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背叛

背叛

慕扶柳聽得一陣感動，沒想到蓮青衣這麽心細，還能想起她沒吃飯這件事來。

說實話，她早就餓了。

貓兒的身體本就瘦小，即使吃得飽飽的，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更別說這次出門走得急，她壓根也沒吃飽。

但她知道事有輕重緩急，大敵當前，她就是再餓，也會等蓮青衣忙完了再說。

等待的時間尤其難熬。

慕扶柳趴在桌上，呆愣愣地看着門口，直看到月上柳梢，也沒等來自己的飯，不由回頭朝蓮青衣抱怨了一句。

“真是的，是想餓死貓嗎？”

話一出口，她就愣住了。

這次的話說出來，并非是平時的喵叫，而是實打實的，人類的聲音。

她立刻擡爪捂住了嘴。

蓮青衣也吓了一跳，道：“你……你說什麽？”

慕扶柳只捂着嘴搖頭，她不敢再開口了，她怕又聽到自己說出人話來。

不怪她害怕，實在是說話這件事過于突然，而且所有人都知道，在這個世上，物形人言的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妖。

她是妖，蓮青衣是聖女，她們正邪不兩立。

可她不說，蓮青衣卻不那麽好打發。

“剛才那句話，也是你說的，對嗎？”蓮青衣追問道。“師姐……師姐是誰？你認識那個小妾嗎？”

慕扶柳沒想到她竟然這麽敏銳，僅憑兩句話就猜出了自己和師姐的關系，而且——

她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剛才勸師姐時，說出口的就是人話，只不過當時情況特殊，她竟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最糟糕的是，蓮青衣還記住了。

她本來還想喵幾聲蒙混過去，但對面的蓮青衣目光灼灼，讓她實在撒不出謊。

“我……”沒法，慕扶柳只能把師姐的事說了出來，只不過鑒于自己原本的身份與蓮青衣有過節，她就沒有提半個字，只說自己以前曾經見原雪出入過合歡宗，這次的事情恐怕不是那麽簡單。

合歡宗……

蓮青衣沒想到這件事居然能和合歡宗扯上關系，原本一片空白的地圖突然解開了一塊，卻讓事情更加撲朔迷離。

“既然說開了，我想和她對話試試，她是當事人，肯定知道得最多。”慕扶柳故作高深道。“不過在那之前，得請你回避一二。”

她其實是不想被蓮青衣知道自己的身份，畢竟兩人鬧過矛盾，萬一暴露了，雙方都尴尬。

蓮青衣自然同意。

雖然自己的貓突然會說話這件事是有些驚世駭俗，但她已用慧眼看過，知道踏雪身上并沒有任何業力，就算是妖，那也是只善良的妖，從未害過人。

當務之急，還是先解決李家的事。

既然踏雪能和原雪溝通，那自然最好，死者是不會說謊的，有了她的口供，這個迷案破開也就是時間問題了。

把缽盂放在桌上，又檢查了一遍封印，蓮青衣對踏雪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目送她把門關好後，慕扶柳轉向缽盂。

“師姐？”

過了一陣，一個透明的人影才從缽盂裏探出個頭來，她先是左右看了看，确認房間裏沒有其他人，才徹底飄出來，一浮一浮地與慕扶柳對視。

這是原雪的魂魄，魂魄不像怨靈，她是不會傷害人的，除了沒有實體，幾乎與本人無異。

她盯着慕扶柳看了一陣，才道：“扶柳，你怎麽變成貓了？”

慕扶柳咳了一聲：“這個，說來話長……師姐，我倒想問你，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既然魚死了，你就該趕緊脫身，怎麽還能遇害？”

原雪的臉色變了變，道：“白天的事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怎麽了，看到那個老女人就壓制不住火氣，差點鑄成大錯。”

“算了，那也不由你。”慕扶柳知道，怨靈的出現是不受控制的，不如說，她能被自己勸回去，反倒是一件奇事。

“扶柳，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但有一點我可以确定，李有田根本不是馬上風死的，他甚至都不能人事。”

慕扶柳以為自己聽錯了：“可他有一個正妻五房小妾……你說他不能人事，那他娶這麽多回來做什麽呢？”

“他是天閹，我看得很清楚。”原雪道。“我也很好奇，他既然身體有殘缺，為什麽還要娶我呢？要是早知道他是這個樣子，我就換個人騙了。”

“那他是怎麽死的？”慕扶柳沒想到這麽一問，事情反倒更迷惑。“那後來呢？你怎麽沒走？”

“這個……”原雪似乎有些無奈。“這個也怪我貪心，我覺得自己辛苦一場，不能一點收益都沒有，所以就打算順點財物再離開。只是沒想到才剛摸到那老女人的門前，裏面就走出一個人，給我勒死了。”

“你是說，你晚上到正房去了？”

“對啊，她是當家主母，錢肯定都在她那。”原雪道。“我想着，自己被抓住頂多是治個僭越之罪，最差就是拉去報官，那我也不怕，我又什麽都沒偷到，到時候一口咬定自己走錯院子不就成了，可她居然直接讓人下了死手。”

慕扶柳低頭想了一陣，問道：“那在下手之前，她就什麽都沒說嗎？”

“說倒是說了，但我沒懂。”原雪揉了揉額角，道：“她說——我知道的太多了。”

慕扶柳頓時無語。

怎麽所有兇手殺人前都會說這麽一句？

“會不會……”慕扶柳整合了所有的信息，心裏漸漸有個猜想浮了起來。“會不會有什麽東西是你該知道，但你卻沒有意識到的？”

