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事實
29.事實
白與舟吃完飯後一直待在房間休息,沒有下過樓。郁輕也回了房,但下意識地總會留意對房白與舟的動靜,到了晚上他剛洗完澡出來時,冷不防聽見樓下傳來一道清脆刺耳的響聲。
等他趕到樓下,正好看見白與舟艱難地蹲在地上,想要收拾破裂的餐具。
郁輕松了口氣,上前制住他想要撿起碎瓷塊的手,“我來吧。”
“……好。”白與舟有些無措地被郁輕扶到一旁的座椅上,看着他收拾着自己的殘局。蹲下身的郁輕背對着他,背脊彎成一個弧度,肩胛骨透過白色單衣隐隐露出起伏的輪廓,顯得單薄。
白與舟頓了頓,低聲解釋着:“我睡醒後覺得餓,所以就、就想下樓自己煮點吃的,拿碗的時候沒看清……”
郁家不缺廚子,但他自己動手慣了,很多事自己能幹就不麻煩管家和傭人。
這次也沒驚動他們。
郁輕收拾完碎瓷塊,看着空空如也的竈臺,轉身問他:“你本來想吃什麽?”
“本來想下碗面。”白與舟從座位上站起,一瘸一拐地想要走過來,“接下來我自己來吧。”
他走得急切,最後幾步重心不穩差點就要摔倒,郁輕及時上前扶穩他,“你別動了。”
“我……我可以的。”白與舟耳根微紅,他只是被咬傷而已,這點傷口算不了什麽,而郁輕把他再次扶坐在座位上時,卻讓他有一種自己很矯情虛弱的感覺。
郁輕微不可察嘆了一口氣,“你坐着,我來吧。”
“啊?”白與舟沒反應過來。
“我幫你煮,面在哪?”郁輕挽起袖子,從櫥櫃中重新拿出一個碗,聲線平和得和往常一樣。
白與舟目不轉睛地盯着郁輕的背影,愣在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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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輕沒聽見他的回答,自己倒是從角落中摸出了一筒面,回頭看見白與舟愕然的神情,耐心又問了一句:“你的面要加什麽?”
“哦……”白與舟反應過來,答得有些慌張:“雞蛋、番茄就行了。”
“冰、冰箱裏有。”
郁輕“嗯”了一聲,去冰箱裏找出食材處理,白與舟見他就要拿鍋接水,着急道:“哥!你手沒好全,不能碰水。”
他說着又掙紮着想從座位上站起,“還是我自己……”
“說了別亂動,好好坐着。”郁輕蹙眉制止他,好看的眉眼有些不悅,随即又很快冷淡下來,“我的傷口快結痂了,不礙事。”
白與舟被打斷,沉默地看着郁輕熟練地切番茄、打蛋液……目光牢牢定格在他忙碌的背影身上,感到既滿足又難過。
他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郁輕對自己的關心是真的還是假的?對自己的好是有幾分代價在裏面呢?
“你要下多少面?”郁輕煮好番茄湯底要加面時回頭問他,打斷了他的思緒。
許是被面湯的熱氣熏到,郁輕清俊的側臉在明亮的燈光下多了幾分柔和,他一手拿着面,琥珀色的雙眸凝視着白與舟,渾身是白與舟少見的随和親近。
被郁輕注視的白與舟一下亂了思緒,“都、都可以。”
郁輕看出他的緊張,沒說什麽,掂量着給他下了一碗的量。
面端上桌時冒着騰騰香氣,出鍋時還撒上了一把蔥花,賣相可加。郁輕拿了把筷子遞給白與舟,“你嘗嘗。”
白與舟接過筷子嘗了一口面,面條勁道煮得正好,湯汁鮮美,他吃完一口就迫不及待道:“好吃的,謝謝哥。”
“嗯。”郁輕應了一聲,神情放松下來,坐在餐桌對面安靜看着吃得暢快的白與舟,沒說什麽。
白與舟察覺郁輕的目光,吃了幾口後速度慢了下來,郁輕注意到了,問他:“怎麽了?”
