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十九、無可避免的離別

十九、無可避免的離別

對于項依然，萬菲也無權評價，要怪只怪男人能做到身心分離，說到底都只有女人被傷害罷了，項依然縱然是使藍意歡受傷的其中原因之一，但她也沒說是吊着時征不放，她對時征的想法一直坦坦蕩蕩。反正外人看不懂他們為何對對方有意思卻遲遲不在一起，家族恩怨又剪不斷理還亂。

讓吃瓜群衆看了個樂呵，提供不少茶話會話題。

“你知道時征交過一個女朋友嗎？”萬菲不經意般問。

項依然不見異色，笑說：“當然知道。”

那年她在大洋彼岸對面呢，就不斷有人有意無意的給她傳送時征戀愛的消息。後來還有人傳她終于坐不住決定提前回國，最終大獲全勝，傳言已經很長一段沒時征跟那個交往對象的消息，貌似真的分手。其實她不過是因為外公的生辰才提前回來的而已，卻不料成了某些人嘴裏的破壞人感情的舊情人。

“聽說她最後全家都離開東臨了，連她馬上都要做副校長的媽媽也辭掉跟着一起搬走了。”

“你怎麽知道的？”

“她跟她媽媽都是學校老師，想知道很簡單。”

項依然點點頭沒說話，不太感興趣的樣子。

萬菲觀察着她繼續說：“但我今天見到她了。”

“從小長大的地方還是很難割舍的。”她只淡淡評價。

萬菲無趣地喝下整杯特調雞尾酒，翹着二郎腿，把手肘放在膝蓋上手托着下巴，直白問她：“你們怎麽還不在一起啊。”

項依然眼底黯然，勉強地對她笑了笑。

“你們當初究竟為什麽分手？”陳植想問的有很多，比如真的是因為項依然？分開的具體時間是什麽時候？外面的傳言太多版本了，當然也只是他們這群人私底下暗搓搓地猜測。

他前幾天掘地三尺地想找出答案，但某人說只是她想分手了，是她意願的問題，就像她跟他在一起也是因為她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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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人無從反駁的理由。

時征想了想跟他說：“以後少談這些事，還有幾年前你女人就欺負過她，過去的事就不計較了，但以後別再胡編亂造。”說着又自嘲，就算要計較也沒個名分。

“什麽意思啊，雖然那時萬菲是對藍意歡有點不好，但也沒有欺負那麽嚴重吧。她那時才剛大學畢業，年紀小不懂事被人慫恿當出頭鳥胡言亂語而已，而且藍意歡也都加倍還回來了，她一個當老師的我家萬菲怎麽跟她鬥嘴皮子？”

陳植心虛完又氣憤，“還有，外面那些謠言可不是萬菲傳的。”

時征不想跟他吵，“算了，也不是要追究誰，反正以後你讓那些長舌怪閉上嘴，要讓我再聽到有人議論藍意歡，我就把你們統統告上法庭。”

他說着聲音就止不住怒火，陳植順他氣應和道：“那群孫子确實過分，把後續也拿出來當八卦開玩笑。”

“什麽後續？”時征皺起眉頭盯他。

陳植被他充滿戾氣的眼神駭住，連忙說：“他們說因為你和藍意歡分開了，所以你爸取消了打算要在藍意歡她媽學校捐贈教學樓和合作項目的計劃，原來藍意歡她媽是已經選上副校長的，結果提前退休了。”

默了一會兒，時征用力的抹了一把臉。國慶他在G省跟意歡徹底吵翻回東臨後，節日時去探望過何欣幾次，她待他一切如舊，時常跟他說意歡的情況，貌似一直不清楚意歡已經決意要分開，于是他仍抱着一絲希望。

過年前那次上門，何欣一如既往熱情地招他進屋，沒多久卻跟他說意歡沒回東臨，她也知道他們已經分開了，以後就不勞煩他費心思送補品了。

“謝謝你時征，你是個好孩子，但意歡跟你沒有緣分。”

