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月光
第75章 月光
◎讨債鬼◎
聞堰寒不放心溫幾栩的身體狀況, 次日一早就拖着她去複查。
私立醫院當日被清了場,各項結果幾乎是當場就出了數據,她全程困得眼睛都快睜不開,只依稀記得抽血的時候, 嗚咽了一聲, 往聞堰寒懷裏鑽。
“這麽怕疼?”聞堰寒嗓音溫淡。
“也不是。”溫幾栩虛睜開一只眼, 懶洋洋地應聲:“昨晚沒睡好,難免脾氣不好, 麻煩太子多擔待一點。”
“是麽。”聞堰寒用棉簽替她掖住皓腕上的血珠,漫不經心道:“栩栩,我大概比你更有發言權。”
醫生護士們訓練有素地退下, 自然沒聽清兩人低語說了什麽。但視野裏有第三人出現, 平添幾分擔憂被偷聽的禁忌感, 溫幾栩稍迷蒙了會, 反應過來他的話中深意後,登時清醒了不少, 表情有所收斂。
昨夜抵在背部的炙燙實在是讓人難以忽略,以至于腰窩之處仿若仍殘留着他的餘溫,燒灼觸感令人不由耳熱。
溫幾栩沒答話,仰頭看他, 恰逢他亦低眸投來視線,幽潭似的眸子凝向她時, 眉峰微挑, 似是在無聲地詢問她有什麽意見。
他好像無論做什麽事都游刃有餘,即便是讓人面紅耳赤的話, 也端地是一副矜貴從容的模樣,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真如傳聞中那樣淡漠難測。
溫幾栩越想越牙癢, 餘光打量了一番四周,乘着沒人敢将目光往這邊探,驀然湊近,耀武揚威地輕咬了一口他的下颚。
玉笛般的長指拂過被她留下痕跡之處,聞堰寒的表情依舊沒什麽起伏,似是并不在意某人突如其來的報複。
溫幾栩自認為以勝利告捷,連走路都懶得睜眼,上了車後,理所當然地拿他當人形靠枕,才聽到他不疾不徐地提醒:“對了,忘記告訴栩栩,剛才的檢查室有監控。”
“?”
小姑娘的桃花眼陡然瞪大,“你怎麽不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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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你不好意思見人。”
“……”
溫幾栩淺眠了一陣,仍舊記挂着這件事,猝然問:“能不能删掉?”
聞堰寒:“又想和我撇清關系?”
溫幾栩搖搖頭,精巧的巴掌臉揚起幾分嬌俏,“每次被拍到都是我主動,太不公平了,要是被營銷號看到,還不知道怎麽編排我呢。”
大抵是沒想到她在意的竟然是這個,聞堰寒啞然失笑,沉思幾秒,道:“要不下次出席宴會的時候,找幾個狗仔,剛好撞見我強吻你,怎麽樣。”
聽完這個建議,她倒還認真思忖了一會,聞堰寒微斂眸中柔情,嗓音帶着三分薄涼:“可我不舍讓旁人見到栩栩為我動情的樣子——”
溫幾栩及時捂住他的唇,前後排之間的擋板并未升起,鄭叔昨夜才從海市趕過來,饒是早就養成了耳觀鼻鼻觀心、不該聽的絕不聽的本事,溫幾栩也生怕聞堰寒說出更狠厲的話來。
男朋友占有欲太強。
就,難哄。
抵達溫宅時,溫幾栩是被聞堰寒喚醒的。
小姑娘睡得并不安穩,長睫頻扇,烏發柔順,精致小巧的鼻尖泛着暈紅的淺粉。
“這麽快就到了?好像有點暈車,想吐。”
溫幾栩揉着眼睛不滿地吐槽,剛揉了兩下,就被聞堰寒抓着手腕輕斥:“不要随便揉眼睛,容易導致結膜炎。”
“你怎麽變得跟我哥一樣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溫幾栩抿唇。
聞堰寒眼皮微挑,正在拿手帕的動作一頓,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好。我不管你,你想怎樣就怎樣,到時候難受了別找我哭鼻子就行。”
前排的司機鄭叔轉過身來,忍不住想為少爺說句話。
從峰城過來的路上,少爺就在處理這幾日堆積的各種事務。
自從少爺帶着老爺去找岑小姐後,老爺仿佛解開了多年的心結。
徹底退位後,曾定下的一些戰略上的錯誤布局都留給了少爺修正,整個人宛若驟然松弛下來,整日留在和夫人有着諸多回憶的四合院裏。
夏夜裏,蟬鳴聲震,只點着一盞昏黃的宮燈,出神地摩挲着纏繞在腕間的沉香珠串,時常枯坐便是一整夜。
管家喚他時,才會慢吞吞地站起身,靜默地銜去眼角的淚。從不曾展現的脆弱面,如大廈崩傾般,再無往日肅冷。