師姐的描述裏有兩個值得拿出來細究的點，第一是李有田的死因，他明明不是死于馬上風，為什麽驗屍的大夫要那麽診斷？

這樣診斷，是為了掩蓋什麽呢？

第二是李夫人說師姐知道的太多了，可師姐才剛嫁進李家，有什麽是她知道了就得死的事呢？

想來想去，也就只剩李有田的死了。

兩件事疊加起來，驗屍就變得極為迫切。

慕扶柳定了定神，直接跑到門邊，打算把這個結果先告訴蓮青衣，她們現在不能離開李家，最好的辦法就是修書回去，讓族長代為處理。

但門打開之後，門外空無一人。

原雪的魂魄飛了過來道：“怎麽了？”

“蓮青衣不見了……”慕扶柳道。

這太奇怪了，蓮青衣不是魯莽之人，即便是要離開，也肯定會說一聲再走，沒道理就這麽無聲無息地消失。

再說，這麽晚了，她會去哪呢？

慕扶柳看了看已經升到中天的月亮，心底突然冒出一個不合時宜的念頭來——晚飯怎麽還沒好？

原雪的魂魄升高了看了看，才道：“我看後院好像有人，要不我們過去看看？”

眼下也沒其他辦法，慕扶柳便應了，一魂一貓前後朝後院奔去。

一進門，慕扶柳就驚了。

蓮青衣正執着拂塵與一人對峙，這人背對着她們，看不到容貌，但光看裝束，應該是那個小四。

小四右手握着一把刀，那刀上還沾了血。

慕扶柳心中一緊，立刻擡頭去看蓮青衣，對方身穿一件雪白的袍子，若是有傷，應當是藏不住的。

但掃視了半天，也沒見半點傷口。

難道是在後背？

她剛要開口詢問，就見蓮青衣似乎是發現了她，但對方沒有聲張，只輕輕搖了搖頭，讓她不要暴露自己。

慕扶柳擡起的爪子收了回去。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殺掉李夫人于你有什麽好處？”蓮青衣擡高聲音問。

慕扶柳順着她的身後看去，這才發現倒在門外的那具邪物——也就是李夫人的身上有個血洞，那血洞周圍全是血，肯定是救不回來了。

“這要怪你。”小四的語調帶了些笑意，仿佛十分輕松。“要是你不把她們救回來，她們就不用死了。”

“她們？”蓮青衣不可置信道。“你要把她們全殺掉？”

“留着做什麽？浪費飼料嗎？”小四的頭左右偏了偏，似乎是掃視了一圈地上的邪物們，随即嗤笑道。“胖成這樣，活着還不如死了。”

慕扶柳後退了幾步，轉身跑了出去。

她必須要找一個人過來。

蓮青衣看到貓兒跑走的身影，不由松了口氣，她想要的就是這個，只不過不知怎麽傳遞給對方，現在看踏雪與她想到了一處，一種不知如何形容的欣慰升了起來。

但眼下，她還不能放松。

在踏雪回來之前，她必須把人拖住。

“是她們對不起你嗎？”蓮青衣道。“如果要報仇，也該等她們醒來再說，不然複仇有什麽意義？”

“膚淺，為什麽你們總覺得殺人就得是因為有仇呢？”小四晃了晃脖子，似乎覺得有些無聊。“不要廢話了，你要是非要攔我，那就打一場，勝者王敗者寇，我絕不糾纏。”

說着他就将刀抛起來換了個方向，朝蓮青衣沖了過去。

蓮青衣擡起拂塵擋了一下，頓覺手臂都被震麻了些，她暗道對方的力量果然非同凡人，所幸自己的拂塵也非凡物，刀刃劈在它的把柄上，卻并未造成任何傷害。

小四被擋，退出幾步去。

他看了看自己破刃的刀，道：“你不是楊大仙，你到底是誰？”

“你先回答我，為什麽要殺李夫人？那小妾的死是不是也與你有關？”蓮青衣振了振袖子，她當然不怕對方的攻擊，就算再怎麽力大無窮，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凡人，根本無法傷她分毫。

她怕的是，對方逃走或者自殺。

種種跡象表明，李家的事紛亂如麻，踏雪雖然已經和原雪談過，但原雪畢竟剛來就被殺了，就算知道些什麽，也十分有限。

好不容易抓到了一個看起來知道什麽的人，她必定要撬些情報出來，為此她既不能表現得太過強大，也不能給對方可乘之機。

“小妾？”小四想了想，才道。“你是說新進的七姨娘？現在提她做什麽？她不是早死了嗎？”

“對，那你知道她是怎麽死的嗎？”

小四突然露出個笑來，道：“她是我殺的，那又如何？”

蓮青衣沒想到竟會得到這樣意外的回答，按理說，原雪是死在李夫人手裏，她要複仇的也是李夫人，什麽時候竟然能和小四扯上關系？

除非……

“你是李夫人的人？”

小四愣了愣，才道：“你怎麽知道的。”

蓮青衣心道果然，她就覺得小四不可能與李夫人毫無恩怨，這樣看來，他們還是一條船上的人，那麽現今的殺戮就是因為——分贓不均？

“我沒有說錯，對吧？”蓮青衣施施然道。“李夫人就是對不起你，她背叛了你，所以你才要殺她。”

說這話的蓮青衣一臉淡然，但其實心中十分忐忑，這個猜想非常大膽，如果不是現在情況特殊，她必不會說這種話來激對方。

但事實證明，她的冒險沒有錯。

小四盯着她看了一陣，突然大笑起來，笑了許久才道：“你說得對，她是背叛了我，我幫她做了那麽多，到頭來一無所獲。如果我不殺她，她就會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