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大結局)【正文完結】

第七十六章南诏寺 (大結局)【正文完結】

再次回到豐都城,東市依舊還是那麽熱鬧,街巷間來來往往的車馬人流仿佛昨天才見過一般。河中王府大門緊閉,門前連個侍衛都沒有。林墓心中納悶,突然聽到車外的馬車夫的聲音。

“河中王府已經沒人住了,太師在南诏寺為博士安排了住處。”

南诏寺,林墓倒是熟悉,出了河中王府所在的甜水巷往南便能看到一座古拙的小小寺院,這就是南诏寺,南诏寺建于前朝,寺院身處城中鬧市,規模很小,被高大樹木遮蔽,古舊的寺門被漆成黑色,這與褚國紅漆寺門格外不同,寺中房舍殿宇也都是黑色,整個寺院極不顯眼,這或許是它在幾次戰亂中能被保留下來原因。林墓住在豐都城時也曾來過這裏,寺中只有一位住持和尚和兩三個常年居住的僧人。有時也會有趕腳僧暫住上幾日。

寺院雖然破舊,卻打掃的很幹淨,夏季時走進寺中自有一股清涼之氣襲來。林墓坐在馬車裏應了一聲,叫車夫趕車過去就好。

到達南诏寺的時候已是黃昏,寺院更顯暗淡,似乎有人安排,一個小和尚已經等在了寺門外。跟着小和尚穿過大雄殿,走到後邊的一處小院子裏,小和尚向林墓行禮。

“施主的住處已經收拾好了,若有什麽需要,我和師兄就住在外邊的禪房裏,施主盡管吩咐就是。”

林墓微微一笑也還了一個禮。

院子很小卻收拾的很幹淨,正房和兩邊的廂房挨得很近,中間院子的空間只能放下一桌兩凳。林墓走進正房,屋裏沒人,可是卻很暖和,正房裏外兩進,外間的方桌上擺了茶壺茶杯,林墓走上前伸手一摸,茶壺竟然是熱的。與其說寺中和尚準備的周到,到不如說屋子像是已經住了人。

林墓輕嘆,心道梅光玄竟然安排的這麽細致,很有些出乎他的預料。過了一會兒,車夫竟然挑着林墓的行李走了進來。

“博士若是沒有什麽吩咐,屬下就先離開了,寺院裏不讓外人住。若是有什麽想要的,我明日給博士采辦。”

林墓擡眼看了車夫一眼,車夫身板筆直地向林墓行禮,年輕的臉上透着嚴肅,一看就是軍營中人。

“這一路委屈你了,又當車夫又當苦力。”林墓微笑。

“博士這是……”

“我原先有個侍從,可是沒有你這般的老實寡言,現在也不知道去了哪裏。”林墓若有所思,“你回軍營去吧,我若有需要,自己出門去買就是。”

車夫一愣,踟蹰了良久終于說出一句:“博士竟然已經不認識屬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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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墓困惑。

“那年在烏衣巷。”馬夫擡起一雙大大的眼睛望着林墓,“後來博士把我送去了軍器營。”

“原來是你。”林墓想起在自家舊屋遇到的那個燕國少年。

如今少年已經長成了青年,心中一時感慨地笑了起來,他記得當年的少年是內府督知的兒子,名字叫阿保。沒想到竟然在這種情形下遇到他。

“博士我如今已是鳳羽營的侍衛長,這次跟随太師南下,為的是護衛他安全,卻不想被安排給了博士。”阿保咧了咧嘴。

“這也是一場緣分,如今我已經到了豐都,你的任務也算完成了。”

阿保低下頭。

林墓見阿保似有難言,也不想難為他,說了幾句其他就讓他自己離去。阿保一離開,整座院子就剩下林墓一個人了,空蕩蕩的。

林墓将箱子打開,取出幾本書籍,放在桌上,這才發現桌案上竟然擺着一只磁盞,這磁盞明顯被摔碎過,卻又重新沾和了起來。他拿起磁棧,眼眶又有些發熱。卻聽見門口有聲音,連忙穩了穩心神道:“我這裏不需什麽,你回去就是了。”

門口的聲音一下子沒有了,林墓覺得奇怪,放下磁棧轉身回頭,卻如同雷擊一般定在了地上。

“阿墓。”

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再熟悉不過的稱呼,林墓的眼淚奪眶而出,他想要撲過去抓住這個人,只怕他只是一道虛影,可是他的手腳動不了,心口仿佛壓了一塊石頭,他掙紮,突然喉頭一緊,劇烈的咳嗽襲來,讓他無法呼吸,一口殷紅的血噴了出來。

“阿墓,你別吓我。”鮮血噴到木法沙的衣襟上,他一把抓住林墓的雙肩。

林墓順勢倒在了木法沙的肩頭,枕在這堅實的地方,感受到這個人呼吸起伏的身體,林墓終于相信了眼前看到的并不是虛幻。

“你這個混蛋,從來都是個騙子。”林墓一邊哭一邊用力推着木法沙的雙肩。

“啊~~~”木法沙痛呼一聲。

林墓慌忙停手,望着木法沙痛苦的表情,忽地想起了什麽,伸手去解木法沙領口的扣子。

雪白的羊皮襖下露出木法沙結實黝黑的胸膛,燈光下一個傷疤赫然鼓起在他的右胸上,泛着鮮嫩的粉紅。林墓用手指輕輕撫摸。“還疼吧?”

