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章
皚皚雪原,大雪翩飛。
陸汀原本如往常一樣,無甚要緊事便早早睡下,擁着柔軟暖和的棉被,烤着爐火,手裏摸着他那只寶貝鳳枭灼羽頸下柔軟的絨毛,安心入眠。
剛剛和周公交上頭,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耳畔刺耳的尖鳴響起。
灼羽從趴伏的狀态站起來,跳到一旁書案上替他叼了那只傳音竹哨過來。
這不是普通的竹哨,也不像秦征用靈力暫時捏成的傳音螺。
這只竹哨鍍着一層紫金,是傳訊法器,結實得很,即使在糟亂的戰場上的能清晰得發出訊令來。
這玩意兒一般不響,響了肯定是有要緊事。
陸汀睡意全無,坐起身來,接過傳音哨。
“知涯可在?”竹哨裏傳來一個人粗犷的聲音。
“在,大哥,什麽事兒?”
秦征抵着陸汀的額頭,慢慢施展着共夢訣,探查陸汀這時候翻騰在腦子裏的記憶。
從陸汀的外貌,說話的語氣和內容,周圍的環境逐一判斷,秦征猜測這是在四十多年前,妖獸和人族的混戰結束之後不久的一個時間點。
陸汀口中所叫“大哥”的人,是當時的冥雲帝尊雲尨。
他們曾經在妖獸橫行屠戮人族的混亂歲月裏并肩奮戰,并最終取得了勝利。
雲尨在帝都稱帝,陸汀則被封為北傾王,回了自己的老家北原,看守雲洲極北的門戶。
Advertisement
秦征原本以為會在陸汀此時的記憶裏看到曾經的自己,誰知并沒有,頓時感到一陣失落。
共夢的記憶裏,畫面繼續往前推進,陸汀回了傳音竹哨裏的問話,反問對方,那邊雲尨的聲音傳來,說道:“妖後逃走了,你替我把她攔下來。”
陸汀略微怔了怔,随後答應下來,起身穿衣。
秦征聽到這兒心頭突地一動,隐隐想到了什麽。
那個妖族的妖後,并不是妖獸一族某一個妖王的妖後,而是許多任妖王的妖後。
只有出類拔萃的妖,才有機會成為妖王,進而獲得與妖後□□的權利。
也就是說,在妖獸一族的那段時期裏,這位妖後的地位超然,比妖王要尊貴的多。
至于這位妖後如此得天獨厚的原因,據說是整個妖族只有她天賦異禀,可以引導萬妖珠的力量,到與之交合的妖王體內。
聽起來好像只是引導河水進入稻田灌溉的中間工具而已。
但這個工具獨一無二,全妖族只有這一個。
後來妖獸一族被人族打敗,趕回了廊古山以北的茂密森林,高山大川間,最後一任妖王被斬殺,妖後被擒,囚禁在帝都好幾年。
這一年,妖後從帝都逃出,陸汀因此奉命攔截。
他召集了部下在整個北原邊境撒下網。
妖後要是不走北原也就罷了,只要進入北原地界,必定是插翅難飛。
根據情況來看,妖後八成是會走北原,然後翻越廊古山峽,回到妖族地界。
那是從雲洲到妖族大山川的必經之路。
果然,妖後很快就撞了進來,而且突破層層阻攔,一直來到了廊古山下,北寨堡的城堡外面。
越過北寨堡,再穿過那條布滿結界的山峽,她就可以回家了。
陸汀騎着鳳枭灼羽,在漫天飛雪中出現,攔住了妖後的道路。
妖後的樣子,秦征只在陸汀的畫作中看到過一次。
因為這妖後模樣長得太過異類,當時對他小小的心靈打擊不小,害得他好幾天都吃不下飯。
陸汀想了好多辦法來哄他,最後實在沒招了,只好又拿了紙筆,重新畫了一副妖後的圖畫給他看。
這一次,他把妖後畫得美輪美奂,如仙似玉,小“秦征”這才收了滿頭的烏雲,重新開心起來。
這時候他在陸汀記憶裏,真真切切看到了妖後的真實面貌,小時候的那種排斥的心情早已消失不見,反而對陸汀當年對自己的百般遷就嬌寵懷念得不行。
此時,他大概已經知道陸汀的這段記憶是怎麽回事。
雖然從前聽陸汀講過,但許多細節并不清楚,于是靜下心神,一點一點看過去。
妖後長着一對巨大的翅膀,卻不是鳥類帶有羽毛的那種翅膀,而是類似于早已消亡的翼龍的翅膀。
布滿魚鱗的身子,長着狐貍一樣突出的鼻子和嘴巴,滿是毛發的臉,腦袋上還頂着一只獨角,兩只耳朵忽閃着,一張嘴還有長長的信子吐出來。
光着的腳像青蛙,趾縫之間是寬大的蹼,手則像猴子,幹瘦枯長。
這實在是個醜陋的東西。
據說她修為正常時,可以将大半部分身體化為人形。
如今這幅模樣,怕是已經沒有多少修為可用了。
秦征最後的目光落點,在這妖後的肚子上。
圓圓的,鼓鼓的肚子,遮蓋在有些破舊的衣衫下,撐得那衣服緊緊巴巴。
擋在妖後前面的陸汀,顯然也注意到了。
當初攻陷妖族老巢,擒獲妖後的時候,他并沒有見到妖後化成人的樣子,他一開始看到的妖後,就是這醜醜的怪樣子。
只是他記得那時候的妖後沒有這麽大的肚子。
為什麽在帝都被囚禁了幾年,就有肚子了?
