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星星

星星

浮遙看着剛從床底下爬出來的小女娃，覺得有些頭疼。

這個女孩，是從哪裏鑽進來的？

她現在恨不得立刻在家高呼兩聲媽，質問她什麽時候給自己生了個小妹妹。

但她冷靜下來，蹲下來與女孩對視，盡量柔聲問道：“小妹妹，你是從哪裏來的？”

“我……我本來是要和爸爸媽媽去看奶奶的，有個老女人、她把我帶到了這裏。她很兇，我不敢反抗她……”

浮遙大致聽明白了，扭頭對寧星道：“報警吧，讓警察來解決。”

她站起來，把女孩也從地上拉起來，忽然發現她身下有一本封面已經破舊的書。

她撿起這本書，意外地對這本書感到很是熟悉。翻開來，裏面幾乎沒有文字，全是一些圖畫，畫着一個小人，比着各種招式。

浮遙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麽，只覺得自己動不了了，渾身僵硬在原地。

剛站起來的女孩全身發抖，吓得又坐了回去。

浮遙艱難地挪動自己的腳，終于看清闖入者是誰。

那是一個頭發全白的中年女子，她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她周遭散發出巨大的壓迫力。

就連寧星也沒有聽見她來時的腳步聲。這個女子的功力定在他們二人之上。

浮遙下意識去摸自己帶來的那個小包，裏面有安眠的粉末……但是，她得先近了敵人的身。

但這女子帶給她的壓迫力讓她此刻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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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麽會想到，一個小小的、完全與外界封閉的村子裏面，居然還藏着這麽多高人！

寧星此刻也是緊繃着的，浮遙想，他沒有樂器在手，估計比自己還廢。

完蛋！為什麽要想不開，來這個破房子裏看一看？

早知道這個破房子裏麻煩事一堆，她就不來了。

她又看向白發女子，白發女子此時也正好看向她。

“浮晚？！”白發女子欣喜地叫出聲，周身的壓迫感也瞬間消失，“怎麽一下子都長這麽大了，我記得昨天你還只有……”她在空中虛虛地比了一個身高，“這麽高啊，而且，怎麽感覺你好像……”

白發女子湊到浮遙面前細細觀察：“長變了？”

浮遙不敢輕舉妄動。

她只能尴尬地笑笑：“女大十八變呀，那個……”怎麽稱呼？

“出去一趟，怎麽把你楊嬸都忘了？你旁邊這個男的是？”

楊芳不等浮遙回答，自己又湊到寧星面前，細細打量。

“小晚，這是你男人啊？嗐，怎麽是個看不見的？不過沒關系，他還挺結實的……”

浮遙怕她說出什麽驚天駭地之語，連忙挽住寧星，打斷她：“對，這是我寧哥哥。楊嬸，你怎麽來了呀？”

“我？我來找我的女兒啊，她不是就在那兒？”

楊芳笑着把手往浮遙身後一指，正正指着那個女孩兒。

浮遙心一驚，對上女孩的視線，女孩眼神裏也滿是震驚——

什麽意思？你們居然是一夥兒的？

女孩往後縮了縮：“不，我不是你的女兒，你認錯人了！”

空氣停滞了一瞬。

楊芳的笑容尴尬地挂在臉上，慢慢地消失了。

空氣似乎随着她張嘴被她吸進肚子裏。

浮遙感受到這間房子震了震。

緊接着，一股風流朝她湧來，夾雜着幾個字——

“你——說——什——麽——”

起猛了。

浮遙想，見到獅吼功了。

她艱難地用手擋了擋這陣風流，幾乎沒有什麽用，耳膜都快被震碎。

千鈞一發之時，寧星率先反應過來，不知從哪裏掏出一把短笛，吹了幾個音，在他們面前形成一個無形的盾，擋了些獅吼功的攻擊。

原來他的這個短笛一直被他挂在脖子上，現在發揮了作用。

但浮遙還是覺得自己耳朵嗡嗡作響，她甚至有種自己衣服都被這音波威力劃破的感覺。

她低頭一看……衣服還真破了幾個角。

貓貓也受不住，在她懷裏無精打采的，喵喵叫了兩聲。

“楊嬸，別生氣別生氣，”浮遙等她停了，急忙安撫她，“小孩子，她還不懂事呢。”

