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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第三十九章

◎像野狗，守着嬌滴滴的小姑娘◎

十多分鐘之後故障就緊急處理好了, 摩天輪又恢複到了正常運轉，一直到他們坐的那只觀光倉安全落地，少年緊摟住她的手才松開。

游樂園的負責人挨個給下來的人賠禮道歉, 好在除了驚吓之外沒人受傷。

陳遂攔了輛的, 兩人先回旅館拿了行李，然後再到火車站等十二點那趟的班車。

回去這趟他們買的是卧鋪, 睡一覺剛好能到，買票的時候只剩下普通的軟卧, 很逼仄的一個小房間, 擺着兩張上下鋪的床。

左邊那張床的下鋪躺着個男人, 手裏拿着份報紙看, 他們進來時視線從黑白的鉛字挪帶了許皎臉上。

“你睡上鋪吧。”陳遂道, 相對來說上面的隐私性要好點, 也更安全。

許皎脫了鞋, 手扶着欄杆踩上去, 床上疊着軍綠色的棉被, 她扯過來之後聞到了一股淺淺的黴味，很久沒洗過了。

她覺得幹脆不脫外套直接睡好了, 可是晚上氣溫太低，不知道一件抵不抵寒。

正想着，床下遞來一件黑色羽絨服。

“你晚上睡覺蓋着我這件，那被子不知道多少人蓋過了, 髒的。”

她坐在上鋪，和他站着的高度差不多, 朝他看去：“那你怎麽辦啊？”

“男生不講究這些。”陳遂笑了下, 語氣随意地說完就躺上了下鋪, 扯過那床棉被搭在身上。

許皎把他的那件羽絨服蓋在了自己那件上, 這樣就很暖和了，她閉上眼，鼻尖清晰地拂過清冽又幹爽的，獨屬于少年人身上的氣息。

又忍不住想起剛才在摩天輪上。

也是這樣，他的氣息鋪天蓋地地包裹着她，額頭上似乎都還留存着緊貼着他胸膛時，堅實又溫暖的觸感。

讓她特別有安全感。

也是因為有他身邊，她才敢訂晚上的卧鋪，不然她肯定撐到白天再走的。

火車在夜裏吱呀吱呀的行駛，淩晨三點多，卧鋪裏多了點窸窣的動靜，對床的男人爬了起來。

他一直沒怎麽睡着，從剛小姑娘進來的那刻起他就被她那張臉和窈窕身段勾得心癢。

十七歲的少女，像剛開的花骨朵，哪哪都是嬌嬌嫩嫩的，純得不行，就算不能真幹什麽，摸幾下，手頭上占點便宜也是好的。

心懷鬼胎的男人摸着黑下床，鞋子都沒穿就走到對床，手就要向熟睡中的少女伸去，一道低低的，陰鸷冷厲的聲音倏地響起——

“敢碰她一下，我就把你手剁了再從車窗扔下去。”

男人吓了一大跳，低頭看向聲音來源處，那個屈着腿坐下鋪的少年。

他比這夜色還漆黑的眼微眯着，臉色陰沉，繃緊的下颚透出隐忍的盛怒，哪還有方才剛和小姑娘說話時的溫和勁，整個人透出極強的侵略和危險性。

就像人跡罕至的那種廢棄廠區裏，一只被人扔下，好幾年自己野生野長的那種狼犬，随時能豁出一切，拼了命和對方咬脖子厮殺。

而區別不過是。

那不怕死的野狗是守着自己領地寸土不讓，而這少年，則是在暗處守着上鋪嬌滴滴的小姑娘。

男人不敢造次，灰溜溜地滾回自己床上睡覺了，蠢蠢欲動的心思都歇了。

他知道那話不是吓唬他的，那少年是真敢，也真做得出來。

到站的火車提示音在五點多響起，彼時窗外的天一片墨黑色。

許皎睜開還困倦的眼，踩着扶梯從上鋪下來時發現陳遂已經起來了，整個人就是一副收拾妥當的模樣。

她也趕緊把鞋子穿上。

“你先去車廂前面的盥洗處排隊，我去買洗漱用品。”他聲音裏浸着幾分疲憊的沙啞，語調卻仍低而柔。

“嗯好。”許皎背上書包走出去，陳遂緊跟在她後面，走出門前朝另一張下鋪上偷摸着張望的男人瞥去冷冷一眼。

那男人吓得立刻縮回脖子，怕得拿被子蒙住了腦袋。

盥洗處，許皎快要排到時，陳遂也回來了。

他手腕挂了個塑料袋，裝着買的牙刷毛巾，手上端着個小塑料盆，向上氤氲出一片霧氣。

他走過來，擰開水龍頭又往盆子裏接了些冷水，把盆遞給她：“你用這個洗臉。”

