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乞丐
第1章 小乞丐
◎他看着他們,而他們望着被他踩在腳下的石階。◎
方圓萬裏,長秋劍派是唯一的修真大派,每二十年一開山門,擇選弟子。
那山門處的登雲梯正如其名,對于普通人家的孩子和沒有宗派的散修來說,若能成功登頂,便真是平步青雲。
每逢此時,周遭郡縣都要震上一震。不少大家族都瞄準這二十年一次的機會,想将自己的孩子送進長秋劍派,若是能在其中拜個大能為師,便是餘生不愁,脫胎換骨做仙人去了。
這幾日便是長秋劍派開山門的日子,此時的劍派群峰不遠處的山門腳下,早已經被聞名趕來的人們圍得水洩不通。實在不是他們要在這裏安營紮寨。
不遠處長秋鎮的客棧,早就人滿為患。莫說客房,便是樓下茶樓都塞滿了人,摩肩接踵的,有個凳子坐就是燒高香了。甭管你是哪裏的大官或者富商,此時都得安安靜靜的窩在這一方地界兒裏,守長秋劍派的規矩。
山門之處,人雖多,卻不見吵鬧。
少年穿着不起眼的灰土色麻衣,膝蓋處還打着一兩個破爛的補丁。他臉上似乎有泥,看起來髒亂非常,漆黑的眼睛在髒兮兮的臉上是唯一幹淨純粹的東西,只是其中的神色卻有些麻木的冷然。
下一個瞬間,因為營養不良而瘦削的身形已經鑽進擁擠的人潮裏,如游魚般靈活的在人群中穿行。
他尋了個還算能站的地方落了腳,摘下頭頂上破爛的草帽,露出那灰頭土臉的面容來。
他看起來像是從哪裏的泥地裏打過滾,狼狽而破舊。周遭一圈的人看了他的樣子,紛紛避開些許,臉上嫌棄的表情毫不掩飾。
少年也不在意,那些退開的人給他空出了一小片地,本來只能站着等,現下卻能坐了。他盤着腿,擡目去看眼前高聳入雲的山峰,眼底有些細小的期盼,卻在聽見周圍人小聲而厭惡的議論聲中,倏地一下熄滅。
太陽馬上就要落山,他緊趕慢趕才堪堪在天黑之前來到這長秋山脈腳下。他從懷裏掏出一個土黃色的餅子,那餅子看起來幹燥非常,布滿奇怪的裂痕,連芝麻也沒有幾粒。少年用手掰了掰,便噗噗簌簌的掉了些餅渣下來。咯嘣一聲,毫不懷疑那張餅子此時一定冷硬的像塊石頭。
少年只是随意的撇撇嘴,将餅子塞進嘴裏,目光落在那雲霧缭繞的山門之中。
聽說這長秋劍派護宗大陣十分了得,若非此時到了二十年之期,莫說是那刻着“長秋劍派”四個大字的山門,就是整個山脈,都會進入一種玄而又玄的幻境之中,想看上這大門一眼更是難如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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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人不過踏入這山脈範圍,在那能見度不到兩米的雲霧裏轉上兩圈,就會暈頭轉向的自己複又走出來。
江咎吃了東西,覺着口幹,便四處張望,見有一個布衣少年被簇擁着,手裏的水囊似乎是喝幹了,叫人拿去扔掉,就靈活的鑽過去,開口讨要那也許還有剩餘的水囊。
他剛一冒出頭來,便被布衣少年身邊孔武有力的武夫攔下,他讷讷的問是不是可以拿走,得來對方嘲諷和不屑的目光。
“是個小乞丐啊。給他。”那布衣少年臉上有些厭惡,卻扔随手将那空的水囊扔在少年一旁的地上,聲音諷刺,帶有居高臨下的嚣張。
江咎垂下眼睛,不過片刻便撿起腳邊那幹癟的水囊,伸手在懷裏掏了掏,又取出一張被白布包着的餅子來,遞給那神色警惕厭惡的武夫:“給你。不欠你的。”說罷,他便帶上草帽又鑽進人群裏不見蹤影。
布衣少年有些怔愣的張着嘴,目光落在那硬的像石頭一樣的粗糧餅子上,有些嫌棄的皺了皺鼻子,扔在了地上。
“晦氣!”
江咎聽見身後那少年小小的嘀咕,眯了眯眼睛,臉上有些麻木的淡然。又回到剛才那地方,坐下來手臂撐着頭,水囊裏果然還有一口左右的剩餘,他倒在手心裏潤了唇,閉着眼睛假寐。
一晚很快過去,第二天不過清晨,天光未亮,山門就有了動靜。
那似玉石鑄造的氣派石柱之後,缭繞的霧氣在清晨更加濃郁,厚重的濕氣将不少人的衣衫都打的潮濕,黏黏的粘在身上。人群裏有人難耐的抱怨,此起彼伏,小小的讨論之聲一點點擴散開來。
“肅靜!”