是贖罪。是悼念。更是對往事的釋懷。
收回思緒時,鄭叔眼眶微潮,說:“溫小姐,少爺這是關心你。”
溫幾栩沒想到和聞堰寒鬥嘴還能被聽到,微微羞窘:“鄭叔。”
小狐貍的爪子在見到他人後,立即收了起來,俨然一副知書達理的溫婉千金形象。
難得見她乖成這樣,要是昨晚也能這麽聽話就好了。也不至于非得纏着他的喉結親,将他好不容易降下去的火又勾起來,以為是沒能讓她滿意,将她壓在身下親,從耳廓吻至漂亮的鎖骨,便克制地不再往下。
她倒好,伸手去解浴袍,用柔軟窈窕的身軀貼着他。
笑得明媚又張揚。
他斂眉,啞聲故作冷漠道:“溫幾栩,把衣服給我穿上。”
話音剛落,出神入化的演技就被搬了出來,好像他真将她欺負了多狠似的,泫然欲泣道:“嗚嗚嗚,我不要,我就想貼着你。”
聞堰寒只能揉揉眉心,強壓着躁意,任由她繼續越界的行為。
仗着認床的壞毛病,膚若凝脂般的修長雙腿攀纏着他的腰,還哼哼唧唧地說,好燙,抵着難受,嬌氣得不行。
将她推離些許,她又可憐兮兮地說冷,說害怕,呢喃着他的名字,将他一顆心都化成了水一般,軟地一塌糊塗。
大概溫幾栩就是他的克星,上輩子欠了太多,這輩子來讨債的。
聞堰寒眸底微深,目光落在她殷紅的唇瓣停留一瞬,拂去昨夜留下的旖旎片段。擡手細致地替她擦着眼尾,提醒:“狐貍尾巴露出來了。”
溫幾栩面色微紅,哼聲反駁:“你的狼尾巴也藏不住了。”
聞堰寒慢條斯理地輕疊手帕,淡灰色毛衣搭配米白色長褲,一身休閑的裝扮和色調襯得他多了幾分儒雅端方,截然不同的風格讓溫幾栩眼前一亮,忍不住悄悄欣賞起來。
“我什麽時候藏過?”他面上依舊無波無瀾,輕掀眸看向她時,眸裏帶着一抹極輕的玩味,“不是一開始就警告過你,嗯?”
溫幾栩的注意力不由得落在了他的手上,從前還能心無旁骛地單純觀賞。歷經昨晚一事後,她可是清晰地感知過每一處關節。
他的骨架比常人要大些,微凸的指骨生得恰到好處,尤其是執着紅酒杯輕晃時。
而昨夜,指尖去沾着她留下的濡濕水漬,兩指并攏又分離,牽扯出細長的銀絲,在光下氤氲着糜豔的光澤。
她到底在想什麽……
溫幾栩耳根一熱,怕他看出自己此刻的心虛,推開車門,轉身同他對視的一刻,聽到低磁的嗓音響起。
“遇到解決不了的難題,給我打電話。”
溫幾栩認真地點頭。
清瘦的背影踏入溫宅大門,及膝的長裙随風拂曳,宛若一株鈴蘭,步伐卻堅定地好似要奔赴戰場。
蔚藍天際之上,灼日高懸,冷白色的月尚未隐去痕跡,朝霞暈染出一片暖調。
通體漆黑的車內,端坐在後排的上位置斂去眸中柔光,無人知曉,平靜面色下,是一顆忐忑跳動的心。
鄭叔感慨道:“宜城連下了這麽久的雨,總算雨過天晴了。”
後排的人收回視線,垂眸,輕撫上腕間的那串沉香。珠串被她盤地圓潤光滑,沁潤的血漬更淡了些,像是全然融入其中。
重重山路。
最後一程,是她帶着他跨過。
世界仿佛陷入了良久的靜默,久到鄭叔以為他已經阖眠時。
傳來一聲極低的回應。
*
“小姐回來了。”
伴随着傭人的一句淡笑,溫宅大廳內正在閑談的人依次回眸。
溫父、溫母、江叔叔、陳阿姨都在。
“栩栩,你江叔叔和陳姨聽鶴軒說你今日要回宜城,特意來看你。”
溫母牽着溫幾栩的手,陳姨也走了過來,眼底透着關懷:“鶴軒說你昨天幫朋友做公益活動出了點意外,有複查過嗎?”
“鶴軒這小子真是,居然沒和你一道回宜城,我可得好好說說他。”江父吹胡子瞪眼地要給溫幾栩撐腰。
溫幾栩稍愣,沒想到江鶴軒将他的父母都叫了過來,他自己倒隐匿起來了,給她又增添了一道難度。
一一安撫完長輩們的擔憂,溫幾栩不忘禮數,把大家都哄得眉開眼笑,氣氛熱絡了些許後,才斟酌詞句提出了對兩家聯姻的想法。
衆人的神情漸漸凝滞,江氏夫妻到底是看着溫幾栩長大的,得知她的抗拒,也說不出重話,最後還是溫父出來主局面。
“鶴軒這段時間以來的變化,我們都看在眼裏。栩栩,從前爸媽顧忌鶴軒心思未定,怕他對你無意,聯姻這件事才擱置。我知道你年紀尚小,對情愛一事還沒開竅,鶴軒也表了态,只要先把婚事定下來,三年、五年,他都可以等。”
溫幾栩早知道會是這樣的說辭,但江叔和陳姨都在,也不好說及太多,只能表明自己的立場:“爸,我不同意。”
“婚姻大事,哪能在這時候耍小性子?”溫父氣得面紅耳赤,溫母連忙寬順着丈夫的背。
雖然心疼女兒,卻也于心不忍道:“栩栩,少說兩句。你和沉如去法國的那半年裏,你爸的腿疾複發……”說及此,溫母略顯哽咽,“是鶴軒無微不至地照顧。”
“爸……你舊傷複發怎麽沒告訴我?現在好些了嗎?”