最後一絲僞裝徹底破碎，渾渾噩噩過了一個年，導師指定要他代表醫院去美國參與項目合作交流。答複的前一日他再次去了幸福小區，鄰居是一對頭發花白的老夫妻，因為時征來看何欣時碰過幾次面，所以老夫妻知道他是這家小妹的男朋友。

“你要等小妹？”

“她們母女倆昨天剛搬走，說是要把房子賣了。”

時征愣了愣，怔怔問道：“您知道她們搬去哪兒了嗎？”

“這不太清楚，但聽說是要去別的城市定居。”

時征走得頗為狼狽，他把出國的決定告訴家人們時，時衡國很是生氣，鬧到飯都沒吃完他不厭其煩跑去喝酒，陳植抛下剛談的女朋友，特意跑去酒吧說要慶祝他重獲新生。

走的那天明悅去機場送他，嘲笑他說：“時征你是要躲到國外療傷去嗎？”

時文容在一旁懵懵懂懂的看他們，聲音清脆道：“小叔哪裏受傷了？”

明悅摸摸他的頭，笑說：“小叔的心受傷了，所以你親親他吧。”

時文容仰頭看着高高的時征，伸直兩條手臂要抱抱。時征把他起來，時文容溫暖的小手摸摸他的臉，親了他一口問：“小叔你還疼嗎？”

時征笑着搖搖頭。

明悅揶揄道：“回來時帶一個金發碧眼的美女改善一下你的基因好像也不錯，你考慮一下。不過不會有比意歡更好的女人了。”

她把時文容從時征那裏接過，問對小叔依依不舍的小家夥，“小叔給你找一個芭比娃娃一樣漂亮的小嬸嬸怎麽樣？”

“小嬸嬸很漂亮。”時文容認識的小嬸嬸就只有一個，所以點頭認同。

明悅知道小孩想岔了，沒糾正他，親親他臉蛋，“跟小叔說再見。”

她擦掉滑落到下巴的眼淚，催促他快走。時征帶着小小的暖意頭也不回地走了，他很感謝明悅能在他被所有人抛棄時同情他為他掉淚，才讓他覺得這世上還是有人在意他的，這種想法讓他好受一點。

明悅吸吸鼻子緩和情緒，兒子性子敏感，不想他受到影響。時文容卻緊緊抱住她的脖子，對她說：“媽媽想哭就哭吧，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他的小手輕輕地拍她，笨拙卻至真至純。

明悅用力抱緊懷裏的小小身體，不知何時她開始害怕一切離別，這輩子她只送過三次機，前兩次都成了某種徹底的告別。

時征在美國過的很充實，原本一年的外派時間延遲到兩年，但學習到的新型技術和獲得成果讓他感到很快樂。他很少意識到自己孤單，因為從小便知道孤獨是人生的常态。時常會想到大哥、明悅、兩個小侄子、父母。有一天同組的Eric突然要退出研究，并且離職，他面對衆人的驚訝和不解時，笑着回答說女友身患重病，還有一年的生命，所以他想帶她去環游世界，這是她的夢想。

同事們都很惋惜，有人說自己的前BOSS小女兒也是白血病，離世時才六歲。

時征一個人躺在單身公寓的沙發上時才驚覺，自己原來也時常想起意歡，沒辦法，出現在他沉悶無趣的生命裏的人實在太少，能讓他回憶的人确實沒幾個人。

聽到Eric說自己女友有白血病并且時間不多時，他一下子想到意歡與孟竟，他佩服意歡和Eric能夠毫不猶豫地選擇去陪伴很快就會永遠離開自己的愛人。

他羨慕嫉妒這樣沒有權衡沒有雜質，只有勇敢、深愛和赤誠的感情。

再次回東臨時，小侄子時明熙已經從在襁褓裏的小嬰兒變成會跑會跳調皮搗蛋的小朋友了，簡直是翻版的時文容。而時文容上了兩年幼兒園見的世面多了，變得高冷起來，再也不是那個愛抱着大人撒嬌的翻版明悅。

