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二十章

紅月一雙媚眼兒斜觑着秦征，滿臉都是無辜的樣子，說道：“我聽你的了，沒有說出真相，你還瞪我幹嘛！”

秦征懶得跟他多費口舌，擡手放出一只靈力化成的追蹤蝶，分辨了陸汀離去的方向，立刻追了上去。

沒走出太遠，他就發覺了追蹤蝶根本沒有必要。

極目之處，肉眼可見的黑紫色魔氣朝四下裏蔓延開來，被籠罩的範圍之內，草木皆枯，鳥獸懼亡。

秦征萬萬沒想到會看到這樣的場景。

陸汀入魔不假，但這麽多年來，以他對陸汀的細致了解，知道陸汀從不曾出現過魔力無法控制的情況。

而眼下這魔力外洩，絲毫不見克制收斂的情景，分明是陸汀徹底陷入瘋魔的前兆。

秦征不假思索，飛快投入到濃霧般的黑紫中，像逆流而上的魚，一點一點往魔力風暴的中心潛游過去。

熾白色的靈力在他周身泛起，抵抗着肅殺詭谲的魔氣，他的靈力屬性寒涼，但他的心裏卻一片火熱。

秦征不由自主地想着：“他為什麽會控制不住體內的魔力？這麽多年來，他一向心境平和，活得沒心沒肺，将魔力壓制地沒有半點兒脾氣。這會兒忽然就收不住了……難道，是因為他聽到黎墨已經死了的緣故嗎？”

黎墨，曾經的自己，不是早就應該死了嗎？

得知他已死，陸汀卻仍是會有情緒地起伏波動，一時難以自控，那是不是說明，他在他的心裏，曾經有過些許的重要呢？

秦征覺得喉頭有些哽，眼睛熱熱的發着脹，心裏分不清是喜是悲。

曾經……曾經啊！

懷揣着無盡的悲喜酸楚，秦征一路前進，離魔氣散發的中心越來越近，身體所承受的壓力也越來越大。

Advertisement

終于，在他幾乎要被那沉重詭煞的陰煞力道壓迫得骨肉分離，內髒扭曲的時候，他看到了那一片黑紫中的一抹白。

陸汀席地而坐，手中捏着陸家自古由今傳下來的最正統的法訣修習訣勢，滿頭大汗的苦苦支撐，但仍然有源源不斷的黑紫魔氣自他體內發出，眉心一點魔印，已經像是深刻在了他的肌膚血肉裏，再也不可能消除掉的樣子。

秦征看見這一幕先是稍稍放了些心，接着便是刀紮般的心疼。

陸汀還在反抗自制，說明他還沒有到徹底失控的程度。

可他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而這一切，都是黎墨，也就是當年的自己一手造成的。

秦征深吸了一口氣，收起自己心裏不合時宜地難過和痛悔。

他擡起兩手，手訣變換處，飛快地用熾白靈光結了個繁複的咒印，咒印在他面前緩緩旋轉放大，不一會兒大到一人大小，秦征雙掌猛然前推，那咒印便被打到了陸汀身前。

就在這時，陸汀猛地睜開了眼睛，一雙眼睛泛着黑紫，全然沒有了舊日的清澈瑩亮。

不見他有任何動作，周身的魔氣卻像是刺猬張開了刺，猛獸呲出了獠牙，幾道魔氣自他背心處發出，一波擊向眼前的咒印，一波則朝着稍一點的秦征打過去。

咒印瞬間被魔力擊碎，秦征則生生扛住陸汀的攻擊，下一刻又是一個咒印結成，這一次他劃破了手指，将鮮血灑在那成了形的咒印上，再次朝着陸汀推了過去。

魔力再次自陸汀手上彙聚擊出，這一次，咒印撐住了攻擊沒有破碎，下一刻，咒印忽得一下變成了一團靈光，将陸汀周身不斷發出的魔力纏繞起來，不擊破，也不阻擋，而是引着那白氣追逐旋轉起來。

一白一黑，慢慢的竟然形成了一個陰陽旋極的圖形，将陸汀克制不住散發的魔氣都吸引住，不再往外擴張。

陸汀黑紫的眼眸裏有了一絲清明，瞬間又隐沒，複又清明，複又隐沒，如此來回往複，顯然他正在竭力與體內的魔力抗衡，争奪身體的主動權。

汗水越來越多，自我內部的消耗越來越大，可本我和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可以放肆的魔氣沒有一個願意即刻妥協。

秦征控制着咒印，見它已經成功牽引了那些放肆的魔力，當下松開手，朝着陸汀走去。

适才還能用魔力攻擊的陸汀，此時全然沉浸在自我內部的争奪中，一時間無暇他顧。

他知道秦征走到他的跟前，蹲了下來，然後捧住了他的臉頰，将額頭抵在他的額頭上……

陸汀：……？！

一瞬間的分神，魔力趁機進擊，妄圖褫奪他的神智。

下一刻，一股醇厚清涼的靈力自額頭氣海中灌入陸汀體內，如同那咒印一樣，不擊破，不阻攔，而是引導着陸汀體內充滿暴戾煞氣的魔力，追逐旋轉起來，慢慢也形成了一個陰陽旋極的圖案。

不大會兒的功夫，肆虐的魔力被徹底導入了軌道，巨大的力量旋轉趨于平和。

一股疲倦和虛脫瞬間侵襲陸汀被汗水浸透了的身體，幾乎要安坐不住。

秦征擡起了雙手，将陸汀攏在臂間，兩人額頭依舊以親密的姿态抵在一起。

“你在想什麽？”秦征柔聲問道。

陸汀隐約知道自己突然間地失控，差點兒完全陷入到瘋魔境地，也知道那個叫秦征的年輕人來到近前，幫了他一把。

魔力得以控制，他理應清醒起來才對。

可除了對抗魔力肆虐橫行而消耗掉許多精力，令他感到疲憊之外，他還感覺到自己神智的飛離，仿佛是陷入了沉睡，還任由着不相幹的人侵入他幽秘的夢境裏。

分離的數年來，秦征自我告誡過很多次：要正直，要坦蕩，要做個光明正大的人，尤其是在陸汀面前。

可這時候，他卻還是忍不住做了卑鄙無恥之事。

趁着為陸汀鎮魔的間隙，他偷偷加了個共夢咒訣。

因為，他實在是忍不住，他想知道陸汀現在在想着什麽？

有沒有想起黎墨？會不會因為聽說了黎墨的死而傷心？或者說，只是因為聽說他死了，而勾起了舊日的許多愛恨情仇。

具體來說，是恨。

他恨自己嗎？

到今天為止，還在恨嗎？

明明告訴過自己無數遍，他現在是秦征，不是黎墨。

明明想好了，要用全新的面貌，再去認識他，讓他喜歡上如今優秀并且竭盡全力做到完美的自己。

可真到了這個時候，他又那麽那麽想知道，黎墨在陸汀的心裏，從頭到尾，到底算是個什麽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