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六章

陸汀看着一臉雀躍的秦征，贊賞似地點點頭。

“遇事不慌，嬉笑如常，是個做大事的。”

不過那又怎麽樣？

“現在開始閉上嘴，跟着我走。至于以後要不要享用你，那要看我的心情。”

陸汀這話說完，秦征果然乖乖閉上了嘴。

這縛地訣，乃是他們陸家獨有的一種束縛法訣，跟普通束縛法訣不同的地方，在于被縛地訣縛住的人也好妖也好魔也好，身體都會受施術者的控制和擺布。

讓他走他就得走，讓他閉嘴他也沒辦法再開口說話，而且被縛者外表看起來不會有任何異樣。

那咒訣會像是長在了被縛者的體內。

說起來，這個咒訣比秦征的那條只會把人捆成一條毛毛蟲的困龍索，要高明許多。

要說缺點麽，那就是這個縛地訣練起來很是複雜，陸汀當年想要在紫雲衛廣泛推廣，結果幾年之後那些下屬一個練習成功的都沒有，于是只好作罷。

所以，當今世上，會這縛地訣的，除了陸汀和他當年收的一個徒弟之外，應該不會有第三個人了。

終于暫時搞定未來的仇敵，陸汀不打算再多做停留，想着直接去山上放了邱東明，然後帶着姓秦的打道回府了。

他這麽打算着，就要帶秦征一起離開此處。

忽然，一直停在陸汀肩頭的咕咚鳥振翅高飛起來，發出嘶聲長鳴。

這是它發現附近有大妖氣息的警示。

Advertisement

陸汀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卻沒動作。

片刻後，不遠處發現孩子的那個地方發出一聲巨響，半空中有靈氣光團閃過，打鬥和喝呼聲隐隐傳來。

陸汀還是不動，秦征一雙眼睛看着他，眼神裏同樣不見任何憂急的樣子。

下一刻，有個振蕩天際的笑聲響起，聲如夜枭，非常難聽，卻異常洪亮，生怕有誰聽不到的樣子。

“我當是誰這麽大膽子，膽敢搶奪魔尊的祭品，原來是那個背主求榮的紫雲衛。哦，還有廢物點心北寨堡。”