“你煙瘾原來沒這麽重吧。”明悅數他不到一小時抽了多少根。

“還行。”

明悅伸手，“給我來一根。”

“你會？”時征不給，淡淡看她。

“誰說我不會，大學時抽過兩年。”

“你兒子看着呢你敢？”

“那你還猛抽，都讓我兒子吸多少二手煙了？”明悅不滿地拿眼瞪他。

時明熙在沙堆裏玩得不亦樂乎。明悅扭頭問他：“留在這吃晚飯麽？”

時征搖搖頭，實在不想吃飯時挨訓，又問她：“時佳去哪兒了？”

時佳是他妹妹，去年從英國畢業回來，聽說要創業，但目前來看就一直跟圈子裏那堆人混，從小就受寵，自由散漫慣了。被親戚們說姑娘家家沒個正經時，直接嗆聲她這叫積累人脈，再說她兒子野雞大學畢業後一直在家啃老，有什麽資格說她混？她的窩囊兒子母親節跟她說聲母親節快樂都能說是孝順，還把他誇成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去嫌棄某家千金，都三十歲了，博士又怎樣，她兒子可看不上。

呸，什麽東西啊。

回來不到一年積累了多少人脈不知道，反正是得罪了不少愛說閑話的富家太太。

“她說約了依依。”時佳小時候跟着明悅經常和項依然見面，這些年也一直聯系着，回來後馬不停蹄去熱絡關系。

“如果不是她提前回來，他們就該傳你們在國外安家了。”

明悅從沒跟圈子裏的人有過什麽來往，小時候跟時征玩，大學去的Z省，結婚後不管是工作還是懷孕生子都從未參與過任何私人或商業聚會。偶爾聽到的傳聞，都是時家姑姑或親戚們來家裏，用開玩笑調侃的語氣道出，這她才知道。

時征聞言沒什麽表情變化，圈子裏每日都傳出十條新的據說，保真率不到百分之十。他不想去自證，如果反應過大，容易被人诟病，急着否認自己與項依然的關系，反而被人理解成他看不上她，就好像他很嫌棄她一樣，畢竟也不是沒發生過。

謠言沒有任何據點支撐，傳着傳着就不知所蹤，永遠有更新的謠言去覆蓋。

他只說：“我打算去新疆支援。”

明悅驚訝，“你才回來多久？”

時征問她：“你之前在Z省畢業後為什麽沒有馬上回東臨？”

明悅是一個很戀家的人，去Z省是因為Z大的新聞系比東大的要好，從暑假開始哭到開學後兩個月，每天都給他發短信說很想念東臨的一切。

明悅愣神，好半會兒才說：“大概是因為那時呆在那裏更好一點吧。”她當時畢業後去了市裏的電視臺做現場記者，崗位競争很激烈，當時毫不猶豫地決定了繼續留在Z省，也有部分原因是因為初戀。

“所以我才想去支援，因為在東臨總覺得自己被嫌棄，還挺難受的。”他自嘲道。

她安慰說：“爸也不是嫌棄你，只是他用錯了關心的方法。”

他離開時，明悅對他說：“其實我還挺舍不得你走的，感覺長大後我們總是在分開。”

時征能看出明悅需要的是一個能夠使她放松無壓力、随意傾述情緒的人，如他，如項依然，如意歡。

“心理咨詢有按時去嗎？其實去跟醫生聊聊天放松一下是個很不錯的方法。”

明悅長長地嘆了口氣，笑着說：“産後抑郁真是個很好的借口。”

時征不想她逃避，勸道：“明悅……”

