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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能讓魔尊屈尊出手，幾個小妖不再話下。

當秦征一衆人趕到那個據說是能夠找到連家雙胞胎的地方時，一片廢墟中，一人紫衣錦袍，傲然而立。

咕咚鳥展翅在他周圍翩舞，發出興奮的叽叽喳喳。

而他手裏托着的跫爐，則發出“嗝”的一聲，爐蓋碰觸爐口，吐出一縷細煙，像是剛剛吞吃了一頓打牙祭的小餐。

秦征站在衆人之前，看着眼前的這抹背影內心一陣激蕩，幾乎就要把持不住跑上前去，将那人狠狠擁住。

就在這時，一旁不遠處有嬰孩的哭聲響起。

雲奇最是激動，忙循着聲音奔過去，他的那三個保镖也立刻寸步不離地跟上前。

一旁徐春藤連聲吩咐手下前去四周搜查有沒有漏網之魚。

胡同一張黑臉上雖然看不出什麽表情，但他看向“邱東明”的眼神卻是若有所思。

但也就是一眼而已，接下來，他也轉頭吩咐紫雲衛的下屬分散四周搜查線索。

只有秦征完全無視周圍的混亂嘈雜，眼睛眨都不眨，看着那人的背影，一步步朝前走去。

“站住！”陸汀沒有轉身，只是微側了頭，輕吐的兩個字裏結滿寒霜。

“哥……”秦征開口叫道，腳步卻不肯停，繼續往前走去。

陸汀垂着的左手微微一震，一道無形勁氣自他掌中發出，徑直打向秦征胸口。

不知是秦征太過專注眼前，還是他完全無心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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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團蘊含着大魔頭的巨大魔力的勁氣團，就那樣生生打在了秦征胸口處。

陸汀怒火燒得正旺，又怎麽會手下留情。他也就是怕自己再被凍住，強壓着殺意而已，否則，秦征八成會立斃當場。

陸汀心想：這不要臉的東西，一聲“哥”叫得情真意切，不知道的一定會以為他們真的是一對手足情深的好兄弟。

秦征胸口劇痛，氣血翻湧，一口腥甜的血自喉間湧了出來。

他不知陰陽石已經将他出賣，也不知道這一聲“哥”，讓他在陸汀心裏的那點兒誠實化為烏有。

秦征只在心裏無奈地感慨着：許多年不見，這人變得好兇。當年……他對自己有多溫柔啊！

他會怒斬妖獸邪魔于熾炎之下，一轉頭看着自己時，卻立馬會變成一臉的春風和煦，笑意從他眼中發散，直達自己小小的心底，經年不曾淡去。

真的是……許多年不見了。

秦征手撫着胸口，意外從這毫不留情地一擊中，體會出無盡地欣慰與甜蜜來。

是他，親手打在胸口的痛覺，如此真實，而不是夢境裏一次又一次的虛妄，睜開眼睛，就什麽都沒有了。

秦征被自己的情緒和眼眸中的背影給刺激得眼眶泛起了濕潤。

就在這時，太子雲奇兩只手臂一邊一個抱了倆長得一模一樣的孩子出來。

他背後跟着的三護衛也一人手裏抱了一個，只不過他們抱着的都是小小的嬰孩，看樣子，出生不會太久。

“秦兄弟……”

雲奇長得并不太壯實，抱兩個六歲的孩子有些吃力的樣子，似乎是想叫秦征幫把手。

誰知他一眼瞅見秦征手捂着胸口，嘴角和胸前衣襟上都是鮮血染就的嫣紅。再仔細一瞅，他又發現秦征居然連眼眶都是微紅。

“秦兄弟，你這是怎麽了？”

秦征早就在他叫第一聲的時候就抹了嘴角的血漬，眨巴兩下眼睛，立馬恢複了一條好漢的模樣，沖着雲奇擺了擺手：“沒事沒事，天氣幹燥，有點兒上火罷了！”

雲奇信以為真，但本來想讓秦征幫忙分擔着抱一個孩子的念頭卻猶豫了一下，于是轉頭看向了旁邊的陸汀。

“邱副統領，幫下忙。”

