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月光
第53章 月光
◎該擦哪?◎
聞堰寒坐在車裏, 靜默地看了她們許久,直到溫幾栩踩着油門,那輛塗着張揚色彩的西爾貝漸漸消失在視野,才如夢初醒般回神。
溫幾栩不過是嘴上說着玩玩而已, 對自己的車可寶貝了, 怕江鶴軒真吐在車裏, 再起步的時候,将速度放得極慢。
與旁側華貴典雅的勞斯萊斯擦身而過的瞬間, 江鶴軒搖下車窗,凜冽的風将他的金發吹得散亂,隔着漆黑的車窗, 與內側的人對望, 唇角勾起尋釁的笑意。
當初聞堰寒當着江鶴軒的面, 要溫幾栩吻自己, 還讓江鶴軒替他們望風的畫面仍歷歷在目。如今時過境遷,如今聞堰寒連靠近她的資格都不再有。
報應悉數奉還, 何其諷刺。
“聞總,請。”
旁人的話終于讓他抽回深思,進入了這座別墅頂層,謝妄檐正在同今日要會見的人交談, 氣氛融洽,似是談得很愉快。
見聞堰寒透着一身涼意, 謝妄檐淡掃了他一眼, “堰寒,怎麽這麽久才上來?”
他抵唇輕笑, 壓低了嗓半開玩笑似地道:“總不能是碰上将你甩了那位溫小姐吧?她也在法國, 能有這麽巧?”
聞堰寒壓下眉梢, 左手攆着一根煙,侍者恭敬地折腰點火,火光跳躍,顫抖地将之送至唇邊,用力地靠着尼古丁的香氣壓制內心欲動的獸。
這半年裏,他的煙瘾克制地極好。
除了瘋了似地折返去瑞典,靠那一雙本就沒有全然恢複的手,刨開一地的霜雪與泥濘,直到指縫被細小的石子穿透刺傷,血漬侵染,将那串他從不離身的沉香染上深褐色。
旁人或許看不出來,謝妄檐一眼便認出來,他如今手上戴的那串,早已不是當年岑母替他去寺裏求的。
聞堰寒閉口不提,只輕描淡寫地一句:“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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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妄檐從未見過他失魂落魄的模樣,無需多言,便已猜到這串沉香的來歷。
他這位自小一同長大的好友,在那位溫小姐身上算是吃盡了苦頭。
卻依舊甘之如饴。
煙霧缭繞至周身,聞堰寒黑眸漸漸恢複了如常神色,将煙火掐滅,“并購的事談得怎麽樣了?”
謝妄檐:“很順利。”
謝妄檐家中三代從政,到了他這,放着大好的仕途不走,非得選擇做一名站在風口浪尖的外交官,原先落在名下的産業只好分由謝母打理,這轉折來得太過突然,謝妄檐一時尚未适應,好在聞堰寒手下能用的人衆多,指派了幾位高管過去。
聞堰寒進軍汽車市場後,有意并購法國的本土車企,這家車企的老板是根難啃的骨頭,無論出資加注到多高,依舊不肯松口。
謝妄檐端地一副溫潤斯文的面孔,在人情事故方面頗惹人欣喜親和,同人聊了一陣,輕而易舉地就将難題化解。
簽訂完合同細則後,留着絡腮胡的老板對着年輕的掌權人說了幾句。
謝妄檐已經習慣了在這充當翻譯的角色,聞言,仍是不免深看了聞堰寒一眼,“他說,後天有場Rallycross舉行,他們贊助的車隊也要參加,你要是感興趣,可以留下來。”
-
Rallycross是場地越野車錦标賽和巡回賽的結合,比賽場地為中型賽車場,是歷年本土常規賽事之一,觀衆高坐在環形看臺上,視角剛好能将底下的比賽境況一覽無餘。
混合泥土、瀝青的賽道設置了衆多障礙物,兼具了拉力賽和表演賽的看點,只不過是月度積分制,以車隊總積分統計。
OR車隊能夠高居本月度榜首,其中絕大部分關鍵分數都是由Elaine貢獻的,因此人氣水漲船高到連帶着車隊身價也巨幅上漲。
聞堰寒同謝妄檐坐在視野最佳的位置,單獨的隔間将喧嚣和賽車沖刺競技引發的塵土隔絕,就連不懂賽車的謝妄檐也看得津津有味,點評道:“溫小姐這半年裏究竟發生了什麽脫胎換骨的變化,賽車開得這麽猛。”
聞堰寒垂眸,目光緊緊追随着那輛映着EL的西爾貝,感覺心髒像是被什麽卸了力,帶來一股窒悶的疼。
聞堰寒啓唇,毫不客氣地說:“車尾随慣性甩出的位置,挂擋加速慢了。”
“滑出彎道時,踏油門的力道過重,導致矯正過度。”
謝妄檐:“……”是他看不懂賽車的緣故?明顯所有人的反應都跟他一樣,覺得這是一場酣暢淋漓的表演。
“真的不是你太苛刻?”謝妄檐說。
聞堰寒搖晃着杯中酒液,抿了一口,“OR車隊的實力參差不齊,老牌車隊之所以落寞,必然是致命缺點的,她留在這裏,不會有太大突破。”
謝妄檐算是聽出來一股酸意,這才品出聞堰寒此行真正目的,“你收購ORT汽車,該不會是為了把他們旗下的OR買回去吧?”