她直接打斷，“行了知道了，趕緊走，不然爸該回來了。”她推他趕他。

時明熙已經在一旁等候多時，見媽媽推着小叔好像在玩游戲，他立馬上去幫媽媽。

“我走，這就走。”時征怕了，拿上外套離開。

時征很愛新疆的烤包子和手抓羊肉，美食之多讓明悅垂涎，于是她特意趁暑假帶着兩個小家夥去新疆旅游，但她偏要說是為了去探望時征，還痛批他不識好歹。

她在新疆玩了一個多月，因為有明母照顧孩子，所以她請了保姆後，一個人四處游玩，報了旅游團游遍新疆各個景點。結束後曬黑了不少，因為心情舒暢所以胃口也很好，尖尖的下巴也圓潤了。

回來後兒子們只表達了對她的思念之情，時征毫無眼力見的說她黑了胖了醜了。

她很生氣，說一定是新疆的水果糖分太足了。

時征笑了笑，想起曾有人跟他說過想去新疆，把那裏的水果都吃個遍。

在新疆呆了一年，特意過了年才回東臨，因為實在疲于應付三姑六婆。他躺在黑暗中，覺得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又長又無聊的夢，幾年過去他以為什麽都沒變，其實什麽都變了。比如時衡國不再見到他就指責他有什麽毛病；比如楊志敏對他不再是冷淡的态度，開始小心翼翼地讨好他；比如時凜已經漸漸掌握公司大權，把渾水摸魚的親戚打出公司內部，股份贈與董事長的次子時征，漸漸打消哪些時征非時衡國親生子所以不受重視的傳言。

他從小便渴望的家庭，好像真的有在變好，但他在面對四面八方的關心時仍覺得孤獨，他開始在本就不多的休息時間裏頻繁地參與聚會，培養興趣，卻好像已經習慣了對任何東西都失去好奇，沒有欲望，查不出病因的虛無跟寂寞。

同科室師弟求婚成功，喜上眉梢，已婚的主任說你們還是太年輕，婚姻是圍城，我們想出出不去，你們倒是主動進來了。

師弟仍笑着說：“但是想想跟她一起生活成為最親密的人就很幸福了。”

“每天都對着一個人，只有相看兩相厭的份。”主任過來人口吻。

師弟：“到時候再說，我們都是單親家庭所以對家庭溫暖都很渴望，有一天幸福都是賺的。”

像是手術時出現大出血，不斷抽吸塞紗布，最後才在深層找到出血處。迷霧散開，他被厚厚塵垢覆蓋的病因也被挖出。

再遇意歡讓他很驚喜，死寂的平湖終于有了動靜，他終于探清自己想要什麽。

但最終還是這樣的結尾，他不知道他們分手的事情會連累何欣失去工作，在意歡的口中，何欣是一個工作狂，可以說是為了事業能付出一切。

他躺在地上深深嘆氣，手指細細感受地毯的紋路，他想成為大人後全都無法避免變得虛僞，欺騙他人麻醉自己。他在美國時看過心理醫生，他問小時候的缺憾是否會讓人困其一生，醫生說有些人長大後會出現報複性地補償，有些人則是徹底遠離，遠離歸根結底的原因是害怕。但都會永遠銘記那種傷心失落的感受，你現在仍害怕或渴望嗎？我想坦然接受你的需求跟感受會對你更好。

記憶跟饑餓到狂怒的猛獸一樣，沖破牢籠蜂擁而出向他襲來，他徹底放棄，整個人松懈下來，讓回憶肆意演繹。

藍意歡，藍意歡，藍意歡。

終于在鮮活生動的畫面裏沉睡過去，第二日被鬧鐘吵醒。他緩過神來，發現自己在客廳地上睡了一晚。洗漱完後，渡步到廚房，冰箱裏只有啤酒跟壞掉的橙子，他把橙子扔到垃圾桶，然後猛灌了半桶一升的礦泉水，冰涼的水快速激活髒腑器官。

從卧室到書房再到廚房進進出出幾次，最終還是把客廳地上的地毯給折起來，還有沙發上的抱枕、餐桌上的花瓶、插座上壞掉的小夜燈、書房裏不屬于他的書，衣櫃裏不屬于他的衣物都打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