隐隐聽到不知是徐春藤還是雲奇沖着這妖物喊了句什麽，好像還夾雜着胡同一聲“妖孽”的怒喝。

陸汀一臉漠然，他知道妖物口中的“魔尊”，大概說的就是他——鳳栖山的傾夜魔尊。

他也知道，有人想要讓他背黑鍋。

這麽些年來，其實有不少人妖魔怪的，做了惡事為掩耳目就把屎盆子往他這魔頭身上扣。

最初，他的那些屬下以及狐朋狗友，都會替他惱火憤怒，有的還會去幫忙解決澄清。

只是後來，他們發現澄清大多是徒勞的。

因為就算有時候把事實的真相擺出來，那些人當面表示知道了，但轉頭依舊會暗搓搓地質疑。

原因很簡單，因為陸汀是魔，雙手染滿鮮血，骨子裏都是黑的，自然有一千個幹壞事的動機。

陸汀看着他的下屬朋友們上火煩惱，搖頭嗤笑他們：自尋煩惱。

像他就想得開了，不聞、不問，斷絕雲洲的大部分消息往來，關起門做他的土皇帝。

魔就魔吧，魔是黑的，但他的心中尚存着一片清白，即使身處無盡漆黑，也能活得逍遙自在。

至于遙遠地方的別人，跟他又有什麽相關呢？

所以，這個時候，陸汀不想徒惹煩惱，依舊用這樣一個念頭勸慰自己：随他們鬧去吧，他懶得管。

他轉身欲走，卻隐約聽到了小孩子的哭喊。

邁出的腳步，忽然就有些沉重起來。

連家的兩個孩子是救出來了，但雲奇胡同之流，能将他們安然送到連宗手中嗎？

即使能，但那些沒能被他解救的孩子們呢？還有那些被越過廊古山峽的妖獸侵害的人們呢？

在前世的記憶裏，北原的這些妖獸，最終是沒搞出多大動靜的。

也沒有誰跑到鳳栖山下罵他擄掠小兒，喪心病狂，可見這件事最終是被擺平了的。

但放眼整個北原，妖獸之氣彌漫，北原之主北原王怕是個無用之輩。

最北的防線北寨堡在徐春藤的帶領下如同虛設。

紫雲衛如今就只有胡同那樣的角色。

還有誰？那個太子雲奇？看得出只是個熱血有餘才幹不足的主。

那麽……

陸汀想到這兒，轉頭看向了秦征。

前世，他偶爾聽誰說過秦征的事，所以得知了他是在五年之內屢屢建功，最後被封為伏魔大将軍的。

五年，他為什麽會重生到這樣的一個節點？為什麽他殺不了秦征？

如果，一切按照前世的軌跡運行，妖獸越過廊古山峽，蹤跡遍布北原境內，擄掠小兒，栽贓給他傾夜魔尊……

那麽終結這一切，讓北原恢複安寧的，會是這個未來的伏魔将軍秦征嗎？

重生之後，陸汀滿心想着自己的死，十足的不甘。

這時候将秦征用縛地訣困住，他才想到：假如，他殺了或者是擄走秦征，世間少了伏魔将軍，那是不是說，會有許多像連宗的兩個孩子那樣的受害者，無人解救？

如果，這個秦征的确如前世世人傳頌的那般，伏魔誅邪，是個維護蒼生大道的正義之士……

那麽，他還要殺嗎？

陸汀重生後，第一次在內心産生了猶豫的情緒。

但不管怎麽想，他還是會覺得自己死得很不甘心。

成全伏魔大将軍的豐功偉績，抛卻自己的小命，恕他陸魔頭做不到。

那麽，有沒有不殺伏魔将軍，也能保住自己性命的辦法呢？

當然，秦征狡猾無恥，戲耍自己，甚至之前和扮做自己的妖有所牽扯。

到底他是個什麽樣的貨色，尚未完全了解。

但一定要殺掉這個人的念頭，到底是淡化了一些。

陸汀心中念頭翻湧而過，也不過只是片刻之間。

下一刻，他輕揮了一下手，縛地訣松開一些，給了秦征些自由。

陸汀想了想，對他說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誰，什麽來歷。但看起來，你好像已經猜出了我的身份？”

秦征得了些自由，甩了甩手腳，看着陸汀微垂了頭，神情竟然有些腼腆似得。

“我……我的确猜出來了。”

陸汀心想果然，他又問：“我很好奇，你是怎麽猜出來的？”

秦征擡眼看他，緩緩說道：“第一，能燒困龍索的，只有熾炎。”

這個理由陸汀不能信服，說：“那是你見識少，火屬性的神物，可不止熾炎一個，我的那個，并不是熾炎。”

秦征點點頭，表示贊同，又說道：“第二，隐身術和易容咒。一般修士包括修為不低的大妖，都不一定可以長時間的使用這兩個法術，太耗靈力。”

陸汀搖頭，覺得這也不算他最大的破綻。

秦征接着往下說：“第三，是跫爐和咕咚鳥。什麽突然突破烈焰訣第三層，操控這兩樣寶物的熟練程度超過胡同……我覺得如此輕易就會相信的那些人，腦子一定缺……”

下面的話他沒說完，如果說相信這些的人腦子缺根弦，那麽，做這些事的人，豈不是也聰明不到哪去？

雖然他根本沒那個意思。

他看上的人，自然是最好看最優秀最聰明的！

所以，他連忙住了口。

但陸魔頭還是陰沉了臉。

他才不是腦子缺根弦，怎麽就不能突破烈焰訣第三層了？

前世邱東明去投奔他的時候，就是在下過許多苦功，念夠三萬九千多遍口訣的時候，無意識間忽然就突破了烈焰訣第三層的。

他這不是瞎編亂造，根本就是根據事實來自由發揮的好不好！

于是，他很不悅地對着秦征冷冷一哼，說：“見識淺薄，自以為是！我不信單憑這些你就能猜出我的身份。”

秦征承認，所以，給出了最有說服力的一條。

雖然他是在紅月出現的瞬間，就知道了被他用困龍索捆住的是陸汀。

憑的是直覺，以及那雙令他魂牽夢萦的眼睛。

但在陸汀以邱東明的樣子重新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又通過另一個重要的線索，确認了陸汀的身份。

“你這裏，”他用手指着自己左耳的耳垂，緋紅了臉頰，說道：“有一顆紅痣。”

陸汀微微一愣，随後臉色遽然變得蒼白。

他的紅痣并不在顯眼的地方，所以不是誰都能随便說的出。

而且這顆痣……有些隐秘的記憶從心底最深處浮現出來，陸汀心頭猛地一陣抽痛。

“唰”的一聲，魔力成刃，抵在秦征喉間。

陸汀忍着已經後脊隐隐泛起的寒涼，森然問道：“你到底是誰？”

秦征靜靜看着他，半晌無言。

忽然，陸汀察覺到咒訣的回蕩之力。

這是……

他試着調動了一下捆縛在秦征身上的縛地訣。

毫無反應。

秦征沖着他咧嘴一笑，笑容純真燦爛的如孩童一般。

“師公！”他叫道。

“我是信天翁的徒弟，師公的親徒孫。”

“師父那裏有一副師公的畫像，我每天都會看上好多遍，早就對師公的模樣了然于心。”

“”師公的眉毛，師公的眼睛，師公的鼻子嘴巴，還有……那顆紅痣。”

呆若木雞。陸：“……”

我是來殺仇敵的，為什麽突然多了個徒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