聞堰寒不置可否,黑眸深晦。
高腳杯輕置于桌面,數縷紅色煙霧禮花炮驟然綻放,EL以領先一騎絕塵的優勢沖向最後一圈終點,全場起立為她歡呼。
溫幾栩從車身中走了出來,一頭利落的短發別至耳後,露出弧線漂亮的脖頸,同車隊的人一一擁抱,然後舉起雙臂,迎接着衆人的歡呼喝彩。
她耀眼地像是天上的月亮,自信,熱烈,張揚,無數人被她身上展現出的魅力折服。
他唯一在意的女孩,即便被他遺失在人群中,也依舊閃亮發光。
但是她的野心,遠不及此。
-
溫幾栩從賽場上下來後,車隊經理通知他們,老板為了慶祝獲勝,讓大家回去簡單收拾一下,參加晚宴,規格不算高,無需太過隆重。
岑然要和溫沉如要過重逢紀念日,讓江鶴軒頂替了她的席位,溫幾栩同經理簡單交代了兩句,車隊經理說沒問題。
溫幾栩換了一套及膝的深紅掐腰長裙,勻稱白皙的小腿踩着一雙細高跟,只戴了一條澳白珍珠,襯得肌膚愈發如雪般細膩,她本就生地清麗,無需過多的首飾點綴,便足夠讓人耳目一新。
也不知道江鶴軒出國到底帶了多少套衣服,竟還能找出一套色調相近的棕褐色西服同她呼應。
一頭金發幾乎要将她的光采都給奪了去,溫幾栩頗為無語,“什麽時候把頭發染回來?”
晚宴的餐廳內,人群差不多已到齊,衆人也不拘謹,三三兩兩地聚着,等候着傳聞中那位財大氣粗購下OTR車企的神秘資本家入場,溫幾栩一向不關心商場上的事,更何況那人從未透露過任何信息,也就沒什麽興趣,專注地吃着面前的小蛋糕。
江鶴軒抵唇笑,反問:“不好看?”
“還行。”
溫幾栩如實說道,兩人都是從豆芽菜時期一同長大的,饒是沒被人祈求幫忙将情書遞給江鶴軒,也知道他以高票數當選初中、高中校草的事跡,溫幾栩仍舊對這張欠揍的臉生出了免疫,從始至終沒覺得他這副皮囊又有帥。
或許是半年未見,他又改頭換面弄了截然不同的造型,溫幾栩被他那雙看狗都深情的眸子含笑凝了半晌,驟然想起聞堰寒為之吃醋說出的話,不免耳熱,困惑地移開視線。
按理說以江鶴軒受歡迎的程度,換女友的速度應該比她還快才對。
可是這麽多年來,他也只是耍耍嘴皮子居多,身邊從未見真有過哪個女孩。
溫幾栩越想越不對勁。
宴會大廳的旋轉玻璃門悠然有序地轉動着,高懸的水晶燈柔和的光線落在男人薄厲冷漠的鋒棱臉龐上,米灰色的大衣敞開着,一雙手懶怠地插在褲兜內,裏側是一絲不茍貼着身軀的黑色襯衣,露出鎖骨和若隐若現的肌理,配套的米白色長褲因邁步的動作,折疊出工整的弧度。
淡漠的眉眼掃過來,周身披着月色的涼意,像是化不開的霜雪,耳骨處的粉鑽耳釘在光下折射出細碎的火彩,像是一抹蠱人的郁色,打破了那份禁欲感。
溫幾栩背對着大廳正門的反向,手掌拖着下巴,餐叉百無聊賴地戳着,靈光乍現,“你該不會是喜歡我吧?”
江鶴軒沒說話,目光落在她身後那道人影。
自那位神秘的資本家踏入大廳的一刻,宴會廳驟然安靜下來。
車隊經理一一介紹着成員名字,聞堰寒的視線卻始終落在那抹嬌俏的身影上,見狀,車隊經理也不再浪費口舌,招呼着溫幾栩過去,語氣透着點老師帶領出優秀學生的自豪,“This is our youngest racing driver(這是我們車隊最年輕的賽車手),Elaine.”