溫父刺道:“等你們回來,怕是我的病都好了幾輪了。”
“對不起……”溫幾栩自知為人子女,有些任性,許多事情做得不盡人意。
江父寬慰道:“孩子剛回來,就別提那些不開心的了。”
“訂婚宴的邀請函今早鶴軒已經依次送了出去,栩栩,你要做職業賽車手,鶴軒也是支持的。今後你們相互扶持,日子長了,總能明白爸媽的良苦用心。”
“邀請函?!”溫幾栩心下驟亂,總算明白為何昨晚江鶴軒如此平靜,原來背地裏醞釀着更大的風暴。“我現在就去找他。”
她剛到溫宅,還沒說上多少話,便心急如焚地往外走,江父終是有些動容,退讓道:“孩子們的事情,就讓他們自行決定吧。”
“江叔叔,抱歉,改天我一定……”
江父打斷溫幾栩的話,嘆了口氣:“鶴軒鐘情你多年,我這個做父親的,自然是有些私心。從小也是把你當女兒來疼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栩栩,倘若你能說動他,這事就再議吧。”
在長輩們的隐忍無奈的目光中,溫幾栩心尖顫了顫,潮濕的、溫軟的氣息自心髒深處彌漫而出,讓她的眼眶很沒骨氣地也染上潮意。
她從小叛逆,家人越是制止,她越想得到。
長大以後才發現,自由從來都在腳下,愛意并不是困住她的牢籠。
江母遞上紙巾,擦去溫幾栩的眼淚,“要是被別人知道,賽車冠軍這麽容易哭鼻子,不得笑話你啊?鶴軒這會在公司,你去找他說清楚吧。但是陳姨有個要求,無論你們最後能不能走到一起,阿姨都還當你是幹女兒。”
……
江鶴軒似乎并不意外會收到溫幾栩的電話,語氣出奇地平靜,“為你空出整個下午的時間。”
拿到他的新公司地址後,溫幾栩上了車。
後座的人正凝神看着筆記本上的文件,集團內部能看到審批流程的高管們疑惑,為何總裁會停留在同一個界面足足一小時,有的部門甚至開始反複核對确認各項數據,生怕産生了什麽大的纰漏,才讓向來高效的總裁審視如此之久。
殊不知,随着溫幾栩離開時間的增長,聞堰寒的心緒越來越難安。
掌心泛出的薄汗将鍵帽都染上一層潮意,直到令人魂牽夢萦的面孔出現在眼前時,才如夢初醒般回神,指尖顫抖,點成了回退。
溫幾栩不知道的是,因這意外的插曲,給聞氏集團的一種高管造成了極大的恐慌。
剛上車就埋着頭往聞堰寒懷裏鑽,使壞的眼淚都擦在了他的毛衣上,聞堰寒輕擡起她尖巧的下巴,見她眼尾泛着熏紅的濕潤,濕漉漉地眼神望向他,眉心不由得蹙攏,心髒微微一窒。
像是哄小孩子一般,将她攏至懷中,一下又一下地輕拍着她的背。
溫幾栩扯住他胸前的衣領,嗓音還帶着剛緩過來的抽噎聲,斷斷續續地跟他解釋,剛才在裏邊說了些什麽,“沒有人為難我,他們都對我特別好。江鶴軒也是。”
睨向她的眸子神色複雜,知道她說的是江鶴軒替她盡子女之力的事,饒是對江鶴軒分外介意,素來高傲的人也低下頭顱,忍着澀意點頭,“是。”
不否認江鶴軒對她的好。
正是因為江鶴軒太過無底線,就連她和別人在一起也能容忍,聞堰寒才視他為頭號勁敵。
溫幾栩握着他的手掌,“所以,我打算找他談談。你能在門外等我嗎?”
“留你們兩人獨處?”
溫幾栩也知這樣的要求對聞堰寒來說太過分,忍不住先行退縮道:“你要是覺得不好的話,還是和我……”
“可以。”
溫幾栩眸中閃過驚詫,對上他的視線。
褐色瞳眸裏映着她的影子,溫熱的指腹輕柔地拂卻她頰畔的淚痕。
“栩栩願意為了我負芒披葦,我又怎能不給予你信任?”
作者有話說:
寫這章的時候在聽《一程山路》還挺感觸的
他們都已經成長了,是真的雙向奔赴!剩下還有一點甜甜劇情和溫溫的事業線要走,大概還有5章,完結章會停留在彼此都意氣風發的位置。
祝大家除夕快樂,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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