看守山門的仙人開口,不見他撕扯着嗓子大喊,卻好像能穿透空氣般,落在每個人的耳邊,将原本有些騷動的人群鎮得片刻安靜。
嘩——
“這就是仙人的本事!”有人興奮的低聲贊嘆。
“此次我一定要拜入山門!也去做這樣的仙人!”野心勃勃的嘀咕聲更是窸窸窣窣的傳來。
江咎也有些驚訝,此時靜靜的眯着眼睛聽身邊人的讨論。
當太陽從東邊冒出一線,空氣中的濕氣如潮水般褪去,粲然金光落在山間,洋洋灑灑的潑在那山門之上。
衆人紛紛矚目去看,便見那缭繞的雲霧緩緩從山門正中向兩邊散開,露出一條寬闊的長階來。青石板鋪就的階梯在雲霧之中顯出形狀,順着山道蜿蜒其上,目之所及越有百級,再往上便被雲霧籠罩,看不真切了。
衆人紛紛擡頭去望山頂。
那山整的籠罩在神秘的雲霧裏,如同蝼蟻大小的人們只覺這一瞬間,眼前的宏偉山峰仿佛鍍上一層神秘的金光,青石板階梯連接的,大約是人間與仙境。
“山門開!!”看守山門的兩人齊齊道,那聲音有如鐘罄,在遼闊的山谷之間回蕩,清朗明亮。
在這仙氣缭繞的清晨,卻好像是到了瑤池,周遭的樹,腳下的草,都添了些神聖的味道。
頓時,人群騷動起來,人們一股腦的沖向那神秘的階梯,如同瘋魔一般,臉上挂着狂熱的笑容,吵鬧着嘈雜着向階梯湧去。
江咎急忙站起身來,被裹挾着前進,他毫不懷疑,這人群中傳來的巨大力道之下,若是自己稍有差池,只怕是要被活生生踩死。
甭管老少,一時間所有人都奮力前沖,卻有不少人在山門處,被一道看不見的門阻隔下來。
“不能登梯者,速速退去!”
“為什麽!”有人尖叫,瘋狂的拍打那看不見的屏障。人群一時間因為這異動,不上不下的卡在門口。後面的進不去,前面的又不願意離開。
江咎被人擁擠着,時而前進時而後退,如浮萍般在人群之中飄搖,臉上露出些許不耐的神色,人群狂熱之下,甚至沒有人顧得上避開這個滿身髒污的少年。
那長袍抱劍的男子似乎早已習慣這樣的景象,有些冷冷的看着山門之處那不甘的臉色扭曲的幾人。
“不可強求。”說罷,他一揮手,狂風驟起,後頭的人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前頭堵住去路的幾人便被這狂風裹挾着,帶出了三四裏地。
江咎個子尚小,他小心的踮起腳,想要去看前頭發生了什麽,卻只能看到一群黑壓壓的後腦勺。少年不甘心的咂了咂嘴,只能一邊小心的順應人群的力道,一邊努力的豎起耳朵聽那些動靜。
前頭不遠處,有人嚎啕大哭,有人破口大罵,那些不甘和憤恨嫉妒的情感幾乎感染了所有人,現場越加嘈雜,前頭那些一道道的咒罵聲驟然響起又似乎瞬間被送去了遠處,消失不見。
後頭的人努力的往前擠,前頭的人恨不能原地躺下撒潑打滾。
偶爾有幾道弱小細微的驚喜歡呼,似乎是成功登上登雲梯,只是與那些負面情緒相比,不值一提,很快便被淹沒。
約這麽被擠着過了小半盞茶時間,江咎才看見了那山門,前頭有人跪坐在地上,被一陣風送走,又有人前仆後繼的湧上去。
他手腳并用,靈活的鑽去最前頭,腳下使了最大的勁兒,才沒後面的人擠着一頭撞上去。
少年臉上髒亂,那雙手倒是白皙幹淨,他探出手,試探着落在那看不見的地方,卻并未像其他人般,感到有什麽阻隔。他複又左右探了探,确定面前空無一物,這才提步上階,不過幾步便上了近十個階梯。
他愣愣的看着腳下的青石板,透過薄薄的鞋底,屬于石料的溫涼之感傳上腳心,少年用力跺了跺腳,才有了些實感。身邊有幾人也同樣上了階梯,越過他去,快步朝上攀爬。
而江咎,轉頭去看向身後那人頭攢動的門。黑壓壓的一片,一時間透過那山門竟有些望不到邊。
他看見那些人臉上或狂熱或猙獰的神情,有呼和和咆哮之聲遠遠傳來,他看着他們,而他們望着被他踩在腳下的石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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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江行川今年三十五,作為一個俠客來說,他已經退隐江湖近十年了。
他十幾歲的時候一人一劍走天涯,一手留水劍出神入化。
二十歲,他已經是染缸裏的老油條,是遠近有名的混不吝。
他曾與壯志未酬的學子月下飲酒,也曾與風流成性的采花賊稱兄道弟。
曾經在涼山關外與少年将軍打馬游街,也曾在鳳嶺雪山上與垂髫稚童飲茶對弈。
他被藥師的弟子抽過巴掌,也被花街的伶人視為知己。
和隐世的老者夜談觀星,也和朝廷的宦官談天說地。
你去聽人們口口相傳的人名,
若有十人,那這十人中有七人是他的故交,三人是他的仇敵。
想起這些,男人從躺椅上起了身,拿上了着那把落了灰的留水劍。
披着蓑衣,帶好鬥笠。
不知十年未見,我的兄弟都如何了?
江行川笑着走進雨夜裏,也該活動活動筋骨,重新讓這江湖回憶起我這一個普普通通的萬人迷了。
也是時候去會會老友,兌現咱們當年的承諾了~!
老男人和他的老兄弟們重出江湖,“再續前緣”的故事。
日常生活裏的衆生群像。
“你怎麽沒死在你那山溝溝裏。”江行川聽見對方的聲音,冰冷又無情。
他笑了一聲,道:“沒舍得。”
《吐槽役》這本寫完就會立刻無縫接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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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