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小厮

小厮

蓮青衣緩緩走過去，蹲下身看着它。

踏雪的一雙冰藍色的眸子浸潤着蕩漾的水光，看不出什麽情緒，十分平靜，可不知為何，蓮青衣從裏面看出了一絲安慰。

仿佛是叫她放心，已經沒事了。

“你聽到了嗎？”蓮青衣輕輕啓唇，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這麽問，又想從踏雪這裏得到什麽答案。

踏雪似乎微微怔了怔，然後歪頭道：“喵？”

“……不，沒什麽。”蓮青衣伸出手将它托起抱入懷裏，臉上露出無奈的笑——她在想什麽，踏雪只是一只貓，就算再怎麽聰明通人性，也不可能會說話。

慕扶柳由着對方将自己抱起，心思複雜。

剛才她一直跟在蓮青衣身後，自然也明白對方的困境，她甚至能夠隐約地看到師姐的怨靈，就趴在蓮青衣的耳邊，不停地重複着教唆。

那怨靈長着師姐的臉，但通身是青色的，還有些透明，它面無表情，只惡狠狠地看着前面那個邪物，像是要把對方生吞活剝。

慕扶柳繞着蓮青衣轉了一圈，都找不到下手的辦法，她不會除靈，更攔不住邪物。

可她不能什麽都不做。

“師姐，你松手好不好？”

如果師姐不松手，蓮青衣就會陷入兩難，要麽放走邪物，要麽手上沾血，不管是哪個結果，她都會成為殺人兇手。

雖然不知道清聖宗的戒條是怎麽寫的，但是殺人，必定是極重的罪業，蓮青衣那樣正直的人，也許會自戕償命。

慕扶柳不能見死不救。

于是她又道：“求求你了。”

師姐回過頭看她，仍舊面無表情。

她只定定地與師姐對視，她想說自己都明白，想說自己非常非常理解，想說如果是自己也會想這麽做，但到底什麽都沒有說。

她沒有說，師姐卻像是懂了。

她慢慢松開了手，消失在空氣裏。

随後危機解除，蓮青衣還問了她個不知所雲的問題，慕扶柳沒有聽懂，她只一個勁地想着一件事。

師姐到底為什麽會被勒死？

李家出身富商，就算死了當家，也不差這一個小妾的飯吃，更何況按她們合歡宗的規矩，釣的魚死了就算任務失敗，師姐就會想辦法離開，去找下一個目标。

如果能知道真相，讓兇手伏法，蓮青衣就不用再承受被怨靈附身的風險。

必須得想個辦法。

蓮青衣又回頭看了一眼，确定所有邪物都已封印完成，才跨出門檻向前院走去，她想問問那個掙脫鎖鏈的邪物的真身——如果沒猜錯的話，她就是殺害小妾的兇手。

奈何找到李少友之時，對方仍舊顫抖不止，說出的話也颠三倒四。

“罷了，你先休息。”

無法，她們只能先随着那小厮到客院安頓，這也在蓮青衣預料之中，一來是邪物未恢複，得留下來應付突發情況，二來也可以借機打探些消息。

“你叫什麽名字？”路上，蓮青衣随口問道。

那小厮沒有回頭，只恭敬道：“我叫小四。”

“那個掙脫鎖鏈的，你知道是誰嗎？”

“看體型，應該是老夫人。”

“老夫人……”蓮青衣心道，不就是李有田的發妻嗎，她為什麽會對小妾下毒手？要說是嫉妒，可那麽多妾都活得好好的，沒道理只針對這個新來的。

而且她的地位那麽高，也沒必要擔心什麽人能影響到她的地位，畢竟她兒子已經是李家欽定的家主，日後母憑子貴，好日子還長着呢，她何必冒險，讓自己的手沾血？

沒有道理。

蓮青衣想不通，她對李家的事了解得太少，也許其中有什麽特殊的關節，她現在還不清楚。

“李員外只有一個兒子嗎？”她又問。

趁那些邪物還沒恢複，她必須盡快找出線索，不然等她們恢複，打探起來就難了。所以也顧不得太多，蓮青衣打算就從這個小四入手，盡可能問多點問題。

小四點頭道：“老夫人管得嚴。”

言下之意，像是說正妻不準小妾們懷孕。

蓮青衣有些驚訝，就算是再怎麽防範，懷孕卻是防不住的，難道這些年就沒一個姨娘有喜嗎？

還是說，被迫胎死腹中？

說話間，兩人一貓已經到了客院裏。

小四率先走上前去推門，結果被門上落下來的灰塵給嗆了一下，他揉着鼻子抱歉道：“管這兒的人跑了，裏面有點髒，您稍等，我去打水打掃。”

蓮青衣點點頭，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了下來。

小四陪着笑退了幾步，去角落的窩棚裏取了繩子，從井裏打了一桶水上來，他手腳極其麻利，那木桶足有半人高，他徒手提了兩桶水，三步并作兩步走到房裏，竟是一滴都沒有灑出來。

這樣的身手，不像是單純的普通人。

蓮青衣低頭看了看踏雪，果然，它也正盯着小四的背影出神。

“你也覺得奇怪？”蓮青衣低聲道。“有這樣的身手，卻只是個小厮。”

踏雪在喉嚨裏咕嚕了一聲，像是表示認同。

慕扶柳覺得奇怪的地方太多了。

先是暴亡在新婚夜的李員外，接着是本該逃走卻不知為什麽留下來，慘死在這裏的師姐，接着是無故對一個小妾下殺手的老夫人，還有膽小如鼠毫無主見的李少爺，相比起來，一個身手不凡的小厮，倒顯得不算什麽了。

沒過一陣，小四就提着水桶又出來了。

“已經打掃完了，您還有什麽吩咐嗎？”

“也沒什麽，就是想問問，除了你，這府上還有其他下人嗎？”

“有，不過，都是男的。”小四猶豫道。“您要是想找個貼身伺候的，恐怕有些難……”

蓮青衣擺手道：“不是，我就是看你好像一直在忙碌，其他人呢？”

“他們也都有自己的活，門房的牛二，後院的老齊，還有廚房的老趙，我負責伺候少爺，這活算是最清閑的了，所以難免領些雜活跑來跑去。”小四道。“這點事順手就做了，也不麻煩，要是沒什麽事，我就先回去了，晚飯做得了我再給您送過來。”

“好，謝謝。”蓮青衣頓了頓，加了句。“還有我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