽人?口令?”

行進的人影并不回答,卻移動的更快。

“放箭。”校尉長一聲斷喝。

黑暗之中弩箭如疾風驟雨射向人影的方向,星光下,驽身的暗紅色顯得更加森然。一波弩箭之下,前方移動的人影倒下一片,後邊的人影一時被壓制停止了前行。

“不好,是納蘭人。”校尉長看向林墓:“林公子,你趕快回城禀報大将軍。”

“你?”

“我在這裏阻擋住敵軍。”

林墓遲疑,這次偷營雖然他并不同意,還是帶領一隊弩手在此接應,這些人設在這裏不過是為了防備萬一,可是這萬一竟然真的發生了。他所帶弩手不過幾百人,如若納蘭人攻城大軍到來,他們這幾百人根本阻擋不了,不過就是拖延一時半刻,這一時半刻卻是要用他們的性命來換的。

校尉長見林墓不動真的急了:“林公子,你快走。”

雖然激戰片刻,夜間依然靜匿,這句話的聲音似有些大了。林墓覺醒,立即起身,帶了幾名軍卒向城上爬去。

城中的吳傑得到偷營失敗的消息時顧不得心疼震驚,一夜甲胄不解,當即便策馬去了奇勝門的一字城。那裏是當初說好偷營回撤的地方,這裏旁邊就是涪陵江,登山的路雖然稍事緩和卻有一字城阻攔,即使一字城被攻破,奇勝門關閉,依然無法進入漁陽城。

然而,到達奇勝門時,只看到一字城燈火通明,城下喊殺震天,幾日來納蘭軍雖然攻城卻并不似今夜的勇猛。潮水般湧向一字城牆的士兵完全沒有任何的隐蔽,飛箭亂石擊退了一波,随即又會攻來一波。林墓站在城頭指揮着弩手,弩手已經被分為四組,一三組射擊之後,隐身城牆裝箭,二四組立即起身射擊。即便如此,依然無法盡數殲滅正在攀爬的納蘭士兵。城牆上點燃潑滿油的草滾,推下城牆,草滾的殺傷力極強,所過之處出無人可躲,同時也照亮了四周,弩手紛紛射殺旁邊攀爬的納蘭軍卒。城下的軍卒也不需多讓,找到掩蔽的岩石便挽弓搭箭向着城牆上放箭。雖然仰射的難度很大,而且夜幕之下,然而城頭上火光明亮,城上中箭的人也越來越多。

“阿墓,你下去。” 一個聲音在林墓的耳畔。

一條手臂被抓住,已經紅了眼的林墓擡手甩開,那手臂卻沒有如願甩脫。

林墓另一只手上的亢龍弩一歪,一只箭飛了出去。

他怒而回頭,周彤站在他的身側,突然林墓回身鋪在他的身上,将他按倒在地。

“你瘋了嗎?站那麽高。”

“瘋的是你!”

林墓無意跟周彤拉扯,再次起身撲向城頭。敵軍的攻擊的聲勢卻已經減弱,待到攻擊停止,衆人才忽然發現,天已經亮了。從一字城往下望去,山道上遍布屍體,所有人都不覺心中後怕,若是沒能擋住納蘭軍的攻擊,漁陽城怕是這一夜就保不住了。

木法沙坐在軍帳的上手沉默不語,站在下邊已經擢升為副将的達拉有些不知是留是退。剛剛他說出:“我聽見有人稱呼他林公子。”

這句說出口,木法沙的神色眼看着變壞。這世上有那麽多的林公子,可是他心中的那一個卻是他的逆鱗。

“王爺,我軍這波攻擊損失慘重,要不要……”

“先下去吧。”一直沉默的木法沙突然說出一句,讓站在原地的達拉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了。

軍帳中只剩下木法沙,他渾然不覺,他的腦子裏都是那個人。他早已預料到那個人會來益州,那個人手上有益州軍事防禦圖,他來這裏并不奇怪。或許是進入益州之地以來一直攻無不克,他竟然有種僥幸,林墓并沒有來益州,為此他還有些暗暗寬慰和欣喜,然而達拉的一句話讓他如遭棒喝,這個人不但來了益州,而且還就在漁陽城中,更沒法想象,這個人竟然與自己的軍隊針鋒相對。曾幾何時,他是多麽害怕那個人死在燕國人的飛箭之下,他願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換他的安危。可是,可是,現在,不殺了這個人他們就進不了漁陽城,拿不下益州,這一趟南征就前功盡棄。他親自下令的每一次攻擊都有可能讓那個人喪命。

“阿墓,你為什麽要這樣對待自己,這樣對待我?”木法沙喃喃低語。

一次夜襲不但全軍覆沒,而且差一點在河中王的猛烈攻擊下城池失守,吳傑的情緒明顯有些低沉。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接下來的幾日河中王突然停止了進攻,然而這樣的安靜讓城中的人更加心懷不安。一夜苦戰,林墓幾乎精力耗盡,然而他卻不願意讓別人知道,每日依舊去帥府,和吳傑,周彤商量接下來的對策。

“世子,木法沙一向狡詐,他前些日子故意示弱露出破綻,引誘我們夜襲,其實他早有安排。”

“終究還是沒讓他得逞,之後咱們只需小心從事。”

“咱們漁陽城城高寨險,城中不缺吃喝,只要堅守,必然無恙。更何況,王爺還會從南定派來水軍支援,他木法沙能耗多久咱們就跟他耗多久。”

幾名參軍副将你一言我一語地安慰着吳傑。林墓不住點頭微笑,深以為然的樣子。只有旁邊的周彤眉頭緊鎖。

就在大廳中你一言我一語之間,突然門外嘈雜之聲,随即一名校尉挑動門簾進屋跪倒在地。

“世子,鎮西門方向有納蘭軍紮營。”

“什麽?”吳傑驚訝地瞪大眼睛。

鎮西門在漁陽城的西面,木法沙的大營紮在在漁陽城的東面。南北兩邊各有一道一字城,一字城綿延至涪陵江和昭水兩道江流,将漁陽城東西分割,這樣可以防止城池四面被圍,同時,如果有水軍從涪陵江前來支援也可以直接上一字城。可是現在東邊木法沙的納蘭軍是什麽時候到了西邊的?漁陽城兩面受敵,守城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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