他一邊說着，一邊抱着孩子往陸汀跟前走去。

誰知一直以來外表都是謙和模樣的“邱副統領”，這會兒卻變得冷漠起來。

只見他側身閃到了一旁，看着雲奇懷裏的兩個孩子冰冷冷地說道：“公子恕罪，屬下患有小兒怯畏症，一靠近小孩子就會發病，病起來會狀若瘋狂，不能自己，所以，不能幫公子抱孩子。”

雲奇自認為博覽群書，醫書也曾看過幾本，倒還從來沒聽見過“小兒怯畏”這種病症。

他倒是沒有多做懷疑，只以為自己見識淺薄，對陸汀說道：“邱副統領和秦兄弟倒是有得一比，秦兄弟患有飯後嗜睡症，吃過飯一定要睡上一會兒。對了，秦兄弟，你上火不會是因為今天飯後沒能睡上一覺吧？”

秦征敷衍着胡亂回應了一聲，心思卻都在陸汀身上。

他說他有小兒怯畏症？靠近小孩子就會發病？

雖然這聽起來很像是為了諷刺挖苦他的“飯後嗜睡症”而信口的說辭，但秦征還是心頭“咯噔”一下。

陸汀怎麽會不喜歡孩子呢？

如果他不喜歡，自己怎麽可能長得大！

秦征忽而又想到了當年，陸汀為了逗他開心，不讓他覺得孤單和悲傷，便找了許多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在北傾王府的後花園裏玩耍取樂。

陸汀自己也大手領着他的小手，加入到那麻雀園一樣的叽叽喳喳中。

“墨兒跟他們一樣，都是王母娘娘座下的仙童，”他那樣安慰着年幼卑微的孩子：“墨兒也很美麗，很可愛。仙童是不能不開心的，要一直很快樂才能留在這裏玩，墨兒知道不知道？”

很神奇，墨兒分明在池塘的水波裏看到過自己的臉，臉上斑駁地長着許多鱗甲，跟尋常孩子相比醜陋到難以直視。

分明他在許多人臉上看見了驚訝，鄙視，惡心，厭惡的神情。

可在那片屬于陸汀的後花園裏，所有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們，都無視他的醜陋，紛紛熱情洋溢地跑過來跟他結交，跟他玩耍。

慢慢的，他忘記了自己不同于常人，糟糕的模樣，他笑了起來，笑得如同每個心無雜塵的孩子一樣，愉悅歡飲，抛卻了不該屬于他的那些煩惱。

後來，他長大了，學得多了，會得也多了，回想當年便能知道，當時為什麽別的孩子願意一窩蜂湧到他身邊跟他愉快玩耍的原因。

只是一個異常簡單的易容咒而已。

一場欺騙。

但卻的确留給了童年時期的他，許許多多的滿足和快樂。

只是後來繁花圍繞着的光影裏，那些跟他一起快樂玩耍的孩子，模樣慢慢淡去。

留下的，只有那個安靜坐在一旁花廊下，溫和注視着他的一抹雪白身影。

并不如何高大，卻逐漸占據了他的整個世界。

“秦兄弟？秦兄弟？秦征！”

盯着那抹背影失神的秦征恍然回神，只見雲奇手裏的孩子不知什麽時候交給了一旁趕上來的兩名紫雲衛手下。雙手自由了的太子殿下正一臉擔憂地望着他。

“秦兄弟，你是沒能睡上一覺，所以精神恍惚了吧？這樣不行啊，我看你還是找個地方去睡上一會兒吧！阿大，你去，照看着秦兄弟，讓他安靜地睡一覺。”

秦征不意外地聽見阿大對雲奇說了一句：“主子！”

又派我去幹別的？我不去，我的眼裏，只有保護主子一件事！

秦征眼角餘光看見那抹背影要走遠，忙對雲奇道：“我沒事，謝雲兄好意！”

說着，腳底抹油，飛快朝着陸汀走去。

雲奇在他身後看着這一幕，終于有些後知後覺起來。

“你們說……秦兄弟和邱副統領……”

到底是怎樣，雲奇卻又說不清楚，只是有種奇怪的感覺，于是轉頭去看自己的三護衛。

阿三：“秦公子看着邱副統領的時候兩眼冒光。”

阿二：“秦公子總看着邱副統領傻笑。”

阿大：“秦公子……”