她又看向小女孩，輕輕地搖了搖頭。

随後轉過去對楊芳道：“楊嬸啊，吳爺爺說今天請吃飯啊，讓我們都去他家吃飯，咱們現在就出發吧！”

楊芳一邊跟着走一邊疑惑道：“有這回事兒嗎？”

浮遙很肯定：“有！走吧！”

她招呼小孩一起跟着，離開了自己媽媽小時候住的房子。

心裏暗暗地說，“吳家是吧，你們先給我的鑰匙，就別怪我不義！”

——

吳家竟真做了一大桌子飯，早就等着了。

一股詭異感籠罩在飯桌上空，除了楊芳，每個人都不是很自在。

楊芳執意要小女孩坐在她旁邊，一直給她夾菜，舉止投足之間真把小女孩當成自己的女兒。

大概是人有點瘋傻了，但是打不過。

浮遙發現寧星幾乎不怎麽夾菜。也是，他到底不是在自己家裏，怎麽都不方便。

浮遙想了想，給他加了個雞腿。

寧星頓住了，浮遙小聲跟他報了幾個菜名，說：“想吃什麽跟我講啊，我幫你夾。”

他“嗯”了一聲，但什麽都沒說，只是埋頭幹飯。

吃完飯，差不多也該去坐車回家了。

只是……浮遙為難地看了看小孩，又看了看吳爺爺。

吳爺爺心知肚明，嘆了口氣：“你們先走吧，大志，你送送他們三個。”

他們三個。

這第三個，指的是誰啊？

楊芳放下飯碗，拉起小孩的手：“走，我們也回家了。”

小女孩坐在位置上不肯動。

熟悉的感覺又來了，浮遙想，楊嬸又要開始了。

但這次她沒成功。吳奶奶不知道什麽時候在她身後，一記手刀幹脆利落，楊芳當場昏了過去。

“楊芳也是可憐，男人很早就死了，女兒也在前些年死掉了，人就有些瘋傻了。”吳奶奶一邊說一邊搖頭。

浮遙看得有些傻眼：“她家裏沒有其他人了嗎？”

“有些比較遠的親戚，沒住在這裏，估計也不知道有這麽個人了。”

浮遙有些唏噓，吳爺爺提醒她道：“快走吧。”

幾人告了別，剛出門，吳大志就指着浮遙的側臉驚奇道：“剛剛我就想問了，你脖子上這是什麽？”

浮遙一驚，伸手去摸，原本覆蓋在她右側脖子的“面具”被獅吼功給弄碎了。

反正也用不了了，她索性直接掀下來。

之後去買個新的吧……

吳大志看見她的紅色傷疤，眼睛都瞪圓了：“不是，你臉上是什麽？那麽大一塊胎記？怪不得要蓋起來。”

其實不是胎記，不過浮遙懶得同他解釋：“關你什麽事？我家寧哥哥都沒嫌棄我，你在這裏嫌棄什麽？”

說完這話，她有些心虛地看向寧星，他這麽直的性子，不會直接說，誰是你寧哥哥吧？好歹給她留點顏面啊！

好在“寧哥哥”很給她面子：“對，反正我看不見。”

吳大志的嘴說起話來沒完沒了：“也就他看不見，不然誰看得上你……還真是應了那句話，什麽瞎了眼才會看上你……”

浮遙還沒發作呢，小女孩怯生生地拉了拉他的衣角。

她說：“叔叔，你好吵。還有，你怎麽可以那麽和姐姐說話，太過分了。”

吳大志：“……”

吳大志沉默了。

浮遙樂了，想笑，但是得憋住。

她突然想到，或許這個新的面具不買也沒關系。

因為她知道的，她周圍的人，都不會介意。

還有一段路，浮遙問吳大志：“之後準備幹什麽？”