“你怎麽還特意買個盆啊，我就用冷水擦擦臉就好啦。”

陳遂怕說這個小姑娘難為情，但又要和她解釋，聲音低了又低，确保只有她能聽見：“你不是還有幾天那個就來了麽，我聽說這種時候最好不要碰涼水，不然會肚子會特別疼。”

許皎驚訝地睜大了眼，都顧不得和男生讨論這個有多羞了：“你怎麽知道我例假的日期啊？”

“之前有次你半夜肚子疼下樓買藥，不是我碰見了麽。”

他也不是那麽變态地要去記小姑娘的例假，只是那晚她疼得臉色發白，額頭還滲着汗的模樣實在讓他印象深刻。

許皎想起來這麽回事，那還是她剛搬來沒多久，肚子疼得她受不了下樓去買布洛芬，碰上了陳遂，最後還是他幫她去買的。

可這隔了都有大半年了吧，他竟然還記得，還特地去買了盆子給她接熱水。

她将手伸進去，指尖感受到适宜的溫熱，她的心仿佛也似浸潤在溫水裏，變得溫暖又蓬漲。

出了火車站不遠就有公交站牌，兩人坐上今早的第一班公交。

昨天一整夜陳遂都沒睡好，起初是不放心那男人，有意識地警惕着，睡得很淺，發現他當真有圖謀不軌的小動作後連盹都不敢再打一下，硬生生熬完了後半夜。

這會兒上了公交，人放松下來，靠着靠椅，困意像吸了水的海綿越來越重。

車一路行駛得很平穩，下橋轉彎時打了個急剎，許皎左肩上冷不丁多出了個重量。

她愣了愣，側頭看去，他閉眼還睡着，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倦意很濃。

少年利落的短發輕紮着她脖頸，呼出的溫熱氣息也如數噴灑在脖頸的皮膚上，熱氣一路上湧，燒得她臉頰和耳廓都紅得不成樣。

她心跳如擂似鼓。

但奇怪的，各種害羞的，別扭的，不自在的情緒在腦海裏交織發酵，但唯獨，沒有一種排斥的感覺。

如果是別的男生這樣，許皎知道自己肯定要推開的，然而這人是陳遂，她就想讓他好好睡一覺。

陳遂後來自己醒過來的，呼吸裏全是熟悉入骨的馨香，額頭貼着什麽，溫溫軟軟的。

一瞬的恍惚過後猛然反應過來，他像被電到，人迅速彈坐起來。

他怎麽就枕人小姑娘肩膀上睡着了呢？還他媽的能睡那麽死！她會不會覺得他是故意的，在趁機占她便宜？

陳遂沉浸在後悔又有些慌亂的情緒裏，連車到站了都沒有聽到，直到胳膊被輕輕戳了下。

“我們到啦。”

他從座位起身，擰着眉，走得有點同手同腳。

許皎跟在他後面，剛下了車還沒走兩步，身前的人冷不防得停了下來，差點給她撞上。

此時的天空透出蒙胧胧的光亮，突然轉回身的少年一臉肅穆認真的表情，讓許皎心都跟着提起來了，想着他是有什麽很重要的事要和她講。

結果就聽他道：“對不起，我剛真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

他垂着眼皮，那表情還帶着歉疚，像是對她做了什麽了不得的過分事一樣。

“我沒生氣。”許皎眼睛彎了彎，将他敞到胸口的拉鏈一直拉到最上：“你剛在車上睡了一覺，別着涼啦。”

-

陳遂回家洗了澡就又去了學校。

王星宇轉過椅子湊過來關心：“遂哥你咋病這麽多天？打針沒？還燒不燒啊？”