回應林墓的是木法沙深沉的呼吸聲。林墓擡頭,正看到那張含着笑的臉,彎起的嘴角和遮住眼裏笑意的長長睫毛。林墓将臉貼上他的心口,認真仔細地聽着裏面咚咚的心跳聲,有力而真實。

“我以為你已經變成骨灰了。”林墓柔聲。

木法沙将摟住林墓的一只手抽回來握住他的手:“你是回來給我吊喪的?”

“我來送你回草原去,你說過你要聽克魯魯河的流水聲。”

“你不是說你永遠也成不了喀爾喀人?”

“可是我愛的人是個喀爾喀人。”林墓的聲音輕柔綿軟。

霍地林墓似想起了什麽,咬了咬上唇道,狠狠瞪一眼眼前這個有點得意忘形地家夥:“我要是不來,你打算裝死裝到什麽時候?”

木法沙收起了笑容,黑金一般地眼睛深深地望着林墓。

“你就這麽看着我傷心難過到死,是不是?”

木法沙低下頭輕輕吻了一下林墓地唇,他就這麽看着眼前的人。世間的事怎麽說的清楚,每個人身上都糾纏太多。那時候他每天眺望漁陽城頭,既希望看到這個人的影子,又不願看到。他是草原兒郎,他卻是大褚的臣民。他有無法背棄的大汗,他也有不忍割舍的故國命運。如果自己的死能換來一切的平靜,換這個人餘生的安寧,又有什麽不可以的呢?或者說,自己也是有些負氣狠心---誰讓你竟然可以為了自己的國人抛下我。

“我有那麽重要嗎?”

“你!”林墓用力抽手,卻被木法沙緊緊攥住。

好一會兒,林墓突然松了力氣,他低下頭貼在木法沙右胸的傷口上輕聲說:“對不起。你太重要了,重要的我都不敢相信。”

這一夜,林墓躺在心愛的人身邊,聞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感受着他身體的熱度。如果這是一場夢,那也是一場太美妙的夢了。

新的一年,褚帝改元瑞平,瑞平元年,江南豐收,皇帝與萬民同慶。北面的喀爾喀草原上,阿勒達的第二個兒子查爾甘繼承汗位,已然成為草原之主的禾汗,他與弟弟徒赤心照不宣地成了一個平衡。兩方相持,自此,草原與周邊諸國交好,連續多年的征伐得以暫時停歇。

又一年的春天,克魯魯河邊,牛羊成群,放牧的族群紛紛遷徙到這個春夏最好的牧場。賽馬大會即将在河邊不遠處的草場舉行,牧人們紛紛将自己的駿馬牽過來亮相。

“你快看那批棗紅馬,長得這般俊俏。”

“那馬上的人兒不比馬兒更俊!”

“我看你是想男人想瘋了,怎麽不看看牽着馬的那個?”

幾個女人站在一處對着遠處的騎手指指點點。

“你要不要騎着糖餅比試一下?”木法沙一邊拍了拍糖餅的馬頭,一邊斜眼看向馬上端坐的林墓。

“我才不要,不許配鞍座,不許穿馬靴,昨晚你可是……”說着話,林墓的臉不由自主地紅到耳根。

木法沙咧嘴哄道:“好,好,不比,不比,咱們只是來見識一下的。等咱家小安來了你講給他聽。”

“你不是說賽馬會有好多好吃的嗎?”

“有呀!不過要等開賽那天才行。”

“我,看我再信你個大騙子。”說着話,林墓一把從木法沙手中搶回缰繩,撥轉馬頭。

“你幹什麽去?”木法沙急了大喊。

“去河邊釣魚,我怕等不到開賽就餓死了。”

木法沙吹了一聲口哨,一匹黑馬連竄帶崩地跑到他的身邊,木法沙翻身上馬追了上去。

春季賽馬大會是喀爾喀草原上最盛大的賽馬會,藍天上飄着棉花一般的雲朵。克魯魯河邊一批高大的黑馬緊追着一批俊美的棗紅馬,棗紅馬四蹄懸空,仿佛踏在雲中。天空中一聲尖嘯,張開寬闊翅膀的金鷹俯沖而下,掠過黑馬的馬頭,而後懸身飛起。克魯魯的河水嘩啦啦地流淌,和着馬蹄聲更加悅耳動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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