他說了個開頭，卻接不上結尾，因為他一直都在顧着他家主子的安全，哪裏分得出神來觀察別的，于是幹脆地拐了彎，說：“秦公子哪裏比得上主子重要，我什麽都沒看出來。”

這話頓時引來了另外三人的鄙視。

“我也看出來了，”雲奇說道：“秦兄弟對邱副統領的态度不太一般。我猜……他一定是想在私下向邱副統領挑戰，然後一較高下。”

阿三：“……”

阿二：“……”

阿大：“主子說得對，一定是這樣。”

雲奇繼續說出他這麽猜測的理由：“你們想啊，秦兄弟修為了得，你們三個聯手都不是他的對手。正所謂高處不勝寒，他見到突破烈焰訣三層境界的邱東明，必然會覺得棋逢對手。”

最後，他總結道：“如果我沒猜錯，他們之間的一戰，一觸即發。”

…

陸汀搞定了妖獸，救出連家的兩個孩子之後，再不顧及其他。

他扮成邱東明的模樣，無非是想套路秦征的出身來歷，然後探查為什麽他一對其動殺心就會被凍住的緣由。

既然邱東明的身份被姓秦的識破，還編造了謊言來戲耍他，那就沒有再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不過，剛才對秦征的那一下攻擊，倒是讓他有了個好主意。

殺不了他，囚禁他也是可以的。

只要這個人當不成伏魔将軍，沒辦法和鳳栖山的內應裏應外合，要了他陸汀的性命就行。

囚禁他之後，有什麽氣，也都可以慢慢出了。

現在的問題，是怎麽擒住這個人的問題。

陸汀沒有困龍索，但他有一招縛地訣。

只是需要一擊成功才行，否則，一次失敗會讓姓秦的有了防備。依照陸汀對秦征修為大概的了解，再想有第二次活捉他的機會，恐怕就沒那麽容易了。

陸汀一邊在心裏盤算，一邊往無人的地方走去。

身後腳步匆匆，他知道姓秦的跟上來了。

頓住腳步，悄悄捏了縛地訣起勢，陸汀回了頭。

秦征也因為陸汀之前怒火一擊，猶豫着沒有再靠近，老老實實站在了原地。

“你過來！”陸汀沖着他招了招手，還控制了自己的語氣語調，相對柔和。

秦征看着他白玉般的纖長手指對着自己一勾，立刻沒了魂似得“呼哧呼哧”飄到陸汀近前，像極了看見主人的哈巴狗。

“我突然想起來我沒有表弟……你為什麽要騙我啊？”

陸魔頭魔功日益深厚，從前不屑不齒的魅惑手段，現在也用得很溜。

一句質問的話摻和着巫族的惑心術，語調妖媚地說出來，縱使秦征修為深厚，怕是也得失神一瞬。

果然，秦征聽了這句話之後，臉上茫然的表情一閃而過。

只這一瞬，對于陸汀來說就已經足夠。

左手的縛地訣閃電般施出，一根無形的束縛力道牢牢将秦征渾身上下的肌肉經脈纏緊，讓他外表看起來跟平常沒什麽兩樣，但卻已然一動都動不了了。

陸汀一擊成功，終于在接連的挫敗中扳回了一局，心情大好。

這讓他姿态變得很從容。

他不急着拎人走，上前一步，湊近秦征，打算拍着他的臉頰羞辱他幾句。

你不是很牛嗎？你不是年少有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嗎？你不是滿腹心機，殺我于無影無形，兵不血刃嗎？

現在我就把你關進地牢裏，關一輩子，我看你怎麽殺我？

只是這些話涉及到他的重生，以及他那時候毫無防備，輕易就被人幹掉的丢臉經歷。

所以，最後他還是改了詞兒。

他“啪啪啪”拍着秦征的臉頰，說道：“騙我是吧？耍我是吧？現在落到我手裏，看我怎麽收拾你。殺不了你？那更好，歲月悠悠，正好讓我有了消遣的樂子！”

他期待着從秦征臉上看到驚慌失措，哪怕是故作鎮定。

只見秦征睜大了雙眼，兩眼放光，驚是有了，卻不是驚慌，而是驚喜，還有莫名其妙的興奮。

“真的嗎？”他問道，聲音裏也是滿滿的喜悅和無比的期待：“你要把我抓回去……慢慢享用？”

陸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