“味道不合适嗎?”郁輕把目光放在白與舟面前的面上,微皺着眉。“我按着清淡的口味做的。”
他知道白與舟出身南淮,口味不重,今天醫生也說了要清淡飲食,所以他調味調得比他自己平時吃的要淡。
“沒有。”白與舟否認道,他只是覺得方才郁輕看過來的眼神像極了真的關切,讓他不忍再去說服自己。
是真的,不是假的,這樣的郁輕讓他狠不下心去懷疑、去拒絕。
反而想靠近,想離他近一點,再近一點。
白與舟低下頭,為自己擁有這種想法而震驚。
他想,自己怕是要魔怔了。
“哥是自己學着做飯的嗎?還是跟着家裏人學的?”
郁輕被這個問題愣住,他做菜的手藝是被郁欣手把手教會的,現在教他的人已經不在,他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白與舟察覺郁輕的沉默,反應過來自己是不是問了一個尴尬的問題,為緩和空氣中的沉靜,轉而自顧自答道:“我是自己學的。”
“自己學的就比較湊合,廚藝一般般,還沒母親做的好吃。”
不經意間提到方雪芝,白與舟自己都愣了愣,随即一股酸澀泛上心頭。
郁輕看着白與舟故作輕松地輕笑,繼續道:“母親的手藝很好,可惜我還沒有時間跟她好好學,不然我現在也能跟她一樣了。”
他說完後又扒了幾口面,不再開口,眼眶泛着紅,掩在沉默的吃面動作中。
來到郁家這麽久,白與舟一直壓抑着自己對方雪芝的思念,他把母親的音容笑貌封在心中的黑匣子裏鎖上,讓它無時無刻不随心髒跳動,卻不敢輕易打開它。
這是一個讓他輕易潰不成軍的存在,是他脆弱的藏身之地。
他不想在外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脆弱,尤其是在郁輕面前。
之前的不堪郁輕都見識過了,總該讓他看到自己的改變和進步。
然而在現在,在郁輕的一碗面中,在突然來臨的安靜下,他感到他心中的匣子蠢蠢欲動,洩出的悲傷還是漸漸把他包圍着、纏繞着。
“我是跟着別人學的。”半響,郁輕開口,打破了空氣中的沉默,“教我的人……廚藝也很好,普通的菜也能做的很好吃,但是我手笨,學不來她的味道。”
白與舟驚訝地擡頭,似是詫異郁輕也會有說自己笨的時候。
郁輕把視線投到另一側的竈臺上,像是在回憶,“我第一次下廚時沒有耐心,她教我一道菜要費很長時間,好不容易做出來了,賣相味道都差她一大截……”最後那道燒糊的菜還是被他和姐姐吃了,他們又重新做了一次。
那時郁欣也不過是個半大孩子,教起郁輕來倒是一套一套的,兩人鬧着笑着也有不少樂趣。
只可惜後來又出了很多事,也沒有多少時間能被姐姐指導了……郁輕把目光緩緩挪到白與舟臉上,“你這方面天賦比我好,方阿姨的手藝還是有幾分影子在的,差不太遠。”
白與舟怔愣地聽着他這番話,低下頭,眼中閃着細碎的光,郁輕的語氣平和中帶着一絲篤定,讓他有一種被肯定的錯覺,他心中壓抑的口子松動得厲害,堆積已久的情緒就要洩堤,卻又被他用另一堵牆堵攔住。
是一個他剛剛認清的事實。
哥,如果你真的是在騙我,就不要再用這種語氣和我說這樣的話了。
他在心中喃喃着,卻知道自己做不到把這句話說出口。
因為他發現自己抗拒不了郁輕的示好和靠近,哪怕明知道它有可能是個謊言,也忍不住沉溺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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