吳大志：“不知道，有什麽可以做的，就做。”

“又去偷東西？”

吳大志不說話了。

浮遙覺得奇怪：“你不是會算命，為什麽今天上午會不知道我們是誰？”

“我爺爺是什麽都可以知道，我不行，我現在也只能勘破一些人生之中的大事，譬如生死。”

原來是這樣。浮遙又道：“你這樣掙不到錢的，你爺爺他們怎麽辦？”

“他們比我能掙錢，根本不需要我。”吳大志有些無奈，“前不久，還有人找我爺爺算命呢。”

“不是說不能幹擾命數嗎，應該也不能随便告訴他人吧，會不會對你爺爺不好？”

“也不能說是幹擾。你要知道，有些人問的并不一定和自己的生死相關，而是……比如，某個人是否存在。僅此而已。”

“是否存在？不問在哪裏？”浮遙覺着，這難道不是很吃虧嗎？

“不問在哪裏，只是問是否存在。只問這一個問題，就很值錢了。”

幾人終是來到了車站。浮遙想了想，決定把小女孩交給吳大志：“這小女孩，你帶着他去找父母吧。交給你了，給你積攢功德。”

吳大志想反駁，被浮遙堵了回去：“做件好事吧你！”

“我是覺着，你還是回去跟你爺爺好好學習吧，”浮遙道，“反正這個技術你要是學會了，能用好久的。現在也不晚嘛。”

吳大志其實是有些怕浮遙的，主要還是因為打不過。

他擺擺手：“再說吧。”

——

忙碌了一天，終于都結束了。

浮遙拿着從樓下超市買來的貓糧喂小貓，對寧星道：“寧哥哥，來看看你的小貓呀。”

寧星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還沒叫夠呢，這都回來了，演給誰看啊。”

“哎呀，不叫你寧哥哥，難道叫你孩子他爸嗎？”

寧星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誰跟你一起養孩子？哪來的孩子？”

“小貓呀，”浮遙撸了一把小貓，“這不是我們一起撿回來的嗎？”

“不是，這是你求我，我才勉為其難同意你帶回家養的。”

“哎呀，星星，你看你爸又不承認了，你去逗你爸爸開心。”浮遙抓起小貓，往寧星那邊走，作勢要把小貓丢給他吓唬一下。

“不是，什麽星星？”此時的寧星還未意識到浮遙要幹什麽。

“我給小貓取的名字啊。就叫星星，怎麽樣？”

“不怎麽樣，你怎麽不叫它遙遙呢？”寧星咬牙切齒。

“就叫星星啦……”

小貓突然從浮遙手中逃走，浮遙被驚了一下，看見貓跳到沙發上，想抓住，往前一撲，那貓靈活地躲走了。

浮遙……倒也不能說撲了個空。

她撲到寧星懷裏了。

兩人離得很近。

寧星沒躲，或者說他根本不知道要躲。

他只是微微低了低頭。

浮遙擡頭，先看見他的眼睛，雖然是閉着的，但眼睫毛意外的長。

她看見他的眼睫毛輕微地動了動。

他的臉好像有點紅，她發現他的鼻子很挺，嘴巴也很好看。

視線往下滑，她看見他的喉結……

浮遙聽見寧星說：“那就叫星星吧……随你喜歡。”

她忽然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麽，立刻從他身上彈起來，很大聲地說道：“哈哈哈你怎麽還投懷送抱呢，這樣是不行的，罰你照顧一下星星，我我我我先去睡覺了！晚安！”

浮遙像一陣風似的跑進自己的房間，把星星和寧星一人一貓留在客廳裏。

寧星還保持着那個姿勢一動不動，坐了好久。

很久之後，他終是回過神來，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麽。

他猛地捂住嘴，臉紅得像個番茄。

就連星星過來扒拉了幾下他的衣服，他都毫無反應。

什麽叫做他投懷送抱啊……到底是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