當年單純的陸汀并沒有想到太多。
他只是奉命阻攔妖後越過廊古山峽。
“跟我回去吧,天氣不好,不适合動手。”北傾王語氣平和沉靜,不急不緩地如此說道,他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命運之線,即将與另一個生命糾纏起來。
那妖後似乎開口說了什麽,雪太大,風太急,陸汀沒有聽到,也沒有注意到妖後的狀态。
她一路不停歇地飛到這裏,憑的只是一口氣而已。
陸汀攔住了她,逼得她開了口。
一開口,那口苦苦吊着的氣息散了去,妖後再難支撐,展開的翅膀維持不住,慢慢從半空中摔了下去。
她不得不開口,因為和陸汀動手,她沒有絲毫勝算。
陸汀在半空中愣了愣,随後輕拍灼羽的脖頸,慢慢飛了下去,落在狼狽倒地的妖後身旁。
“你……”
他剛想開口問,忽然聞到了血腥味。
味道的來源,在妖後身上。
只不過片刻的時間,陸汀就看見妖後身下腿間處,鮮紅了一片。
陸汀這時才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他有些許不易察覺的慌亂,外表卻兀自保持着冷靜。
“你、你這是要生孩子嗎?”他問,語氣帶着些天真的味道。
于是,妖後緩着一口氣輕輕笑了:“是、是啊,是要生了,真的、真的不是時候……你能,能幫幫我嗎?否則,我們可能都會死……”
陸汀的冷靜裝不下去了,說:“我不會啊,我怎麽幫你?”
他覺得他應該去找個穩婆,實在不行就去北寨堡随便拉個燒火造飯的老頭子來也行——北寨堡裏沒有女人。
他飛快地在妖後四周布了結界,防止她逃走,也防止有別的什麽東西靠近,然後轉身就要騎上灼羽去找人幫忙。
不等他邁步,忽然衣袍下擺被一只帶血的枯手牢牢抓住。
是妖後,她的胳膊陡然伸得很長,拽着陸汀不讓他離去。
“來,來不及了,我早就破了羊水,一路苦苦支撐……只、只盼着這個孽種能、能晚點兒出來,起碼,起碼也要等我過了廊古山……你、你幫幫我好不好?我只是想回去、我被那個人折磨得太狠了、我活不了太久了,只是、只是不想死在這裏……可憐可憐我,送我回去,好不好?”
陸汀看着模樣醜陋的妖後,她的一半翅膀折疊了墊在身下,另一半無力地耷拉在一旁,鼓着大大的肚子,血流得越來越多。
“你等着,”他最終說道:“我先找人來救你,之後能不能放你回去……我幫你跟大哥說說看。”
他說得很認真,顯然不是再敷衍。
妖後為那些很難對付的妖王提供過無窮的妖力,所以不能輕易放回去,這一點兒陸汀是知道的。
但問題是現在的萬妖珠已經碎了,妖力的來源沒有了,這個妖後還有必要一直關着嗎?
陸汀看着妖後這麽狼狽凄慘的模樣,甚至想,又或者直接給她一個了斷也好,大哥為什麽要折磨她呢?