說着手要伸過來摸他額頭，被陳遂一巴掌拍開，除了在京大碰到的沈昱瑾，學校老師和同學都只以為他這幾天是生病。

沒人知道他是陪着許皎一塊兒去京大考試，他也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陳遂整理起桌上這幾天新發的，亂七八糟堆一塊兒的試卷。

教室門口傳來一道聲音：“王星宇，老李喊你去辦公室一趟談心。”

王星宇不情不願地起身，周圍有男生打趣起哄：“老李的知心課堂又開課咯。”

李亞平在上周五開了個高考壓力和心理健康的班會，之後每個早自習和大課間有空的時候就挨個找人去辦公室談心，少則十幾分鐘，多則大半個小時，孜孜不倦地灌着一碗又一碗的雞湯。

轉眼又是一周過去，黑板前高考倒計時的牌子只剩下薄薄的幾十頁，鮮紅的數字變成了8開頭。

物理晚自習結束後，李亞平叫住了陳遂，他對他這幾個月的改過自新十分滿意，臉上都帶着很和氣欣慰的笑：“你等一下，老師和你聊聊。”

陳遂頓住腳步，想起剛收到的許皎短信，說是有事要晚點出來，于是就跟着李亞平去了辦公室。

辦公桌上幾本《壓力心理學》《家有高考生》《高中生心理健康》《讓教師變得更好的75個辦法》，翻得次數多了，邊角都打了卷。

“我沒什麽壓力，心理也沒什麽問題，老師麻煩你說快點，我還有事。”陳遂趕在李亞平開口前先說了這麽一通。

李亞平醞釀好的說辭就這麽噎在了喉嚨裏，轉而一想這小子當初逃課打架，升旗臺前的檢讨不知念過多少篇，确實是心理素質夠硬的。

他就省去了前面冗長的心理疏導，直奔主題：“離高考還剩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只要你不懈怠，保持住這份學習的勢頭，考個二本是不成問題的，咱們偃城就有所挺不錯的理工學校。”

聽到這兒，少年垂着的眼皮撩起了一下：“那如果是京市的大學呢？”

李亞平一愣：“按往年的慣例，一般京市的各所高校對外省的分數線都相對要高一點，而且可能因為報名人數多，競争也會更大些。怎麽，你想考京市的學校？”

“我就随便問問。”陳遂繼續垂着眼不做聲地聽着，仿佛剛也就真是随口一提。

李亞平又說了好些話，他從褲兜摸出手機，按開看了眼時間：“不早了，我先回了，老師你也早點下班。”

陳遂出了校門，等了幾分鐘不到，許皎小跑着出來，看着像是很高興的樣子，等到了他跟前，清淩淩的眸子溢出一片笑意。

“自主招生考試考試結果出來啦，剛才年級主任挨個把我們叫進去通知。”小姑娘翹着嘴角，比星辰還亮的眼睛看向他：“你猜我考得怎麽樣？”

結果不言而喻，陳遂彎了彎唇，很配合着問：“怎麽樣？”

她白生生的小手伸到他面前，做出一個3的手勢，語氣裏是壓不住的雀躍：“高考我可以降三十分。”

陳遂再怎麽學渣也知道高考一分就是一個操場的說法，何況京大那種頂尖學府，哪怕幾分之差都很要命，能有這三十分的保底，那她考京大是一定沒問題的了。

哪怕再也見不到她，聽不見她的聲音，看不見她對自己笑。

可他知道在他以後看不見的地方，小姑娘依然會閃耀發光，這就挺好的了。

兩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氣候在一天天變暖，哪怕夜晚的風也不是很冷了，這一路莫名其妙地變得安靜下來。

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兩人之間籠罩着一股很奇怪的氛圍。

像是各懷心事。

許皎從最初得知這個好消息到現在，高興是真的高興，可除了高興，好像還有點別的情緒。

她不大的年紀經歷過了幾次分離。

所以她知道，每次分別時不管彼此多真心地說以後一定常聯系，聯系也會慢慢随着遙遠的距離，日複一日的時間和生活中各種突發的事而中斷，減少。

最後徹底消失。

可她不想她和陳遂也變成這樣。

許皎深吸了一口氣，仲春的夜晚空氣裹着杏花的甜，還有些許的涼，一下沁透了心脾。

她恍然間意識到，她真的很舍不得陳遂。

比舍不得任何人，都要舍不得他。

作者有話說：

不會見不到的，還要一起上大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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