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聆春湖

聆春湖

“最近有什麽事情讓你很困擾嗎？”

“沒有。”

“可是你的狀态有變化，最近發生了什麽嗎？”

“我去相親了。”

“這很好，可以再具體一點嗎？”

“他是母親朋友介紹的，很體貼也很紳士。”

“你們下一次見面會是什麽時候呢？”

“不會再見面了。”

“你是在擔心什麽嗎？”

“不是，我們都沒有準備繼續下去。”

“沒有關系的。”

“其實……”

“你可以表達出來，無論是什麽事情。”

“最近我遇見了一個人，我覺得她很特別。”

“喔，有發生什麽事情嗎？”

“她說是我的校友，但是我不記得了。她很漂亮，是那種如果她和你對視，你會沉迷……抱歉，我是不是不太正常？”

“不會，你可以試着多和她接觸，也許有助于你的記憶重建。”

“可……她是同性戀。”

“這個事情在你看來很嚴重嗎？”

“我不知道。但我不希望我也是。”

“你在意識層面把這兩件事情混為一談了。即使她是同性戀，你們的交往也可以是普通朋友的交往。”

“我會害怕。”

“放輕松，會順利的。”

秦漾給江因月倒了一杯溫水，江因月握着杯子，咬着下唇，突然就流下了眼淚。

吃完火鍋，賀汀送任星星和羅小楓回家。

“你不下車啊？”任星星問她。

“我想去湖邊轉一下。”賀汀說。

“你一個人？”任星星趴上了車窗。

“你不要陪着小楓嘛，我一個人随便走走。”賀汀微微笑了一下，說，“別擔心啦。”

“那你随時聽電話。”任星星揚了揚手機。

“好。”賀汀點點頭。

“溫溫，無論怎麽樣，我始終是愛你的哦。”任星星說完這句話，抛了個飛吻，轉身拉着羅小楓走了。

賀汀在車上發了一會兒呆，才發動車子開往聆春湖。

聆春湖在城市的老區，從前是最繁華地段，湖邊上有個大型的藝術館，還有當時正紅的明星來開過演唱會，後來政府開發新城，建了許多座更大更新的場館，大型商業活動開始遷出，熱鬧也逐漸遷出，這裏就只剩下一些老區的居民偶爾在傍晚出來散散步。

賀汀把車子停在路邊，看到湖邊烏雲密布，她輕聲笑了一下——自己究竟在期待什麽呢？

江因月從秦漾的工作室出來，長舒一口氣，攔了輛出租車，說：“師傅，去聆春湖。”

她經常在傍晚去聆春湖，尤其是每次秦漾聊完，好像只有在那裏，才能真正平靜下來。

“看天氣是要下雨哦。”的士司機好心提醒她說。

“沒關系，我包裏帶了傘。”江因月笑了笑，“謝謝師傅。”

“約了人嗎？”司機與她聊起來。

“嗯。”江因月想到網上總說的注意安全，便沒有解釋自己只是一個人，來這裏散散心。

聆春湖上空的雲黑壓壓一片，可能半小時不到就要下雨了，江因月付了錢，剛下車就打了一個噴嚏。

江因月看了一眼湖岸，可能因為今天要下雨，所以幾乎沒有人。

“真好。”江因月自言自語道。她喜歡這種感覺，不僅是聆春湖，好像整個大自然都只有她，她被包容着，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她又對着湖面拍了一張照片，和從前許多次角度一樣，同樣發了個朋友圈。

賀汀走累了，在湖邊的亭子坐下。她覺得自己很是滑稽，居然巴巴地跑到這裏來這裏等一個可能性。

狂風突然席卷而來，緊接着就開始下雨。雨下得太快，賀汀甚至來不及跑回車裏，雨就已經從毛毛細雨變成傾盆大雨了。她只能繼續在亭子裏待着，想來夏天的陣雨走得也快——“雨停了，就不等了”，她在心裏這樣告訴自己。

坐在亭子裏也無事可做，賀汀接到一個電話，是之前拜托的中介，告訴她說按照她的要求選了幾家鋪面，問她明天有沒有時間去看一次下；賀汀應允下來，挂了電話後便随意點開了朋友圈，她看見了江因月曬的那張圖，大約是在湖的那邊——雨可能停了，也可能是她短暫陷入了耳鳴的狀态，所以聽不見雨聲了。

賀汀點了一個贊，評論道“你帶傘了嗎”。

江因月的傘不大，面對這樣的狂風暴雨，也只能默默躲在亭子裏，只不過她在湖的這一頭，賀汀在那一頭，兩個人互相都見不到。

坐在亭子裏，江因月閉上了眼睛享受雨聲，周末她要是無事待在家裏的時候，就會很享受突如其來的雨，會讓她覺得四肢百骸都舒服許多——像是會重生一樣。但事實不會，一場雨只是一場雨，不會改變她的現狀，也給不了她重生的機會。在這一刻她突然想到溫钺，她覺得自己也許确實見過那張臉，記憶缺失的部分突然變成了一間鐵皮房子，她知道那是存在的，只是她找不到入口；她們也許對話過、相擁過、一起笑過哭過……但是她記不起來了。

手機振動了幾下，她點開來，是蘇小米發來的時間和地址，還有一堆閃爍的表情包。江因月笑了一下，才發現朋友圈提示有人點贊或者評論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溫钺的評論。短短五個字，江因月反複咀嚼，她不知道溫钺是在關心她問她需要送傘嗎；還是溫钺也在這附近某個舊商店裏；亦或者她就在湖邊，也因為這場雨而被迫找了個地方躲雨；也可能這只是一句簡單的評論，溫钺既不在這裏，也沒打算給她送傘。

雨漸漸小了，但她一直沒想好到底要說什麽，只是坐着呆呆地出神；手機屏幕亮着，停留在聊天框那裏。

賀汀刷新朋友圈十五次，又退出來看聊天框十五次，反複之後她把手機屏幕關上了，關上還不算，她又打開了看了一遍，然後給任星星發了個消息說，“我手機沒電了，等下雨停了就回去，不用擔心”，發完消息她就關機了。

看不了就最好。我為什麽要為一個狠心的劊子手在這裏浪費時間？接近她又是為了什麽呢？難道我……不可能，我不會再愛上她。賀汀這樣想着，把關機的手機放到了一邊。

“雨快停了吧。”賀汀低聲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