溫幾栩有些僵硬地站起身,對上那雙深眸,感覺自己像是要被漩渦吞噬。
半年未見,他身上的氣質似乎更冷冽了些,頭發似是燙過,微卷的發尾梳了上去,耳骨竟還戴了顆耳釘。
又欲又撩。還有股說不出的蠱。
聞堰寒唇角勾提,伸手欲與她交握,淡聲:“好久不見,溫小姐。”
溫幾栩這半年來出席了不少正式場合,不再像從前那樣,什麽心事都寫在臉上,調整完狀态後,她挽唇,正思忖着該說些什麽官方的套話。
江鶴軒已然站起身,主動伸出手,唇角松懶地勾着:“他鄉遇故知,挺巧啊聞哥。”
聞堰寒垂眸看向前幾日故意挑釁的人,這頭金發染得招搖,又刻意同溫幾栩穿了一身色調相近的服裝,遠望過去,倒有幾分刺眼的般配。
聞堰寒不動聲色地收回了手。
兩個人視線相撞,空氣中暗流洶湧。
溫幾栩伸手扯了扯江鶴軒的衣袖,示意他別瞎作。
一出略顯尴尬的重逢戲碼結束後,OTR的老板同大家宣布了車隊的新隸屬,意圖将各個車隊優秀的車手進行重組,資源、待遇皆翻倍,此外還有高額的賽季獎金,引得衆人皆蠢蠢欲動,氣氛頓時一片熱鬧。
聞堰寒指腹間夾着一杯紅酒,步履緩慢地走過來,“不知道OR最年輕的車手有沒有興趣回國?”
溫幾栩:“暫時沒有這個想法。”
“我還沒有說條件。”聞堰寒輕笑,“萬一溫小姐會心動呢?”
溫幾栩抿唇,江鶴軒擡手時,不慎碰到了溫幾栩的手肘,杯中的酒液晃了一下,聞堰寒伸手虛扶着她,淡紅色酒液搖曳溢出,将他米白色的西服外套染上一層绛色。
所有人倒抽了一口涼氣,先前特意叮囑過,這位尤其不喜旁人觸碰,更何況這種布料極易留痕,留下這麽大一片,換作常人也會覺得不舒服。
溫幾栩有一瞬的發愣,連聲道:”抱歉……”
江鶴軒:“聞哥,溫溫不是故意的,我幫您擦擦,您高擡貴手,別生氣,免得壞了大好的氛圍。”
溫幾栩:“……”
溫幾栩總覺得今天的江鶴軒攻擊性格外強,說話夾槍帶棒的。難道是她的那句猜測惹了江鶴軒不爽,才試圖在聞堰寒面前造作報複回來?
也是,從小掐架到大的人,怎麽會喜歡她。
聞堰寒卻并未有發怒的征兆,從容地躍過江鶴軒,一雙眸子淡淡落向溫幾栩,嗓音溫和:“溫小姐,是不是應該幫我處理一下?”
“啊……?”到底是半年未見,如今的聞堰寒就連性情也變了許多,行為舉動都讓人愈發難以猜測,溫幾栩被他突如其來的要求弄得發懵,“我沒有濕巾。”
“無妨,勞煩溫小姐。”
溫幾栩只好跟随他來到了宴會廳內間,指尖攥着兩張跟在他身邊的助理遞過來的濕巾,覺得有些眼熟,想起來上次聞堰寒坐着直升機來溫宅抓她時,見到的好像就是這張面孔。
察覺到溫幾栩的注視,徐特助禮貌地回以微笑,做了個“請”的動作。
溫幾栩有些無語:“你怎麽不讓助理幫你擦?”
聞堰寒狹長的眸子掃過來,眸中映着她。
他本就生了一張無可挑剔的神顏,往日的壓迫感被削淡後,像是有着讓人心髒微怦的魔力,耳廓處的那顆鑽石微晃着溫幾的栩的眼,緩聲輕笑:“溫小姐弄髒的,難道不該你替我解決?”
溫幾栩搞不明白聞堰寒到底演的是哪出,然而人家都表現得如此平靜,她要是顯得太過抵觸,未免小家子氣。
溫幾栩在他昂貴的袖口處擦了幾下,顏色是淡了些,但無濟于事。
餘光忍不住偷觑了一眼他的左手。
蒼白的骨掌透着孱弱,看上去倒像是早已恢複如常,連一點疤痕都沒留下。
但聽傳聞所講,自冬季賽過後,昔日站在頂峰的人,卻再沒有碰過方向盤。出行都帶着司機,車庫裏那些珍藏的寶貝改裝車輛也蒙了灰,哪有從前三兩天換一臺開的恣肆。
天之驕子般的賽車手,卻不能再觸碰摯愛。
喉腔的酸澀彌漫而出,溫幾栩的心也像是泛了潮。
她不動聲色地将情緒藏了回去,斂眸說:“聞先生,這樣弄不幹淨,要不我賠你一套衣服吧。”
聞堰寒沉眸凝着她,嗓音溫淡,“衣服擦不幹淨倒是沒關系,溫小姐弄到我皮膚上的酒液,是不是該擦一下呢?”
“是是。”溫幾栩見他并沒有為難自己的意思,松了一口氣,扯了一張新的濕巾紙,在他筋絡分明的腕骨瞟了幾眼,卻沒看見他說的半點污漬。
溫幾栩擡眸,“不好意思我沒看見在哪裏……”
他微揚起下颚,流暢的線條被喉骨處微凸的峰巒截斷,玉笛般的指腹指向脖頸,低磁的嗓音響起,“這裏。”
作者有話說:
太子:半年沒見,情敵全都進化了
沒關系,太子也進化了(笑)
下本男主謝先生的職業可能還得再斟酌一下(主要不确定能不能寫),但人設不會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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