他此時以為地“折磨”,仍舊只是鞭打用刑的那種折磨。
至于妖後肚子裏的孩子,他認為那是上一任妖王的。
妖的懷孕周期跟人族不一樣,有一些是懷胎幾年才生的,因此陸汀壓根沒有多想。
他邁步要走,忽然察覺妖後抓着他衣袍的手游蛇一般飛速蹿向他背後,尖刺一般刺進了他的後脊。
陸汀反應迅速,周身火紅色的靈力爆出,霎時間将妖後的手甩飛,餘力不消,還将妖後的整個身子像破布一樣掃出了三丈遠。
但還是有些遲了,有什麽東西進了他的體內,沿着後背經絡迅速游走消失不見。
陸汀原本溫潤的表情終于變成了冷凝,他擡眸,看那妖後,掌心火焰蒸騰。
一旁的灼羽感受到主人的殺意,短促地鳴叫了一聲,不知是勸解,還是慫恿。
陸汀踏着雪,一步一步走近雪地上痛苦翻騰着的妖後。
“你對我做了什麽?”他問,掌心的火焰映着他那張絕美的臉,有些動人心魄。
妖後似是被他這好看的模樣愉悅到了,痛苦的神情略微緩解,甚至還吃力的擠了一絲微笑出來。
“不是、會、害你的東西……只是一些不成敬意的謝禮,我知道,你、你是個好人,妖族淪陷的時候,你還、還讓他們不要、不要殺小妖……”
陸汀細查自己體內的情形,又轉頭摸了摸湊過來安慰他的灼羽,悄悄貼着灼羽的耳朵問了一句,灼羽“嘎”地脆鳴了一聲,算是回應。
陸汀稍稍放了心,雖然妖後的話不可信,但她搞到自己脊背上的那個東西,看起來是真的沒有惡意。
“是謝禮。”妖後又強調了一遍,說:“我活不久了,孩子……雖然我恨他,但如果、如果他能活,還是活着得好。”
陸汀看了看她的肚子,還有雪地上越來越多的血,聽見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虛弱,便又說道:“不想死就等我去叫人……”
這次他不想聽妖後廢話,所以閃得很快,可還沒等灼羽飛起來,那妖後就發出一聲用盡氣力的嘶喊。
下一刻,一個古怪地哭聲響了起來。
是嬰兒的哭聲,但又有些不像。
妖後竭力想要擡起身去看那孩子的模樣,但卻沒能做到,最後她那狐貍一樣狹長的眼睛望向了一旁的陸汀,久久不肯挪開。
孩子的哭聲只持續了三兩聲,就此沒了動靜。
陸汀被妖後盯得發毛,深吸了一口氣,最終再一次從灼羽上跳下去,一步一步走向了妖後跟前。
那孩子還在她的裙擺覆蓋之下,只能看得出胳膊腿在亂踢騰。
陸汀猶豫了片刻,彎腰掀了被血跡浸滿的衣擺,那個小東西露出來。
黑黑的,小小的一團。
臉上身上都有鱗片,除了有很多血之外,其他地方看起來還好,比他的母親要好看多了。
陸汀解了披風,将那孩子的臍帶斬斷,用披風包住抱了起來,然後蹲到妖後臉旁,讓他們母子相互依偎。
妖後的軀體溫度逐漸在流逝,眼睛依舊看着剛才陸汀所在的地方。
她死了。
秦征安靜無聲地在旁看着這一幕。
這是他出生時的情形。
他看見了他的母親。
還看見了最終替她母親收屍,并且小心翼翼抱起自己的陸汀。
他看起來不太會抱孩子的樣子,也不敢再騎着灼羽飛。
漫天大雪中,他兩條手臂彎成一個溫暖的圈,擋着風雪,将那小東西護在懷抱裏,時不時地低頭看幾眼,生怕這樣脆弱的小玩意兒會一個不小心就死掉。
說不清第幾次看的時候,陸汀一下子頓住了腳步。
因為他驚奇地發現,懷裏的小東西睜開了眼睛,琉璃一樣的黑眼珠鑲嵌在散布着鱗片的小臉上,分外明亮,正好奇地盯着陸汀看。
陸汀也回看他。
一大一小,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裏,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看什麽看?”陸汀先開了口,故意做出兇巴巴的樣子。
小東西哪裏會懂他的意思,只是張開了小嘴,本能地往陸汀的胸口啃去……
畫面定格,秦征察覺到陸汀的警覺。
他似乎馬上就要從舊夢的回憶中清醒過來了。
秦征想着也許他該趕緊放開一直摟着陸汀的雙手,分離開兩人一直緊貼着的額頭,然後正人君子地退後到一旁,風度翩翩地問一聲:“魔尊可否無恙?”
但他做不到,舍不得。
陸汀聽說了黎墨可能已經死了,于是魔力難控。
他的記憶裏,保留的卻是自己最初的樣子……
秦征眼眶再次溫熱起來,鼻頭酸酸的,胸口像是被大石頭堵住,非常難受。
而那個可以安慰他的人,就在眼前。
于是,他幾乎想也沒想,只是遵從着本能地指引,朝着咫尺之遙的嘴唇——親了上去。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